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后,席顾安同邓敏之到值房,邓敏之将秀女的登记册与画像呈给他。
席顾安展开登记册,先浏览了一遍基础的家世和年龄,唤进屋一名内侍吩咐,“你到永寿宫唤陈嬷嬷过来。”
内侍领命退下后,席顾安展开一旁画像,一一对比。
邓敏之站在旁边,感觉席顾安看得实在是有些快,甚至是走马观花,几乎不怎么停留,简单地从画册中抽出了两份,放在了一边,询问邓敏之,“这些秀女你可有有印象的?”
邓敏之毫无预料,会被突然提问,审慎回答:“接到秀女名单后,属下大致看过一遍,都是权贵官宦家中的长女嫡女,自幼长于闺阁学习书画礼乐,并不与外男相交,敏之实一人不识。”
席顾安诧异地扫了邓敏之一眼,属实没有想到,他能想的这么远,“我不是问你宫外见过吗,是问你在年前的迎春宫宴上可有留下印象的?”
席顾安往后退了一步,画像中的秀女不仅姿势衣裙相同,连发髻妆容也一样,非不是他不想认真看,实在看得有些眼花,甚至有点辨别不出两三副画像中的区别是什么,捏了捏眉心道:“你先选一下,将迎春宫宴上出现,却与画像完全不一致的挑出来。”
“是,掌印。”邓敏之上前一步,根据记忆对比桌面上摊开的五十余副画像,不禁问:“这些挑出是......”
席顾安毫不犹豫,“直接筛掉,礼部给秀女画像用的都是同一风格水平的御用画师,如此都敢让他们作假,进入后宫也将多生事端。”
邓敏之又从画像中挑出了三幅,退后道:“敏之已尽力。”
“可以了。”席顾安看了一眼道:“将这五副先收起。”
邓敏之刚将画像卷起,屋外内侍通传,陈嬷嬷也到了。
陈嬷嬷进屋给席顾安行礼。
“免礼。”
陈嬷嬷起身,四五十岁年纪,穿着一件褐色绣花的长袄,衣着朴素,头上也没有多余的饰品,只带戴了一支款式陈旧的翡翠银簪,不过人瞧着倒精神,面色红润举止稳妥。
席顾安多打量了一会儿,陈嬷嬷是宫里先帝在时的旧人,曾经做过陛下一段时间的乳母,席顾安刚跟随宣衍时,见过这位嬷嬷一两面,待人宽厚也仁慈,对他甚至都客客气气,只是多年过去,席顾安并不能确定深宫漫长,一个人会不会被磋磨着发生巨大的改变。
嬷嬷低眉顺目道:“不知掌印唤奴来,可有吩咐?”
席顾安牵了下唇角,勾出一丝笑意,“嬷嬷不记得咱家了?”
陈嬷嬷慢慢抬头,这才敢打量席顾安,不过姿态依旧恭敬,表情中显出一份沧海桑田的感慨,“奴如何敢忘,自是记得,公公与陛下也算是苦尽甘来。”
心中基本有了评判,席顾安不打算再继续叙旧,抬手招了一下,示意嬷嬷看桌面上的画像与名录,道:“嬷嬷多年伺候后妃皇子,应当在秀女甄选上有些见解。”
陈嬷嬷看清桌上的画像,瞬间就揣测出了席顾安唤她来此的目的,但还是有些不太敢确信,“公公这是让奴筛选秀女?”
席顾安道:“嬷嬷若将这件事办的好,咱家定在陛下面前替嬷嬷美言几句,让陛下忆起故人。”
陈嬷嬷既惊又喜,她虽然做过六皇子一段时间的乳母,但那时六殿下毕竟还小,并不怎么记事,她怜惜六殿下没有母妃疼爱,也算尽心尽力,却时日不长,就被调离身侧。后来六殿下离国为质,更难再见,她原以为此生都不会与六殿下再有交集,即使听说六皇子不仅从西楚顺利回国,还登上了皇位,也未曾有过不切实际的多余奢望。
她是万万想不到,六皇子身边,那时她甚至都没有怎么留意过的一个小内侍竟然还记得她,还愿意这么多年之后对她委以重用。
席顾安继续道:“选秀一事顺利结束,咱家可将嬷嬷从景仁宫调至凤仪宫,虽然皇后未必能马上立,但总归是早晚的事,皇后宫殿也需要一位资深的掌事人,代为打理。”
陈嬷嬷已经是觉得天上掉馅饼,快把她砸晕了,千恩万谢道:“谢公公恩典,谢公公恩典,奴一定尽心竭力替公公分忧,不敢有丝毫怠慢。”
席顾安虚心询问,“嬷嬷经历过先帝在世时的后妃遴选,不知最主要的评选条件是什么?”
