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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泉边的时光错

凌晨的风卷着碎雪粒,刮在脸上生疼。古再丽把黑色连帽卫衣的帽子拽得更紧,露出的半截脸蛋白得透亮,挺翘的鼻梁上沾着雪星,眼下的泪痣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刚才和妈妈争执的话还堵在喉咙里——就因为她想报内地的美术集训班,妈妈翻来覆去说“女孩子家安稳最重要”,最后那句“你根本不懂我”吼出口时,她看见妈妈眼里的光瞬间暗了,可年少的执拗让她摔门就走。

小区楼下的老泉眼是她藏心事的地方,青灰色的防滑地砖被雪浸得发滑。她蹲下来,指尖戳了戳结着薄冰的泉水,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突然,脚下的青苔猛地一滑,“啊”的一声惊呼还没落地,整个人已经向后倒去。

落水的瞬间,古再丽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穿着的白色老爹鞋先浸了水,厚重的鞋底拽着她往下沉,加绒运动裤吸饱了水,贴在腿上又冷又沉。她胡乱扑腾着,额头的碎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平日里灵动的杏眼瞪得溜圆,嘴唇因为惊吓和寒冷抿成了苍白的直线。水流像无数只手裹着她旋转,她死死攥着卫衣领口,指甲抠进棉质面料里,直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袭来,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姑娘,醒醒!”

粗糙却温暖的手掌拍着她的脸颊,古再丽猛地睁开眼。入目是土坯砌的平顶房,房梁上挂着风干的葡萄串和玉米,鼻尖萦绕着馕的麦香与桑皮纸的淡淡气息。她挣扎着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裹在一条绣着缠枝牡丹纹样的艾德莱斯绸毯里,身上的湿衣服被换成了件洗得发白的本色棉布袷袢,袖口磨出了毛边。

“这是哪儿?”她哑着嗓子问,抬手摸了摸脸,眼下的泪痣还在,可铜制镜匣里映出的模样却透着陌生——头发被编成了细密的多股小辫,垂在肩头,发梢系着红色的丝线,原本精致的妆容没了踪影,只余下素颜的青涩,唯独那双杏眼,还带着没散尽的迷茫。

“还能是哪儿?老泉口村呗。”说话的是个戴丝巾的阿姨,头上顶着绣花小帽,手里端着绘着蓝纹的陶碗,“你咋掉进村东头的老泉里了?要不是我男人路过,你这小命就没了。”

古再丽接过碗,温热的奶茶滑进胃里,稍稍驱散了寒意。她低头瞅了瞅自己的打扮:棉布袷袢配深色长裤,脚上是双绣着巴旦木花纹的布鞋,和她穿越前的连帽卫衣、老爹鞋简直是两个世界的物件。“阿姨,现在……是哪一年啊?”

“1985年啊。”阿姨说着,用抹布擦了擦雕花的木炕沿,“看你穿得怪模怪样的,莫不是从外地来的?”

“啥!1980年代!”古再丽手里的陶碗“当啷”磕在炕桌上,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挺翘的鼻尖因为激动泛出红,“我怎么可能在80年代呢?那我穿越了?哈哈!”

她“腾”地站起来,布鞋踩在炕席上发出沙沙声。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棉布袷袢,又抬手摸了摸多股小辫,突然“噗嗤”笑出声——电视剧里的情节居然真让自己遇上了!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进嘴角,又咸又涩。她想起妈妈红着眼眶的模样,想起2025年书桌上没画完的素描稿,想起手机里和朋友约好的看展计划,刚才的兴奋劲儿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姑娘,你咋了?”阿姨见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赶紧递过绣着花纹的粗布帕子。

古再丽接过帕子,擦了擦脸,鼻尖还是红红的。她望着窗外飘着的雪花,杏眼里的迷茫渐渐被一丝好奇取代:1985年的新疆,会是什么样子?妈妈要是知道她经历了这些,还会和她吵架吗?她攥了攥手心,决定先找到回去的办法,可心里那点莫名的期待,却像屋里的铜制火塘,悄悄燃了起来。

古再丽攥紧了手里的粗布帕子,指尖捻着布料上的花纹,定了定神开口:“阿姨,实在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其实我醒过来后,脑子里一片空白,啥都想不起来了。”

她垂着眼帘,声音带着刚缓过来的沙哑,眼下的泪痣跟着轻轻颤:“就只记得自己叫古再丽,别的……连家在哪儿、为啥会掉进泉里都想不起来。”说着便朝阿姨深深鞠了一躬,“真的特别感谢您和叔叔救了我,不然我……”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只剩真切的感激。

阿姨闻言立刻放下手里的活,伸手扶住她的胳膊,眼神里满是心疼:“哎哟,这孩子,可怜见的。没事没事,想不起来就慢慢想,别急。”她拉着古再丽坐回炕沿,絮絮叨叨地说起家里的事,“我叫热依汗,你叫我热依汗阿姨就行。家里就我和我男人,还有个在县城读中学的儿子,放假才回来。”

话音刚落,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着一身寒气的男人掀帘走进来。他肩上扛着半袋面粉,黝黑的脸上沾着雪沫,正是救了古再丽的人。“醒了?”男人放下面粉,朝古再丽点了点头。

“叔叔!”古再丽赶紧站起来,眼眶微微发红,“谢谢您救了我,您是我的救命恩人。”

热依汗阿姨笑着介绍:“这是我男人,巴图尔。”巴图尔摆了摆手,声音洪亮:“举手之劳,人没事就好。”

古再丽咬了咬唇,鼓起勇气看向夫妻俩:“热依汗阿姨,巴图尔叔叔,我现在啥记忆都没有,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能不能求你们收留我几天?等我找到记忆,或者想明白以后,一定好好报答你们。”她紧张地攥着衣角,杏眼里满是恳切。

热依汗和巴图尔对视一眼,当即点了头。“这有啥不行的,”热依汗拍了拍她的手,“家里又不是住不下,你就安心住着。”巴图尔也附和:“对,先住着,别客气。”

“太谢谢你们了!”古再丽激动得声音都发颤,连连道谢。

热依汗给男人倒了碗奶茶,又转向古再丽:“你刚醒,身子还弱,先好好歇着。明天一早,让巴图尔带你去村委会报个案,看看有没有人找你,也让村里知道有你这么个孩子在这儿,放心些。”

古再丽用力点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望着火塘里跳动的火苗,和夫妻俩温和的神情,她忽然觉得,这场意外的穿越里,似乎藏着一丝温暖的转机。

