原以为要到下周回去才能打探到消息,却没想到这个周末还没过完,南维就接到了来自B市的陌生来电。
“什么?!”
他猛然起身,嗓子因急促惊诧而破了音,“你是说他的家里人主动撤销了案件?这怎么可能?”
电话那头的声音也颇为无奈。
“这个……这是他们的**,我们也无权透露。”打电话的正是当时接警的民警,他解释,“我只能告诉你,人家有合法手续,既然撤了案,我们也不能够再做私下探查,只能到这儿了。”
其实按照规定,无亲属关系没有知晓权,这一通电话都不应该打的。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最后还是用私人电话告知了这则讯息,也好叫他放心。
在他人眼中,既然已经有家人处理,那么作为朋友应该也可以安心了。
但他所联系的不是朋友,就是南维本人。
他要南维安心,可灵魂找不到肉身,这心又要到哪里寻安处?
这莫名其妙的家人来得突然,在医院时就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本以为上次是手续不严,这次应该不至于再假冒,却没想到梅开二度,简直是又一个晴天霹雳。
合法合规,正当手续……
这群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等,就这样结案了?”南维急躁追问,“那人是死是活你们知道吗?总不能那些人说什么是什么,万一关起门来虐待他呢?这些你们都有核实过吗?”
他脑海里一团乱,只一股脑的把问题抛出,试图找寻解开谜团的痕迹。
“都有,都有。”对方也没想到他情绪这么激动,“我们已经核实过了,就是确定没有问题才结的案。你就放心吧。”
说着,又劝他:“我不能再说了,总之这件事你最好不要再过问,你俩说到底只是朋友,以后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吧。”
南维睁大眼,隐约觉得这句有些古怪,还要再问的时候,对方却已经挂了电话。
他立刻打回去,却只有一阵忙音。
“……”
他还没有从庞大的信息中缓过来,扶桌坐下,思绪交织成一片。
是谁撤的案?这手续、到底是从哪儿办的合法手续?还有警察说他不能再说、也让他不要再过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他都毫无头绪。
南维看着不久之前打开的订票app,十分钟前他还在盘算能不能赶上周五晚点的红眼航班,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原本以为回B市能找到线索,可一通力气下,却只找到一团无序的乱麻。
这让他怎么甘心?
南维握紧拳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这头走不通,另找他路再走不就行了?
说什么合法合规的亲人家属,那群假冒的找得到,难道他这个正宗的反而找不到?
他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镇,家里的条件一般,父母相继去世后,老家的亲戚也都跟他断了联系。十年没有回去,家里的路也要好好回忆才能记起是哪条。
南维看了眼日历,算了算,最早也得等九月的中秋假期了,往后就是国庆。
他真恨不得马上辞职飞回去,但冷静下来,报案不过是一个星期前的事,对方的应对却十分迅速。
或许这段时间蛰伏一下也比较好,也免得匆忙行动反而打草惊蛇。
再者,左右也不过就一个月的时间,昏迷这半年都过去了,难道他还怕这点吗?
南维定了定心,按照原计划的去淘宝下定锦旗的订单了。
·
新的一周,南维虽然照常上班,但周围的气压肉眼可见地低了。
以前经理贬损他两句,就算是敷衍他也能给个笑脸,现在连白眼都懒得给,充耳不闻。爱阴阳怪气的同事但凡敢朝他方向出个声,这儿就当场把文件摔得啪啪响。
要知道谢以南以前可没这么刁钻,那是出了名的性子软好说话,要不然也不会被边缘化。
但自从那次病假之后,他每天跟个孤狼一样来了就坐下班就走,除了工作交接外没人搭理他,他也不搭理别人。
关键人家只是态度差,活可是一丝不苟地都干完了,也没处说理去。
以前总监和经理两大山头内部互斗,闹得部门乌烟瘴气的,好歹还有个沙包应对应对。现在出气筒不干了,翻身天天在工位上当冰山,他们上班上得胃都痛,这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周二项目讨论会上,部门全体职工参会,总监又开始训人。
“现在部门正是缺人的时候,每个人都要拿出劲儿来,不要以为现在还在Q3,还有时间,要想年底绩效好看年终奖拿着开心,就好好想想你的努力值不值得公司开这么多的薪水。”
总监缓缓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右手边的贺经理和末尾的谢以南之间。
半晌,他沉声开口。
“现在这个进度我是有些失望的,除去你们之外,老贺,你作为带队的也要反思反思,上个项目小谢参与的就很不错,这个季度为什么不让他多参与?”
他点了点桌子,“我知道你管理比较严厉,但也要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你们那些老一派的东西,市场已经不接受了,现在人家要新的东西……”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众人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只剩他一人滔滔不绝。
贺经理虽然嘴角挂着笑,但看得出脸色难看得很,眼神隐含不耐。
等总监话语落毕,他转头看向南维,似笑非笑道:“小谢,总监都替你开口了,那你的意思呢?”