陈嬷嬷谨慎回答,“回公公,秀女遴选是后廷头顶的一件大事,流程细节千头万绪,筛选条件也是极尽苛刻,除却家世门第外,最重要的就是两点,一是身段,要能尽心伺候好陛下,让陛下满意,二是生养,绵延子嗣,为陛下诞下龙子。”
邓敏之刚才把弄虚作假,贿赂画师的秀女人选筛掉,颇为不解,忍不住问,“才情与样貌不是遴选条件吗?”
陈嬷嬷循着声音,看见席顾安身侧站着一位年轻清隽的内监,斟酌了一下词句道:“主事有所不知,太后皇后掌理选秀时,甚至会将才情样貌过于突出的秀女直接扣留,一来女子无才便是德,后廷嫔妃吟的几句风月就好,不是跟陛下谈诗论赋的,二来容貌过于娇媚姝丽,也易魅惑乱君,使陛下疏于朝政,于国本不利。”
席顾安没多说什么,让出桌案前的位置,“那就按这个规则,将这些画像先筛一遍。”
陈嬷嬷依言上前,她明显看得更加仔细,几乎是一寸一寸检查过画像中秀女的所有体貌细节,才决定去还是留。
席顾安与邓敏之陪一边,邓敏之轻轻皱着眉,带着难言的审视与思量,席顾安会将陈嬷嬷筛选出的秀女再看一遍,但他看得随意。
指尖在其中一副画像上轻轻点了一下,出声道:“陈嬷嬷。”
陈嬷嬷立马回应,“奴在,可是哪里有不妥?”
席顾安表情凝重,“将容色明艳美丽的留几副,不然如何向陛下交代。”
“是是。”陈嬷嬷连忙将席顾安指尖点着的画像放到另一边,又重新筛,“公公说得是,是奴思虑窄了。”
席顾安将筛选出的三十几副画像递给邓敏之,“寻时间把这些交给礼部,让礼部择一吉日将秀女送进宫。”
邓敏之应下吩咐,席顾安转头对陈嬷嬷继续道:“选秀的各项事宜你便具体负责,需要人手或协调其他监,直接来给咱家说,敏之,你协助陈嬷嬷,等秀女入宫后,将她们安置妥当,分派宫女内监细心伺候。”
“掌印放心。”
席顾安没多停留,处理完就跨步迈出了值房。
正是下午时间,内阁的几位阁臣及礼部官员正在建章宫与陛下议事,席顾安悄无声息进殿,殿内气氛压抑,宣衍明显压着火气,已经濒临不耐烦的极限,道:“会试的试题还是由文渊阁初拟,方阁老最终裁定,不用再呈给朕过目,监考官由都察院和吏部共同协商确定,朕只要名单,要吵下去找个宫殿吵,建章宫不是菜市场,这么点事情都拿不了决定,提前递折子滚回家养老。”
席顾安接住内侍手抖的都快溢出来的茶盏,轻声让他退下,到宣衍身边。
宣衍并不常发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这几天脾气突然格外的不耐,朝堂上的官员,不论是两鬓斑白的两朝元老,还是刚提拔起的年轻官宦都挨个被宣衍批了一遍,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
席顾安将茶接到宣衍手边,“陛下息怒。”
宣衍看清来人,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时辰不早了,再没事了就退下,等着朕给你们管饭呢。”
官员陆陆续续出殿,夏知谦边往出退边擦汗,感激不尽地扫了席顾安一眼。
等所有人都出殿后,席顾安将宣衍面前摊开的奏折合住,温声道:“奴才来的时候,在外面碰到了御膳房的人,晚膳已经备好了,现在可要传?”
宣衍也实在不想再看折子,接住茶喝了一口,“传吧。”
饭菜上桌,宣衍让殿内其他人退下,转出御桌,给席顾安招手,“陪朕用膳。”
与宣衍吃饭这件事,席顾安已经很习惯,他自如坐在了对面,给宣衍先盛了一碗鸡茸燕窝汤。
宣衍的胃口不佳,只喝了两口就放下了勺子。
席顾安留心观察着,出声询问,“陛下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吗?”
“没有。”
宣衍不回答,席顾安就不会再继续往下问。
其实他多多少少能揣测出一点,一是选秀虽然是宣衍亲自定下,但因此牵连出的事情并不少,秀女的家世联系着前朝,他顶着压力将秀女人数锐减,又将遴选权下放到司礼监,这几日朝堂弹劾劝诫的折子就没有断过。
二来也是年初刚开始,朝廷内需要处理的事情过于繁杂,他确实有些浑身乏术。
三来……
或许还有萧鸣凤的原因,自年前那次大吵之后,除了必要的公务,两人至今再未多说过一句话。
席顾安并不完全清楚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也懒得探究。
瓷勺碰撞碗壁,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当,宣衍问:“朕让你选督查闽江运河的内监,你选的如何了?”
“还没有。”席顾安回复,“闽江运河工程巨大,内廷之前都没有过督查此类国之重工的先例与经验,人选实在很难决定,还需要时间商议。”
宣衍点了点头,“行,不急。”
席顾安接话保证,“陛下恕罪,奴才会尽快定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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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后廷选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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