热依汗阿姨把西屋收拾得干净利落,土炕上铺着洗得发白的花炕单,墙角立着个旧木柜,柜顶摆着个搪瓷缸子。古再丽躺在暖和的被窝里,鼻尖还萦绕着艾德莱斯绸毯淡淡的丝线香,可眼睛盯着房梁上悬着的旧灯泡,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里全是妈妈的模样——昨晚争执时红透的眼眶,平日里给她烤包子时沾着面粉的指尖,还有每次她提“想考去内地学美术”时,妈妈欲言又止的愁容。她是妈妈一手带大的,从小就知道家里只有她们俩,每次怯生生问“爸爸在哪儿”,妈妈总会抱着她哭,反复说“你爸爸不在了”。

小时候她们也住过类似的村庄,她记得院门口有棵老桑树,妈妈总在树下给她梳小辫。后来不知为何搬去了城市,偶尔回村办事,她听见邻居阿婆们低声议论妈妈,语气里藏着惋惜,可妈妈从不肯说缘由。直到昨晚吵架时妈妈吼出“你根本不懂我”,她才隐约觉得,妈妈的“安稳最重要”里,藏着她不知道的沉重。

“1985年……”古再丽摸着眼下的泪痣,心脏突然狂跳起来。这个年代,妈妈应该也还是个姑娘吧?说不定就在附近的村子里!更让她呼吸急促的是——爸爸!妈妈说爸爸“不在了”,可1985年的爸爸,会不会还活着?

这个念头像火塘里溅出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她的思绪。她猛地坐起来,被子滑到腰际也浑然不觉。如果能找到年轻时的妈妈,是不是就能知道当年的事?如果能见到爸爸,是不是就能阻止他“不在了”的结局?这样妈妈就不会一辈子活在孤独里,不会因为害怕失去,连她追求梦想都要阻拦。

她掀开被子下了炕,赤着脚踩在微凉的水泥地上,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雪已经停了,月光洒在院中的晾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衬得村子格外安静。

“妈妈,等着我。”古再丽对着月光轻声说,指尖因为激动微微发抖,“这次我一定懂你,一定……”

她回到炕上躺好,可兴奋劲儿半点没消,翻来覆去地猜想着妈妈年轻时的模样,猜想着爸爸的样子。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她才迷迷糊糊合了眼,梦里全是阳光洒满葡萄园、年轻的父母笑着朝她招手的画面。

晨光穿透薄云洒在村落上空,残雪在土坯房的屋檐下凝结成冰棱,折射出细碎的光。古再丽跟着巴图走出庭院,脚下的土路因融雪变得有些泥泞,每一步都带着轻微的黏滞感。早餐时热依汗阿姨塞给她的馕还揣在怀里,温热的触感让她心里踏实了几分。

往村委会派出所去的路上,1980年代的维吾尔族村落景象在她眼前徐徐展开。土坯垒成的平顶房错落分布,家家户户的庭院都围着低矮的土墙,墙头爬着干枯的葡萄藤,只待开春便能抽芽。几户人家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混着烤包子的麦香和茯茶的清苦飘在空气中。路边的水渠结着薄冰,渠边的白杨树枝桠光秃秃的,却透着倔强的生机。几位裹着彩色头巾的维吾尔族妇女蹲在自家门口,手里择着刚从地窖取出的白菜,见了巴图便用维吾尔语热情地招呼,巴图笑着回应,顺手帮一位阿帕把装满冬储菜的篮子拎到门廊下。

不远处的空地上,几个扎着小辫的孩子围着一辆老旧的木板车追逐嬉闹,身上的花布棉袄在灰白的村落背景里格外鲜亮,其中一个孩子手里还举着半截撒了芝麻的馕,笑声清脆得像银铃。沿途能看到几间刷着蓝白涂料的土坯房,门口挂着“代销点”的木牌,玻璃橱窗里摆着搪瓷缸、花布、火柴、水果糖等零星商品,柜台后坐着戴小花帽的店主,正慢悠悠地擦拭着铜制的茶炊。偶尔有自行车从路上驶过,车铃声在安静的村落里格外清晰,骑车人大多穿着蓝色劳动布褂子,车后座有时会载着鼓鼓囊囊的布包,见了巴图便放慢车速点头致意。古再丽盯着那些“二八大杠”自行车愣了愣,前世只在老照片里见过的物件,此刻就在眼前转动着车轮,让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真的站在了1985年的土地上。

巴图见她四处打量,笑着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解释:“现在快到纳乌鲁斯节了,过阵子村里会更热闹,大家会弹都塔尔、跳麦西来甫,现在天冷,大多在家缝补衣物、整理冬储的粮食。”古再丽点点头,目光落在远处几户人家院墙上的标语上,“劳动光荣”“发展生产”的红色字迹虽有些褪色,却透着蓬勃的生气,墙角还堆着整齐的柴火,码得像小山一样。

半个多小时后,两人走到了村委会大院。院子不大,土坯砌成的围墙不高,门口挂着“老泉口村村委会”和“老泉口派出所”两块木牌,牌子上的油漆有些斑驳。院子里停着一辆绿色的吉普车,车身上落着薄雪,旁边站着两个穿着蓝色警服的民警,正低头说着什么。

巴图带着古再丽走进派出所的屋子,屋里生着煤炉,暖意扑面而来。墙壁上贴着《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宣传画,一张掉漆的木桌后,一位戴着军绿色帽子的中年民警正低头整理文件,见他们进来,抬起头温和地问:“同志,有什么事?”

巴图嘴唇动了动,浓重的维吾尔语口音混着零星的汉语词说不连贯,只好侧身让过身后的古再丽,用本民族语言低声嘱咐了两句。古再丽点点头,上前一步,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让民警和巴图都愣了愣——1980年代的乡村,维吾尔族里能把汉语说得这么流利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巴图站在一旁,好奇地盯着古再丽,眼神里满是惊讶。

“警官您好,我叫古再丽。”她微微欠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局促,“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在泉水边落了水,是这位巴图尔叔叔救了我。醒来后,好多事都记不清了,连自己家在哪儿都想不起来。”

民警闻言,眉头微微蹙起,拿起桌上的钢笔在笔记本上顿了顿:“泉水边落水?具体是哪个泉水?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村西头那处老泉水,”古再丽努力回忆着脑海里模糊的片段,语气愈发茫然,“我只记得水边的石头很滑,脚下一绊就栽进去了,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来。身上的东西也都不见了,连能证明身份的物件都没有。”

“唉,近期落水的怎么这么多。”民警放下钢笔,指尖敲了敲桌面,语气里带着几分诧异,“昨晚后半夜,村里也送来一个落水的小伙子,也是在那处老泉水边。他比你严重,呛了不少水,现在还在村委会的卫生室躺着呢,到现在都没醒透。”

“还有人落水?”古再丽猛地抬眼,心脏“咯噔”一下,脸上的茫然瞬间凝固——1980年代的乡村泉水,怎么会接连有人落水?难道除了自己,还有另一个“穿越者”?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刻意放缓语气追问,“警官,那个小伙子……他是什么情况?有人认识他吗?”