谢以南开个笔记本放那儿挂机,闻言回过神来。
“这个……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毕竟项目整体的进展我接触得也不是很多,我现在负责是感知这方面的模块。”
说着说着,他忽然汇报起了自己这两周的工作成果。
“比如基于点云和多模态的Occ融合,我们分析了激光雷达在雨雾天气下的多路径噪声特性,也做了减少传感器间标定误差的相关测试……”
眼看他把话题越扯越远,经理微笑着打断:“小谢,先不用展开这些,咱们今天的重点不是听你汇报具体进度。”
他缓缓叩了叩桌面,语气轻描淡写:“我问的是你的想法,是不是像总监说的,这个项目应该给你、给年轻人多一些的机会?”
话音落下,会议室的气氛陡然收紧。
几个同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迅速把眼神收了回去。
这俩山头互斗已经是屡见不鲜,但毕竟之前没打到明面上,像现在这样当众战队的机会并不多。
南维方才已经扯开了话题,经理却又特意绕了回来,一字一句,分明就是故意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没回答,指尖慢慢摩挲。
贺经理神看似情温和耐心,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咄咄逼人、绝不罢休的气势。
南维微微抬眼,面色平静。
“我的想法?”
他低低重复了一遍,似是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
“贺经理,您忘了?您和HR面我之前我做的是数据挖掘,现在应公司要求做起了图像感知,想不想这种事都是领导看情况安排,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我要是说想,贺经理您觉得不合适,那我也没办法;我要是说不想,万一总监觉得行,我也不好推辞,是吧?”
他两手一摊,“所以我说我没什么想法,这个问题您和总监商量,领导拍板,我怎么安排、到哪儿去都行。”
他话音落下,办公室里看着鸦雀无声,实际上内心已经激起一片轩然大波。
经理脸色也僵了一瞬。
南维这话看着好像是服从领导安排,实际上是句句顶撞,阴阳到了极点。
关键是还把责任推了个干净。
他本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以前装一装面上和气也就算了,现在姓贺的明摆着针对他,那还客气个什么劲?
总监也露出了意外之色,不过顺手借的这把刀真使出效果了,倒是正合心意。
“你啊,还是学生思维。”他笑道,“这种事不用什么都让领导拍板嘛,你们年轻人也要学会主动争取,这样我们当领导当才能看得见。搞IT这行就是需要新鲜的血液,能者上任,是不是?”
他这左一个“年轻人”、右一个“新鲜血液”的,那叫一个诛心啊,经理已经装都装不出来了,冷笑着道:“既然总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谢,你也就别推辞了。再这样下去,还以为你是怕担责任呢?”
“怕、倒是不怕。”他顿了顿,又说了两句轻飘飘的官话,“就是怕自己不够好,辜负了领导和同事们的期待。”
总监拍手大笑。
经理气得要吐血,只是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咬紧牙冠不表现出来。
会议结束,总监是夹着文件悠哉悠哉地走人了,留下火山喷发的经理来来回回地揪着人骂,说辞无非是不服从公司管教云云,总之是旁敲侧击、指桑骂槐。
南维是只要没指着他鼻子骂,就权当耳旁风。
骂完一圈下来,个个抬不起头。
经理目光一扫,发现目标对象早就戴上了降噪耳机,鼻子都要气歪了,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就此恨恨摔门而去。
办公室一片寂静,连个咳嗽喷嚏的都没有,南维脸色如常,起身去茶水间。
他一走,工位瞬间热闹了起来,除去已经站好队的不能发声,剩下的捂着嘴眼神传来传去,那叫一个神采飞扬。
小群里,消息已经沸腾了一片。
【我靠,他这是确定战队了吗?开会时说的那几句像要对姓贺的开炮了】
【肯定了!老贺一直逼他走,他想待下去就只能抱紧 2大腿】
【谢以南以前可是连吵架都不会吵的老实人,我天,这都给逼成啥样了】
【我脚趾都抓地了,气氛好尴尬啊】
【你看见总监那脸色没有,跟吃了屎一样,哈哈哈哈】
【好爽啊啊啊,姓贺的仗着抱着大腿天天耀武扬威,现在终于有人收拾他了】
【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说到底实权还是握在姓贺的手里,小心再这么闹下去下半年部门大变,我持悲观态度】
【管他呢!反正我先爽了再说!!】
·
南维按下热水键,茶水机哗啦哗啦流出滚烫的热水,咖啡粉顺着水流打旋,在杯壁上留下些许的残留。
叮咚。
手机响起一道提示音,他扫了眼,是总监通过钉钉发来的消息。
【总监:小谢,我得批评你一句,你今天说的话有些不太合适。当然我知道你是无心的,老贺脾气是有些暴躁,你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有摩擦是很正常的,只是要注意分寸。】
【总监:好好工作,以后受了什么委屈,就来跟我说,别闷在心里。你这么年轻,有什么坎过不去的呢?放宽心。】
看来是方才那几句话让总监觉得自己对他这队有倾向,这就急急忙忙招安来了,还不忘批评几句,免得落下话柄。
这几句说得张弛有度、恩威并施,又带着几分家人的关怀与温度,换个职场菜鸟估计就信以为真、感激涕零了。实际上,人家不过是拿他当枪使。
你拿我当枪,我便借你这把刀。
彼此彼此。
南维回了几句,尽量让回信看上去是个已经被感动的愣头青,回完手机扔口袋里,一边搅咖啡一边回工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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