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来的巧,萧将军也在。”
夏知谦在门外拍干净身上的落雪,才掀帘进殿,一抬头就看见支着椅子坐在床边的萧鸣凤,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自认为待人谦逊随和、如沐春风,但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出了名脾性不好的大将军,每次见面都喜欢明里暗里呛他几句,平日朝会他都是能绕就绕着走,万没想到在这里竟能正面撞上,稍一愣神,抬手作揖。
箫鸣凤转头看了一眼,“你闯了这么大的祸,竟然还敢来。”
夏知谦笑容僵硬,连连点头附和道:“下官确实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掌印若没有顺利脱离危险,下官只能以死赔罪,绝无颜面来见。”
夏知谦如此自然地顺杆子爬,倒是让箫鸣凤后面指责的话,无法继续说,他起身抚了把衣袖,“你们聊,本将还有事寻陛下,就不多留了,省得夏尚书瞧着本将不自在。”
“哪里哪里,箫将军这是哪里的话。”夏知谦堆了一脸的真诚笑意,“箫将军给面子愿与下官多说几句,都是下官的荣幸,怎会不自在,诚惶诚恐罢了。”
箫鸣凤权当没听见,拂袖出殿。
床榻边的椅子空出,席顾安邀请夏知谦落座,吩咐邓敏之:“敏之,给夏尚书倒杯热茶驱驱寒。”
夏知谦双手接过热茶,道过谢才坐下,“掌印觉得身子可好些了?”
“已好很多。”
夏知谦双手捧着茶杯,满面歉疚,“都是下官粗心大意,若不是下官邀掌印试酒,掌印也不必遭此一难,下官若早些知道掌印身子羸弱,不擅饮酒,就是借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呢。”
席顾安劝慰道:“尚书不必挂心,早有的老毛病,与醉酒关系不大。”
夏知谦深叹了口气,“掌印宽容大量,不与下官计较,下官已是感激不尽,只愿掌印这病能早日痊愈。”他扯动唇角勉强地笑了笑,“陛下这几日可是没有给我一个好脸色,本来宫宴的事情,你如今卧病在床,礼部理应多出些力,做好沟通上意、内外协调,不劳你再在这件事上费心,可属实这几日,我见到陛下就怕,你万万要无碍,我这乌纱帽和性命才保得住。”
他说着,起身郑重地给席顾安行了一礼,“下官今日来此,主要是给掌印赔礼道歉,思来想去无什么相送,多年前有一好友赠我一柄翡翠如意,给掌印赔礼倒也算合适,稍后我着人给掌印送进宫。。”
“顾安受之有愧......”席顾安将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夏知谦重新坐下,握住手轻拍了拍衣袖安抚道:“掌印放心收下,当是我的一片心意。”
席顾安没再推脱,“那便多谢尚书。”
“该是下官感谢掌印愿接受赔礼。”夏知谦疲惫地笑了笑道:“掌印是不知这几日朝中各部都忙得脚不沾地,我入官场大半辈子,都没有这几个月忙,眼下礼部不仅负责着宫宴,还要筹备年后的科举与选秀,都是事关国本的大事,没有一件可以马虎。掌印这一病,朝廷内外都惦念着,尤其是陛下,最不习惯你不在身边侍候,为了陛下为了这一摊子的事,掌印也要好好养病。”
宣衍这几日的消瘦席顾安也看在眼里,陛下本就风寒没有好彻底,既要关心着朝政,又要分出心神操心他的病情,席顾安敛下眼眸,没忍住问:“朝堂这几日,政事很多吗?”
“多,”夏知谦颔首,“六部没有一部是闲的,工部闽江运河重启,陛下下旨年初就要开工修建,只是图纸和方案就够焦头烂额;刑部之前素澧贪案牵扯出的贪官污吏,监狱大牢都关满了,要一个一个详细的审完查清楚最起码要到明年初夏;户部不必多提,年末就没有闲的时候;吏部自从素澧被查处,内部至今乱着,新接任的吏部尚书,许是被素澧的案子吓破了胆,什么决断都不敢做,提拔一个偏远郡县的县令,都需要写奏折呈报,”夏知谦不无感叹道;“也幸是他胆子小,吏部还留了这么一两个干净的官吏,没有全部与素澧同流合污。”
邓敏之候在一旁,见席顾安疑惑,适时插话解释道:“提拔县令的奏折我也有耳闻,听素少监提起过,因为事件太小,之前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司礼监批红倒是没有了主意,最终没敢落笔,呈给了陛下亲自批阅,”
席顾安心中一紧,“这事,陛下在朝堂上点名批评了?”