“没人认识。”民警摇了摇头,翻开手边的登记本,“送他来的村民说,发现他的时候,人浮在水面上,身上穿的衣服也不是咱们本地样式,口音也怪得很。问他话,他迷迷糊糊只说自己‘走错地方了’,之后就昏过去了。”

古再丽的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衣角,指甲嵌进掌心。“走错地方”——这分明就是穿越者的典型说辞!她深吸一口气,装作更加不安的样子:“那……会不会是这泉水有什么问题?或者近期有陌生人来村里?”

“泉水一直好好的,没听说有问题。”民警思索着说,“陌生人倒是有两个,上周来了个收山货的,还有个背着画板的年轻人,说是来写生的。不过这两人昨天就离开村子了,应该跟落水的事没关系。”他抬眼打量着古再丽,眼神温和了些,“你别太急,既然记不起事,先在村里住下,等那个小伙子醒了,你们说不定能互相想起点什么。巴图尔同志,你家方便安置一下古再丽同志吗?”

巴图立刻点头,用生硬的汉语说:“方便,我家……有空房。”

民警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空白的登记表:“古再丽同志,你先把能想起的信息都写下来,哪怕是零碎的片段也行。等会儿我带你去卫生室看看那个小伙子,万一你们见过呢?另外,我会往周边乡镇发协查通知,看看有没有失踪人口报案,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谢谢警官。”古再丽接过登记表和钢笔,指尖因为激动微微颤抖。她低头写字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巴图仍在好奇地望着自己,显然还在为她流利的汉语惊讶。而她的心里,早已掀起了巨浪——如果那个小伙子也是穿越者,他们能否在这个陌生的年代找到回去的路?又或者,这接连的落水,根本不是意外?

古再丽握着钢笔的手猛地一顿,墨水在登记表上洇出一小团黑渍。门外的吵闹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尖利的争执和推搡声,紧接着,一个穿着灰布褂子的男人揪着两个女孩的后领闯了进来,男人满脸不耐烦:“警官,你快管管这俩丫头!在村口就吵得翻天了!”

古再丽抬眼望去,瞬间屏住了呼吸。被揪进来的两个女孩看着不过十六七岁,打扮却与这1980年代的乡村格格不入——左边的女孩留着蓬松的波浪卷发,发尾用亮晶晶的发卡别着,上身是粉色泡泡袖短衫,下身是高腰牛仔喇叭裤,脚上蹬着红色塑料凉鞋;右边的女孩则是齐耳短发,额前留着厚重的刘海,穿着白色蕾丝边衬衫和黑色百褶裙,脚上是黑色小皮鞋,连袜子都是带花边的款式。两人的衣服崭新,妆容精致,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时髦模样,活脱脱是从香港电影里走出来的人。

“你放开我!要不是你抢艾克拜尔的电影票,我能跟你吵?”粉色泡泡袖女孩用力甩开男人的手,头发上的发卡随着动作晃了晃,语气又急又冲。

“明明是艾克拜尔先约的我!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短发女孩立刻反驳,双手叉腰,眼神里满是不服气,“上周在录像厅,他还说我穿这条百褶裙好看,怎么可能先约你?”

“放屁!他昨天才给我买了奶油冰棒,还说要带我去看新上映的《上海滩》!”

“你撒谎!艾克拜尔说过最讨厌粉色,你穿成这样他根本不会喜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语速快得像机关枪,带着浓重的维语腔,吵架的内容翻来覆去都是围绕着一个叫“艾克拜尔”的男人,从电影票争到冰棒,再到谁更讨艾克拜尔喜欢,吵得面红耳赤。

“够了!”民警重重一拍桌子,木桌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到了派出所还敢喧哗!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两个女孩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瞬间闭了嘴,站在原地抿着嘴,却还是互相瞪着对方,满脸不服气。

民警刚要开口追问,却见对面的古再丽脸色惨白,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眼神死死盯着那个穿粉色泡泡袖的女孩,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那个蓬松的波浪卷发,说话时微微撅嘴的习惯,甚至连生气时攥紧拳头的姿势……都和古再丽记忆里妈妈年轻时的照片一模一样!

“阿娜尔罕……”古再丽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难以言喻的震惊和茫然。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在1980年代的乡村派出所,遇见年轻时的妈妈——那个总是笑着说“妈妈年轻时可时髦了”的女人,此刻正为了一个男人和别人争得面红耳赤,鲜活又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

穿粉色泡泡袖的女孩听到这声陌生的称呼,疑惑地转过头,看向古再丽:“你叫谁呢?认错人了吧?”她的语气带着几分警惕,上下打量着古再丽朴素的衣着,眼神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古再丽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前的女孩明明就是年轻时的妈妈阿娜尔罕,可她根本不认识自己。时间的错位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看着妈妈青涩的脸庞,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妈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也是穿越者吗?如果是,妈妈又是怎么来到这个年代的?

“妈……”古再丽盯着粉色泡泡袖女孩的脸,脑子一片空白,这声称呼脱口而出,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穿粉色泡泡袖的女孩听到这声陌生的称呼,疑惑地转过头,看向古再丽:“你叫谁呢?认错人了吧?”她的语气带着几分警惕,上下打量着古再丽朴素的衣着,眼神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古再丽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前的女孩明明就是年轻时的妈妈阿娜尔罕,可她根本不认识自己。时间的错位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看着妈妈青涩的脸庞,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妈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也是穿越者吗?如果是,妈妈又是怎么来到这个年代的?“妈……”古再丽盯着粉色泡泡袖女孩的脸,脑子一片空白,这声称呼脱口而出,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穿粉色泡泡袖的阿娜尔罕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睛瞪得溜圆,尖着嗓子喊起来:“你是不是有病?我才十六岁!你看着比我大好几岁,居然敢叫我妈?要不要脸啊!”她往前凑了两步,波浪卷发随着动作甩动,语气里满是鄙夷,“穿得土了吧唧的,脑子还不清醒,我看你是落水把脑子泡坏了!赶紧给我闭嘴,再乱喊我撕烂你的嘴!”

