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后一次出现在镜头中是什么时候？”沈言白一身凉意，孑然地站在凝重的夜色中，冷静而淡漠地问负责现场直播的导演。
从郁宁和沈牧星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明显已经远远超出了游戏的范畴。沈言白找了一个小时还不见人影后便已经心有预感，果断叫停了直播，开始在周围寻人。
从头到尾，沈言白倒是表现得情绪很稳定的样子。然而站在一旁的何群忍不住捏了把汗——他老板越是这样，反而越是爆发的前兆。
节目组为了让嘉宾行动更自由、向观众证明节目无剧本，并没有派出工作人员跟随。导演看着他，磕磕绊绊地说：“就是在停车场。”
谁也没想到两个大活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踪，导演更是急得满头冒汗，指着郁宁和沈牧星最后出现的超市后门，就差指着天发誓了，“就是在这。我保证！他们掐断直播之前还好着呢！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言白点点头，低声问何群：“警察什么时候到？”
何群看了眼手机，连忙应声：“还有十分钟。这儿比较偏，过来的时间要的长。”
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强压着情绪道：“我姐那边呢？”
“沈小姐收到消息后立刻和警方联系过，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
沈言白这才点点头。
导演大惊失色，“白哥，这不至于吧？有郁宁一个成年人领着他们俩能跑哪儿去？说不定他们现在正在哪躲着咱们休息呢……咱们再好好找找，再看看周围，没必要闹大事情是不是？”
他声音越来越小，喏喏道：“这影响多不好啊……”
“再说，郁宁什么性格你还不清楚吗？说不定是他又发作，想整人玩呢……”
沈言白最后给他一个眼神，截断导演的絮絮叨叨。那是一个不带任何埋怨或愤怒的，简单的通知的眼神。
他语气如冰，斩钉截铁，“这不是失踪，是绑架。”
“他们是我的家人。我是一个保守的人，任何风险我都不能承受。”
“找到他们之后，节目组的所有损失，我一人负责。”
说完，沈言白径直转身，走进寻找过许多遍的夜色里。
如果郁宁在的话，就会发现他脸色很不好看：围着他打转的蝴蝶越来越多，每一只都泛着幽蓝的光，不停地往沈言白身上扑去，就像是扑火的飞蛾。幽冷的蓝光如同月光下波涛汹涌的海面，几乎已经盈满了他的视野。
他尝试着闭上右眼，左眼的视野里全是蝴蝶。无法驱赶，无法视物，这就是化蝶症的效果。
茫茫黑夜仿佛漫溢开的海洋，吞没了人的声息。沈言白已经不眠不休地找了六个小时，随着警察的到来，搜索范围进一步扩大。但这个服务区恰好紧邻山路，又是通往邻市的必经之路，路过的车辆情况复杂，因此搜索难度很大。
服务区的监控只记录到郁宁和沈牧星进入停车场便断了，由于停车场后直通山林，并不能确定他们的最终去向。警方只能一边关注高速监控有无异常车辆，一边往后山寻找。
手机忽然嗡嗡震响，沈言白心中一紧，来电显示却赫然是季华心。他接起，不待他说话，对面便传来季华心急切的声音：“你们家小孩呢？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她很少有这么激动慌乱的时刻，而且正中靶心——节目组以设备故障为由暂时停止了直播，郁宁和沈牧星失踪的事情并没有对其他人泄露，她怎么会知道？
沈言白一时紧张得忘了呼吸，急促地说：“没有，你——”
不等他说完，季华心便快速打断了他：“你们家小孩刚刚打电话给我们呼救，我们之后再给他打就打不通了。你快去查信号定位！”
电话？
沈言白猛然想起昨天沈牧星带在身上的电话手表，当机立断，“麻烦你把刚刚给你打电话的号码给我发过来。”
电话挂断后，他立刻联系了沈言芮，得到的结果却是不知道沈牧星电话手表的事情。
那头沈言芮的声音一改往日的随性，冷静理智地像是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你别急，这臭小子没那么傻。再说了你对象不是还在吗，他肯定会稳住局面的。我先把号码给信得过的警察朋友，让他们帮忙定位，你跟他们一起去找。”
…………
警车呼啸着踏上蜿蜒的山路，如一支撕裂黑暗的利箭，射入山林中。
“根据最后一通电话的信号定位，他们的位置就在前面，”坐在副驾驶的警察说，“这片林子是之前当地的一个木制家具工厂的原料地，前面是厂子的临时中转仓库，后来厂子搬走了，这里的仓库也就废弃了。”
沈言白手里紧紧捏着手机，眉眼间压着低沉的情绪，“麻烦你们了。”