“批评倒没有。”夏知谦心有余悸道:“不过确实专门提了一句,就这么不轻不重的一句,吏部尚书脸都白了,隔日就称病未上朝。”
“这是在聊什么呢?朕在外面都能听到说话声。”宣衍掀帘进殿,身后跟着两名侍从,端着晚膳的药粥。
邓敏之与夏知谦慌忙行礼。
席顾安虽未下床,但也侧身道:“奴才参见陛下。”
“免礼。”宣衍顺手拿过粥碗,对夏知谦道:“时辰不早了,夏尚书没用过晚膳,朕让膳房备几道菜,尚书吃过了再出宫。”
夏知谦满脸惶恐,“谢陛下体恤,微臣家中还有要事,不便留的太晚,不麻烦陛下赐膳。”他说完匆匆就走,着急程度不亚于走慢一步乌纱帽就没了。
宣衍扫了一眼床边的椅子,坐到了床榻上,“邓侍,带其他人都退下,没朕的命令,不准让任何人进殿。”
邓敏之将椅子放回原位,跟在两名侍从后面退出偏殿。
“陛下。”席顾安小声唤了句。
“来,朕喂你用膳。”宣衍把人往近前拉了拉,基本是让席顾安完全靠在他怀里,舀了一口药粥,递到唇边。
虽然这几日都是这么吃饭的,但席顾安还是不太适应,伸手就想把粥碗接住,“奴才自己可以。”
“张嘴。”宣衍端的稳当,席顾安没有接过的可能,也不能抢,只能张嘴,一口一口地喝完了整碗粥。
宣衍取出手帕给席顾安擦唇,“还要再吃些吗?”
席顾安摇头,“不用,已经饱了。”
再吃真就要吐了。
宣衍把碗放回桌上,从后面将席顾安揽住,突然道:“朝堂里的事你有什么想知道可以问我,不必舍近求远问别人。”
”没有意问,就闲聊了几句。”
“嗯。”宣衍将额头轻轻蹭着席顾安的颈项,声音闷闷的,“那还有什么想知道吗?”
鼻腔间萦满的都是宣衍的味道,席顾安感觉自己被龙涎香包围,“没有了。”
宣衍没头没脑地问,“朕是不是很贪心?”
“?”
宣衍从喉间溢出自嘲的轻笑,“朕既希望你什么事情都可以不操心,不用做,就这样留在朕身边,朕保你荣华富贵,一世无忧,但朕同时又希望,朕的每一个决断,走的每一步路,你都能随行与我走在一起,我回头就能看见你,不需要去找,就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你都在身侧。”
“陛下。”
宣衍缩紧环抱的力道,几乎想把人融进骨血,“朕存在的一半意义是因为你,顾安,永远也别离开朕好不好,你若那一天不在了,朕会疯。”
席顾安喉间艰涩,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缓慢地点头。
宣衍一句一句说着,直到声音越来越小,席顾安小心从宣衍怀里爬出,跪在身侧。
许是这几日真的太累,宣衍就这样坐着以一个并不舒服的姿势靠着床框睡着了。
席顾安慢慢靠近,能看清皇帝白皙皮肤下细小的绒毛,宣衍的鼻梁精致而挺立,睡着的样子,柔和的不像话,眉峰唇形没有一处不好看,像是匠人精细雕琢的一件艺术品。
席顾安的目光流连在宣衍的唇上,薄浅的粉色,柔软而诱人,心随意动,反应过来不妥时,两片唇已经相贴。
皮肤相触,脑海中有什么静默地炸开。
还没有来得及撤身,宣衍伸出一只手,按住了席顾安的后脑,只这一刹愣神的功夫,唇舌长驱直入,探入口腔,加深了缠绵的吻。
席顾安感觉到不能呼吸。
一吻既毕,宣衍亲了亲席顾安的唇角,道:“等你身体养好。”
席顾安一时大窘,慌乱到语无伦次,“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宣衍也不争辩,笑着接话,“那就是朕想多了。”
“不是……”
宣衍拉席顾安躺下,扯过被子将两人盖住,温柔道:“睡吧,朕也乏了。”
第二日席顾安睡醒,宣衍已经离开。
身体在多日仔细的温养下,已经好了很多,他偶尔会下床到廊檐下转转,但通常情况下,隔三差五就会有人来探望,坐着说句话,时间也就消磨了。
半个多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朝堂内外并无任何变化,但人的心境难免有所改变。
席顾安将司礼监掌印的官袍穿戴整齐,内侍在门外通传,“邓少监有事向掌印禀报。”
“进来。”席顾安顺势坐下。
邓敏之手中拿着一张单子,进屋后呈给席顾安,“掌印,这是你生病这些时日,内廷各监与前朝的一部分官员给你送的慰问礼品,陛下着人全部替你收着,让理一张清单给你过目。”
席顾安将单子接过,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除了赫然在列,萧鸣凤赠的暖玉人参、夏知谦送的翡翠如意,还有御马监李公公送的金丝软枕等,他知道不知道的礼品人名,罗列了一整页纸。
“咱家知道了。”席顾安将单子折叠整齐收进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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