古再丽被她连珠炮似的责骂骂得回不过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前的妈妈只是十六岁的少女,根本不认识未来的自己,这声“妈”在她听来就是天大的冒犯。

“你嚷什么嚷!”民警见阿娜尔罕越骂越难听,猛地一拍桌子,语气严厉,“这里是派出所,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再敢骂人,就按扰乱秩序处理!”

阿娜尔罕被警官的吼声吓了一跳,悻悻地闭了嘴,却还是狠狠瞪了古再丽一眼,不服气地别过脸。

古再丽攥紧衣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和慌乱,对着阿娜尔罕微微欠身,声音低沉:“对不起,是我认错人了,刚才失礼了,请你别介意。”她垂下眼睫,不敢再看阿娜尔罕的脸——那张和记忆中妈妈高度重合的脸庞,此刻满是怒气,却也鲜活得让她心疼。“妈……”古再丽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飘了出来,带着震惊的颤音,眼神死死黏在穿粉色泡泡袖的女孩脸上,连呼吸都忘了调匀。

穿粉色泡泡袖的阿娜尔罕猛地回头,先是一脸错愕,随即脸色涨得通红,像是被点燃的炮仗般炸了起来:“你疯了吗?叫谁妈呢!”她往前跺了跺脚,蓬松的卷发跟着剧烈晃动,亮晶晶的发卡险些滑落,“我才十六岁!你看着比我还大两三岁吧?居然敢叫我妈,是故意咒我老是不是?”她叉着腰,眼神里满是怒火,连声音都拔高了好几度,“穿得灰头土脸的,脑子还不清醒,怕不是从哪个山坳里跑出来的!”

一旁的短发女孩阿米娜听了,立刻“嗤”地笑出了声,抱着胳膊嘲讽道:“哟,阿娜尔罕,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的‘女儿’了?这眼光可真不怎么样。”她故意上下扫了扫古再丽朴素的衣裤,语气里的戏谑藏都藏不住。

阿娜尔罕本就怒火中烧,被阿米娜一调侃,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古再丽的鼻子就要骂得更难听:“你这个神经病……”

“住口!”民警的吼声骤然响起,他重重一拍桌子,木桌发出刺耳的闷响,“闹够了没有?这里是派出所,不是你们撒野吵架的地方!再敢喧哗,全都给我出去站着!”

威严的呵斥像一盆冷水浇下来,阿娜尔罕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是胸口还在剧烈起伏,恶狠狠地瞪着古再丽,眼神里满是不甘和愤怒。阿米娜也收敛了笑容,识趣地闭了嘴。

古再丽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闯了祸。她攥紧了衣角,脸颊发烫,对着阿娜尔罕微微低下头,声音带着歉意:“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了,认错了人,刚才的话让你不高兴了,我向你道歉。”说完,她不敢再看阿娜尔罕的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心里又乱又涩——眼前明明是妈妈年轻时的模样,可自己却只能以陌生人的身份道歉,这种时空错位的滋味让她胸口发闷。古再丽垂着的眼帘颤了颤,指尖摩挲衣角的力道不自觉加重,粗糙的布料磨得指腹发疼,却远不及心口翻涌的酸涩。

记忆里的妈妈永远穿着洗得发白的素色长裙,说话时声音轻得像羽毛,买东西时总让旁人先挑,连孩子间抢玩具都只会拉着她往后退,眼底的光淡得像蒙了层雾。可眼前的阿娜尔罕,会梗着脖子反驳,会为一句误会炸毛,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不肯服输的劲儿,连叉腰的姿态都透着鲜活的主见——这分明是两个模样,却又被一张几乎复刻的脸死死绑在一起。

“她明明该是笑着的啊。”古再丽在心里无声地念。刚才阿娜尔罕炸毛时,鬓角的碎发随着动作轻扬,那抹生动让她忽然想起家里旧相册里夹着的一张泛黄照片:年轻的妈妈站在老槐树下,也是这样扎着蓬松卷发,手里举着半串糖葫芦,笑得眉眼弯弯。那时她只当是妈妈少有的开心时刻,如今才惊觉,或许那才是妈妈本来的样子。

派出所里的喧嚣渐渐淡成背景,古再丽的思绪像缠成乱麻的线。是什么让那双眼眸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是柴米油盐的磋磨,还是某次难捱的委屈?是被迫收起了棱角,还是慢慢藏起了真心?一个个问号堵在喉咙口,让她连呼吸都带着闷痛。

她偷偷抬眼,瞥见阿娜尔罕还在和阿米娜小声拌嘴,虽然语气依旧冲,眼底却没有真的怒意,反而带着少女间特有的鲜活。古再丽的心猛地一揪——原来妈妈也曾有过这样鲜活的时光,可那些时光最终被藏进了哪里?又是什么样的经历,把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孩,变成了后来那个连争抢都觉得疲惫的、沉默的女人?

民警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古再丽才惊觉自己竟红了眼眶。她慌忙别过脸,用手背蹭掉眼角的湿意,心里的念头愈发坚定:她必须知道答案。哪怕答案里藏着难捱的苦涩,她也想看清妈妈走过的路,想触碰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属于阿娜尔罕的故事。民警指了指桌前的两把椅子,语气严肃却带着几分缓和:“你们俩先坐下,好好听听道理。”见阿娜尔罕和阿米娜磨磨蹭蹭地坐下,他才继续开口,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穿得时髦不是错,年轻人爱漂亮是常情,但吵架要分场合、看缘由。”

他指了指阿娜尔罕:“就因为一张电影票,在村口吵到动手推搡,像话吗?就算艾克拜尔真约了人,好好说清楚不行?非要争得面红耳赤,赢了争吵输了体面。”

阿娜尔罕抿着嘴别过脸,手指绞着粉色泡泡袖的衣角,小声嘟囔:“是她先抢我的……”

“她抢你就跟着闹?”民警皱起眉,“你刚才叉腰反驳的劲儿,要是用在好好沟通上,至于让村民揪到派出所来?十六七岁的姑娘,该有分寸感,不是凭脾气做事。”

接着,他又看向阿米娜:“你也一样,明知道她在气头上,还跟着呛声,火上浇油有意思?朋友之间有争执,要么让一步,要么讲道理,不是比谁的嗓门大。”

阿米娜的脸微微发烫,低头盯着自己的黑色小皮鞋:“我就是不服气,明明是她不讲理……”

“不服气就用吵架解决?”民警敲了敲桌子,“你们俩穿得光鲜亮丽,看着是有主见的姑娘,怎么做事这么冲动?今天是抢电影票,明天要是遇到更大的事,也这么不管不顾地闹?”