那种不祥的预感还在继续。
一座锈迹斑斑的铁皮仓库伫立在一片被植被包围的平地上，整个仓库被笼罩在黑暗中。
车刚停下，沈言白就打开车门冲了下去，那些蝴蝶竟也疯了似的跟着他飞得飞快，又在匆忙中被他撞碎。他三步并两步跑向仓库，全然不顾夜里山路难走。只是还未等他平复喘息，便猛地瞳孔一缩。
仓库的门大敞着，里面是一片浓浓的冰冷与死寂。
沈言白沉默地盯着空空如也的仓库看了两秒，一言不发，一拳砸上斑驳的铁皮墙，巨响轰然传开。
“这边发现明显的足迹，能看出来不久前有人在此处逗留，”一个年轻的警察蹲在地上，观察着地面上的脚印，“室内灰尘有被擦拭过的痕迹，从掌印和脚印的形状判断，应该有两个人。地面上有人被拖行过的痕迹，可能是人质。”
沈言白的心狠狠一颤，盯着地面上明显的拖行痕迹，忍不住掐住掌心。
他有一种感觉，那就是郁宁。
他们还好吗？
“门口有发现车轮痕迹，但……”一名警察进来，犹豫了一秒，为难地说，“但有多辆车子留下的痕迹，前面恰好是一个山路与大路的交汇路口，无法确定目标车辆驶向了何处。”
“唉。”带队的警察顿时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
情况顿时又陷入了胶着。他们暂时失去了目标不说，眼下最紧要的是人质突然被转移——沈牧星向季觉求救这件事本就是险招，警方已经很确定他们曾经在这逗留，但是为什么绑匪要突然带着他们走呢？
如果等到天亮，警方根据车辙慢慢排查，他们最后一定可以找到郁宁他们。但是他们真的有那么多时间吗？
时间每过去一秒，郁宁和沈牧星面临的不确定的危险就多一分，而沈言白等不起。沈言白很确定这件事绝对是郁家人做的，也很清醒郁家人的目的，无非为了继承权罢了。因此绑匪带着郁宁和沈牧星到这里时他们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的，但是如果他们求救被发现了呢？
见过郁怀卓之后，沈言白深刻领悟到什么叫人性的恶。再加上上次他们在郁宁手上吃过亏，恐怕这次他们一定会狠狠地报复回来。
心情越是焦灼，围着他的那些蝴蝶就越是躁动。沈言白只觉头痛欲裂，忍不住伸手按住太阳穴。他原本只是幻视，此时却隐约出现了幻听的现象，千百只蝴蝶一齐扇动翅膀的声音冲击着耳膜，让他的世界跟着一起摇撼。
就在这时，一只蝴蝶从他身边挣动着的蝶群中脱离，晃晃悠悠地飞向黑暗中的某个角落。
沈言白愣了一下，脚步虚浮地跟着它走向仓库一角。
在一个布满灰尘的木箱子后面，静静地躺着一颗玻璃纸包装的糖果。沈言白拾起糖果，那只蝴蝶一头撞上漂亮的透明糖纸，在他手上打了转，又颤巍巍地从铁皮墙上的窗洞处飞向了窗外。
蝴蝶的蓝光在黑暗中如同一簇小小的火星，虽然闪烁，却不熄灭，飞了一段便停在空中，好像是在等待沈言白追上它。
片刻之后，沈言白转向一筹莫展的警方，语气中有了几分把握：“我有方向。”
这次转移，两个绑匪把郁宁的眼睛蒙上了。
若有若无的化学制剂味道萦绕在鼻尖，郁宁头又昏又痛，眼睛都挣不开。迷蒙之中只能感觉到车子在颠簸中极速前进，冰冷坚硬的车厢地面硌地他骨头疼。他努力地朝着沈牧星的方向移动，察觉到男孩在自己身侧酣睡，这才略略放心。
“郁宁，醒醒。”
他听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像是系统的声音脱去了那一丝机械，多了几分人类感。
那声音继续急促地说：“警察快来了。保护好你们自己。”
他细细谛听，发现那声音确实是系统发出的，而他会感到熟悉，则是因为那声音也像他现在的声音——
“郁宁”的声音。
他想做出回应，想问问系统它怎么了，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想问问系统有没有什么帮助他们逃走的办法，哪怕是先带走沈牧星也好。但那股化学制剂的味道让他完全失去了力气，连张张嘴都做不到，更别说发声了。
隔了很久，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很罕见的，带上了一丝疲惫。
“你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If we just try try try～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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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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