他放缓了语气:“年轻人有棱角是好事,敢争取也没错,但得懂方式。真想去看电影,要么商量着换场次,要么问问艾克拜尔到底约了谁,实在不行下次再看,何必伤了和气?”

古再丽坐在一旁,听着民警的话,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民警口中“有主见”“敢争取”的评价,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这正是妈妈后来失去的特质。

阿娜尔罕似乎被说动了,肩膀微微耷拉下来,没再反驳。阿米娜也抿了抿唇,偷偷瞥了阿娜尔罕一眼,眼神里的不服气淡了些。

“你们俩年纪小,性子活,这不是坏事,但得学会收着点脾气。”民警的声音沉了沉,“回去好好想想,今天这事到底谁错了,以后遇到争执该怎么解决。要是再这么闹,下次可就不是教育这么简单了。”

阿娜尔罕沉默了几秒,终于抬起头,虽然语气还有点硬,却没了之前的冲劲:“知道了,下次不吵了。”阿米娜也跟着点头:“我也知道了。”

民警见两人态度缓和,才松了口气:“行了,既然想明白了,就互相道个歉,以后还是朋友。”

看着阿娜尔罕不情不愿地跟阿米娜说了句“对不起”,古再丽的心又揪紧了。这样鲜活、有脾气的姑娘,究竟要经历什么,才能磨平所有棱角,变成那个连争取都觉得累的妈妈?民警的每一句教育,都像在提醒她——妈妈曾经的样子,离现在的模样有多远。古丽工整地填完登记表,将纸张递还给民警。表格上除了姓名和落水地点,其余“家庭住址”“亲属信息”栏都画着简短的横线,字里行间透着她的茫然。民警接过表格折好放进文件袋,抬眼看向已缓和气氛的阿娜尔罕和阿米娜:“行了,互相体谅着点,以后别再冲动了。”

阿娜尔罕攥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呐地对阿米娜说了句“对不起”,阿米娜也抿嘴回应“我也有不对”,两人一前一后往门口走。古丽跟着巴图起身,目光紧紧黏在阿娜尔罕的背影上——粉色泡泡袖在暖光里晃出轻盈的弧度,马尾辫随着脚步微微跳动,鲜活得像枝带露的野蔷薇。

走出派出所的门,冷风吹得古丽打了个寒颤。她攥住巴图的胳膊,语气带着急切:“巴图尔叔叔,我想在村里转一转,说不定能想起点什么。”巴图挠挠头,指了指村委会的方向:“我在这儿上班,你自个儿逛,天黑前到这儿找我,咱们一起回家。”

得到应允,古丽立刻朝着阿娜尔罕离开的方向追去。土路上的薄雪被踩得咯吱响,她盯着前方那抹粉色身影,脚步越跑越快。“阿娜尔罕!”她终于追上,扶着膝盖喘气。

阿娜尔罕猛地回头,眼里满是诧异:“你叫我?”

古丽直起身,笑着打量她的泡泡袖和马尾:“你穿得真好看,特别时髦。”见阿娜尔罕面露疑惑,她连忙解释,“我叫古丽,昨天在泉水边落了水,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村里的人我也都不认识。刚才在派出所,我听见民警说你的事了,觉得你很直率,想跟你做朋友,不知道行不行?”

阿娜尔罕上下打量着古丽,见她眼神真诚,脸上的戒备渐渐褪去,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行啊,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走,我带你逛逛村子。”两人刚走没几步,阿娜尔罕就察觉到了古再丽的目光,她悄悄拽了拽粉色泡泡袖,侧过脸有些不自在地问:“你怎么一直看着我呀?刚才在派出所,我好像听见你喊了‘妈妈’?”

古再丽的心猛地一紧,脸颊瞬间发烫,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她慌乱地移开视线,声音有些发飘:“没、没有喊错,就是觉得你长得特别好看,气质也好,看着就让人觉得亲切,刚才没忍住看入神了,可能不小心说错了话……”

阿娜尔罕听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底的疑惑散了大半:“你这姑娘真会说话。”她没再追问,反而主动拉起古再丽的手,“走,我带你去村东头看看,那边有片老杏林,现在虽没开花,但枝桠好看得很。”

两人沿着土路慢慢走,阿娜尔罕指着路边的土坯房介绍:“我是家里的独生女,我妈妈是村里的裁缝,手艺可好了,我从小跟着她学,现在也能做些简单的衣服。村口那家挂着蓝布帘的裁缝店,就是我们家开的。”她顿了顿,又笑着补充,“我爸爸是农民,每天都去村西的田里忙活,这会儿估计还没回家呢。”

“裁缝店是你们家的?”古再丽猛地停下脚步,眼睛亮了起来。她攥着阿娜尔罕的手,声音里难掩激动——2025年时,外公外婆早已不在,她只在老照片里见过他们的模样,没想到竟能在这个年代见到活生生的他们。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她连忙掩饰性地眨了眨眼,“真好,我还从来没见过裁缝做衣服呢,要是有机会,能去店里看看吗?”

“当然能,等会儿逛完我就带你去,我妈妈今天应该在店里呢。”阿娜尔罕爽快地答应,拉着她继续往前走,路边的积雪反射着暖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阿娜尔罕带着古再丽把村子转了个遍:村东头的老杏林枝桠遒劲,村西的泉眼冒着热气,晒谷场边的老榆树挂着几个干瘪的玉米棒。走到村口的凉皮摊时,阿娜尔罕拍着胸脯说:“我请你吃凉皮,咱们这儿的凉皮加了鹰嘴豆粉,味儿特正!”古再丽看着她熟练地跟摊主打招呼,心里既感激又有点窘迫——自己现在身无分文,连句“我来付”的底气都没有。凉皮端上来时,红油香混着醋香扑面而来,两人蹲在摊边的小马扎上,呼哧呼哧吃得暖乎乎的。

吃完凉皮,阿娜尔罕拉着古再丽往斜对过的蓝布帘走,掀帘时特意叮嘱:“我妈要是念叨,你可别往心里去。”话音刚落,屋里就传来缝纫机“哒哒”的声响。一位穿着灰布罩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妇女正低头踩缝纫机,见两人进来,抬眼扫了阿娜尔罕一眼,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伸手就抄起桌角的木尺,“你还敢回来!派出所的人都找到村委会了,全村人都知道你为了个小伙子跟人打架,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阿娜尔罕吓得往后一缩,拽着古再丽就往门外躲,边跑边喊:“妈!不是抢男人,是抢电影票!艾克拜尔就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能让你闹到派出所?”妈妈举着木尺追出来,脚步轻快得不像常年坐缝纫机前的人,“我让你学裁缝是让你知书达理,不是让你撒泼打滚!今天非给你点教训不可!”

古再丽见状连忙上前,轻轻抓住阿姨举着木尺的手腕,笑着说:“阿姨,您别生气。我在派出所都看见了,阿娜尔罕就是一时冲动,没真打架,而且她后来也跟朋友道歉了。”她语气软和,眼神真诚,“她人特别好,带我逛了一下午村子,还请我吃凉皮呢。”

阿娜尔罕妈妈的手顿了顿,瞪了女儿一眼,才放下木尺,没好气地说:“算你运气好,有朋友帮腔。”她转向古再丽,脸色缓和了些,上下打量着她,“这姑娘看着面生,不是咱们村的吧?”

“阿姨您好,我叫古再丽。”古再丽微微欠身,礼貌地解释,“我昨天在村西的泉水边落了水,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家在哪儿都想不起来。是村里的巴图尔叔叔收留了我,今天刚认识阿娜尔罕,她人特别热情,带我来这儿看看。”

“落水失忆了?”阿姨皱起眉,语气里多了几分怜惜,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可怜的孩子,这么冷的天落水,没冻坏吧?”她拉着古再丽往屋里走,“屋里有热茶,快进来暖暖。”又瞪了阿娜尔罕一眼,“你也进来,别杵在外面丢人。”

阿娜尔罕吐了吐舌头,跟着走进屋。阿姨给古再丽倒了杯热茶,叹着气说:“阿娜尔罕这丫头被我惯坏了,性子急,遇事不知道好好说。你以后多跟她处处,帮我管着点她。”她看着古再丽,眼神温和,“你要是没地方去,以后常来店里玩,要是想学做针线活,我也能教你两手。饿了就跟我们一起吃饭,别客气。”

古再丽捧着温热的茶杯,心里暖融融的——这就是外婆啊,虽然对妈妈严厉,却藏着满满的温柔。她用力点头:“谢谢阿姨,您真好。”阿娜尔罕在一旁拽了拽她的袖子,偷偷做了个鬼脸,古再丽看着眼前鲜活的母女俩,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古再丽坐在裁缝店的木凳上,看着阿娜尔罕凑到妈妈身边,拽着她的袖子晃了晃:“妈,我错啦,以后再也不跟人吵架了,你教我做那件新样式的衬衫好不好?”那撒娇的模样,像极了小时候缠着妈妈要糖的自己,古再丽嘴角的笑意愈发柔和——原来妈妈年轻时,也有这样娇憨的一面。

正说着,店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穿着土褐色外套、裤脚沾着泥点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半袋刚从地里拔的萝卜。“爸,你回来啦!”阿娜尔罕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去。男人正是阿娜尔罕的爸爸吐尔孙,他放下萝卜,拍了拍手上的土,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我在村口听王大爷说,我们家丫头今天为了个小伙子跟人吵起来了?”

阿娜尔罕的脸瞬间红了,跺着脚说:“爸!不是跟人抢小伙子,是抢电影票!”吐尔孙哈哈笑起来,声音洪亮:“不管抢啥,我女儿从小就有这股子劲儿,不怵事,自己喜欢的东西敢去争,这就好!总比受了委屈憋在心里强。”

“你就惯着她吧!”阿娜尔罕妈妈没好气地瞪了丈夫一眼,“女孩子家要温婉懂事,你这么教,早晚让她闯祸!”吐尔孙却摆了摆手,语气认真起来:“温婉是好事,但不能没脾气。咱们丫头要学会争,才能不被人欺负,可也得有分寸——”他转向阿娜尔罕,眼神沉了沉,“爸不是让你蛮不讲理,是让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记住,对男人不能全信,更不能把心思都放在别人身上,得有自己的主意。艾克拜尔那小子我见过,他家父母人不错,但他本人咋样,你得慢慢看,别轻易交心,懂吗?”

阿娜尔罕抿着嘴点头,脸上的红晕还没退,却故作傲气地抬了抬下巴:“知道啦爸,我心里有数,你们放心!”吐尔孙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的古再丽,疑惑地看向妻子:“这姑娘是?”

阿娜尔罕立刻拉着古再丽走到爸爸面前:“爸,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古再丽!”古再丽连忙站起身,礼貌地微微欠身:“叔叔您好,我叫古再丽。昨天在村西的泉水边落了水,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暂时住在巴图尔叔叔家。今天阿娜尔罕带我逛村子,还带我来店里做客。”

吐尔孙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多了几分关切:“落水失忆了?可怜的孩子。”他拍了拍古再丽的肩膀,语气爽朗,“既然是阿娜尔罕的朋友,以后就常来家里玩,别客气。咱们村虽小,但人都实在,有啥困难尽管说。”

古再丽看着眼前和乐的一家人,心里暖意涌动。原来妈妈的直率和敢闯,是爸爸这样鼓励出来的;而妈妈的细腻,又藏着外婆的温柔。这样被爱包围着长大的妈妈,曾经也是这般鲜活明亮,她看着阿娜尔罕依偎在父母身边说笑的样子,眼眶微微发热,悄悄攥紧了手里的茶杯——能亲眼见到这一切,真好。日头渐渐西斜,裁缝店外的影子拉得老长。阿娜尔罕妈妈收拾好缝纫机,扭头对古再丽说:“再丽啊,天快黑了,村里路不好走,跟我们回家住吧,正好让你尝尝我做的手抓饭。”吐尔孙也在一旁附和:“是啊孩子,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

古再丽连忙站起身,语气带着歉意又满是感激:“谢谢叔叔阿姨,你们太好了。但巴图尔叔叔还在村委会等着我,说好天黑前一起回去的,我不好让他久等。”她看着阿娜尔罕,笑着补充,“下次我一定来,到时候可得尝尝阿姨的手艺,还要跟阿娜尔罕学做针线活呢。”

阿娜尔罕有些不舍地拽了拽她的胳膊:“那你明天一定来店里找我啊!”“嗯,一定来!”古再丽用力点头,跟吐尔孙夫妇道了别,才转身往村委会的方向走。

土路上的积雪被夕阳染成淡金色,踩上去依旧咯吱作响。古再丽走着走着,嘴角忍不住又扬了起来——刚才裁缝店里的画面在脑海里反复回放:阿娜尔罕跟妈妈撒娇时的娇憨,爸爸拍着女儿头时的宠溺,还有一家人拌嘴时藏不住的暖意,这就是妈妈曾经拥有的家啊。可转念一想,她的笑容又淡了些,心里泛起一丝疑惑:这样被爱包围着长大的妈妈,后来究竟经历了什么?是什么让2025年的她总是对着老照片发呆,眼底藏着化不开的愁绪?

走到村委会门口时,巴图尔正站在院墙根下抽烟,烟圈在冷空气中散开。见她过来,连忙掐灭烟蒂,把烟盒揣回兜里:“逛完了?脸都冻红了,没冻着吧?”

古再丽摇摇头,跟着他往家走。两人踩着积雪慢慢前行,鞋底下的咯吱声在安静的村落里格外清晰。巴图尔频频侧头看她,眉头微蹙,脚步忽快忽慢,像是有话卡在喉咙里。

“巴图尔叔叔,您要是有话,就直说吧。”古再丽主动打破沉默,她实在受不了这欲言又止的气氛。

巴图尔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哎”了一声:“也不是啥大事。就是白天在派出所,你跟王警官说话那阵,我就琢磨——你这汉语说得也太流利了,字正腔圆的。”他挠了挠头,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惊讶,“咱们村年轻人大多只会说几句日常的,像你这样能跟民警顺畅聊的,真是少见。”

古再丽指尖摩挲着衣角,笑了笑没接话。总不能说这是2025年的“标配技能”吧?只能任由这份“流利”被当成“失忆前的底子”。

回到家时,热衣汗阿姨正蹲在灶台边搅汤饭,铁锅里的面片翻滚着,飘出浓郁的麦香。见他们进门,她立刻直起身擦手:“可算回来了,汤饭刚做好,快趁热吃。”翠绿的香菜撒在奶白色的汤里,配上一碟腌萝卜,暖得人心里发颤。

饭后,巴图尔坐在炕沿上,反复摩挲着铜制的烟袋锅子,烟丝填了又倒,倒了又填,半天没点着。热衣汗看他这模样,推了推他的胳膊:“有话就说,别跟个闷葫芦似的。”

巴图尔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古再丽,眼神里带着几分恳切:“再丽啊,叔叔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古再丽立刻坐直身子,认真道:“叔叔您尽管说,只要我能做的,肯定帮。”

“你也知道,咱们村偏,离县城几十里地,路又难走。”巴图尔把烟袋锅子往炕桌上一放,语气沉了沉,“村里的小学缺个正经的汉语老师,现在教孩子们的是老会计,他自己的汉语都带着土话,孩子们发音总跑偏。”他指了指窗外漆黑的夜色,“前两年也请过大学生,来了没三天就嫌苦走了,说是走山路都能磨破两双鞋。”

说到这儿,他又看向古再丽,眼神亮了些:“今天见你汉语说得这么好,我就琢磨着——你失忆前肯定是读过书的文化人。要是你愿意,能不能留下来当孩子们的汉语老师?村里会给你记工分,平时的吃穿我们也能帮衬。”

古再丽愣了愣,随即眼里涌出笑意,用力点头:“我愿意!”她往前凑了凑,语气带着雀跃,“不光汉语,我还会画画!要是学校不介意,我还能教孩子们美术,教他们画村里的老杏林、西头的泉水,画咱们这儿的山和河!”

“真的?”巴图尔猛地一拍炕沿,激动得声音都拔高了,“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孩子们要是知道能学画画,保管得蹦三尺高!”他搓着手来回走了两步,又叹道,“说起来也难,县城的美术老师一年到头不来一次,上次来还是去年秋天,孩子们追着看画笔,眼睛都直了。你能留下来,真是救了急了。”

热衣汗在一旁笑着添茶:“我就说再丽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刚来就帮了村里这么大的忙。以后你就安心在这儿住,缺啥少啥跟阿姨说,冬天的棉衣我给你缝。”

古再丽捧着温热的茶杯,心里暖融融的。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妈妈坐在灯下缝衣服时,偶尔会望着窗外说:“以前啊,最羡慕村里的老师了,站在讲台上教孩子们认字,多体面、多开心的事。”那时她不懂,现在却忽然懂了这份向往。要是妈妈知道她在这个年代成了老师,肯定也会笑着夸她吧?

“能当老师,我也开心。”古再丽轻声说,眼底闪着光,“说不定教孩子们的时候,听他们说村里的事,还能想起些以前的事呢。”

巴图尔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明天我就带你去学校看看!校长是个老党员,最看重文化人,保准得拉着你喝两盅奶茶!”

夜色渐深,窗外的寒风打着呼哨,屋里的油灯却暖得人心安。古再丽躺在炕上,听着隔壁巴图尔夫妇低声说话的声音,心里的疑惑还在,但更多的是期待——或许在这个陌生的年代,当老师的日子里,她能一点点靠近妈妈的过去,找到那些被时光藏起来的答案。

夜色渐深,窗外的寒风打着呼哨,屋里的油灯暖得人心安。古再丽躺在炕上,听着隔壁巴图尔夫妇的低语,眼皮刚要耷拉下来,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丝空落——好像忘了件顶重要的事,她使劲皱着眉回想,那些模糊的碎片却像抓不住的雪,一触就化。翻了个身,炕头的墙壁凉丝丝的,她忽然笑了:管它是什么呢,找到妈妈才是最要紧的,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念头落定,困意终于涌来,她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刚亮,热衣汗阿姨就煮好了飘着奶香味的奶茶。古再丽揣着两个热馕,跟着巴图尔往学校走。土路上的积雪融了大半,露出湿漉漉的黄土,踩上去带着黏腻的韧劲。

村口那座低矮的土坯房就是“向阳小学”。院墙是黄土夯的,歪歪扭扭的墙头爬着干枯的狗尾巴草,校门是两扇掉漆的木门,门楣上的红漆木牌被风吹得发白,“向阳小学”四个字却依旧醒目。走进院子,三间教室并排挨着,屋顶铺着厚厚的麦草,屋檐下挂着几串风干的辣椒和玉米,墙角堆着码得整齐的柴火,旁边放着两个生锈的铁炉子,炉口还留着昨晚的余温。

古再丽站在院子里,鼻子忽然有点发酸。她想起2025年上学时,老师们总念叨“我们那时候上学多苦,你们现在有暖气、有新课桌,要好好学”,那时她只当是长辈的唠叨,此刻看着眼前的景象才懂——教室的窗户没有玻璃,只用粗铁丝绷着塑料布,风一吹就哗啦啦响;课桌椅是用厚木板钉的,有的桌腿短了一截,就垫上块磨圆的石头;黑板是在土墙上刷的墨汁,边缘掉了皮,露出里面的黄土,墙角还堆着孩子们从家里带来的小板凳,高矮不一地摆着。这就是1985年的校园,简陋得让人心疼,却又透着股踏实的烟火气。

“再丽,发啥愣?这是买买提校长。”巴图尔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的老人迎上来,手里攥着个掉瓷的搪瓷缸,脸上的皱纹里都带着笑:“你就是古再丽同志吧?巴图尔跟我念叨好几回了,汉语好还会画画,真是雪中送炭啊!”买买提校长握着她的手,力道十足,“咱们学校就缺你这样的文化人,快,我带你看看教室。”

走进二年级教室时,孩子们正在早读,朗朗的读书声透过塑料布的缝隙钻出来。见校长带了陌生人,教室里瞬间静下来,几十双亮晶晶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古再丽。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慌忙把嘴里的糖块吐在手心,偷偷塞到桌底下;后排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正把弹弓往棉袄兜里藏,动作太急,弹珠“叮铃”滚到了讲台边,他脸一红,赶紧低头去捡,结果脑袋“咚”地撞在桌腿上,惹得全班哄堂大笑。

古再丽也忍不住笑了,可看着孩子们冻得通红的小手和脸蛋上的冻疮,心里又有点发酸。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稚嫩的脸,忽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这里面会不会有自己未来的老师?要是2025年总揪她耳朵的数学王老师,知道小时候是自己给她上语文课,怕是要跳起来反驳“我小时候才不会上课偷吃糖”!越想越觉得好笑,她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惹得前排那个撞了头的男孩小声问同桌:“这个新老师咋光笑呀?是不是觉得我笨?”

买买提校长没察觉她的心思,指着黑板热情地说:“孩子们都机灵,就是缺好老师带。你看这黑板,县里下个月就送新的来;桌椅也报了申请,开春准能换新的。”他拍了拍讲台,“你要是不嫌弃,明天就能上课,课本我这就去库房找。”

“不嫌弃,我明天就来。”古再丽用力点头,看着孩子们期待的眼神,心里满当当的。

从学校出来,巴图尔搓着手笑:“校长昨晚还跟我念叨缺老师,今天就盼来了,这可是大喜事。”

“谢谢叔叔帮我。”古再丽顿了顿,语气带着急切,“您要是没别的事,我想去找阿娜尔罕,昨天约好今天去裁缝店的。”她没说出口的是,每多和年轻时的妈妈待一会儿,就像能多靠近那个藏在时光里的答案一点。

巴图尔挥挥手:“去吧去吧,晚饭前记得回来就行。”

古再丽应声转身,脚步轻快地往村口走。阳光透过白杨树的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心情像这天气一样亮堂——虽然找爸爸的线索还没头绪,但能守在妈妈身边,还能圆妈妈年轻时的教师梦,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阳光透过白杨树的枝桠,在土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古再丽脚步轻快地往村口走,刚拐过代销点的墙角,昨天在派出所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阿娜尔罕叉着腰,红着脸跟阿米娜争执,嘴里反复蹦出“艾克拜尔”这个名字,语气里的在意藏都藏不住。

“艾克拜尔……”她下意识念出声,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咚咚”跳得飞快,一个念头像破土的芽,突然冒了出来:妈妈年轻时的心上人,会不会和自己从未见过的爸爸有关?

这个猜想一冒头,就像生了根似的,搅得她心神不宁。她攥紧衣角,脚步不由得加快——得赶紧找到阿娜尔罕,好好问问这个艾克拜尔到底是谁。从小到大,她对爸爸的事一无所知,妈妈只要被问起爸爸,要么沉默,要么就红着眼眶转移话题,家里连一点和爸爸相关的痕迹都没有,更别说名字、身份这些具体的线索了。此刻只能抱着一丝渺茫的期待,想从妈妈身边的人开始打探。

村口的蓝布帘在风里轻轻飘着,缝纫机“哒哒”的声响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古再丽掀帘进去时,阿娜尔罕正坐在缝纫机前,手里拿着块粉色碎花布,缝得专注,连她进来都没察觉。

“阿娜尔罕!”古再丽轻喊了一声。

阿娜尔罕吓了一跳,手里的针差点扎到手,抬头见是她,立刻笑了:“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忘了呢。”她放下布料,拽着古再丽往炕边坐,“我妈刚出去送衣服了,咱们先坐着等会儿,她炖了奶茶,马上就回来。”

古再丽坐下,目光落在那块粉色碎花布上,忽然想起妈妈说过,年轻时最喜欢粉色碎花的料子。她抿了抿唇,假装不经意地问:“昨天在派出所,听你提到艾克拜尔,他是你的好朋友吗?”

阿娜尔罕的脸“唰”地红了,伸手戳了戳她的胳膊:“你咋还记得这个?就是同村的朋友啦。”嘴上这么说,眼底却闪过一丝羞涩,手指不自觉绞着衣角,“他就住在村东头,平时帮着家里种麦子,还会修农机具,村里不少人都找他帮忙。”

“同村的呀?”古再丽心里掠过一丝失落,嘴上却依旧自然地接话,“那他跟你从小就认识吗?”她没了可对照的线索,只能顺着话头往下问,希望能从日常相处里找到些蛛丝马迹。

“嗯,我俩小时候一起在村里的老杏林玩大的。”阿娜尔罕拿起桌上的绣花针,漫不经心地绣着石榴花,语气里带着熟稔,“他人挺实在的,就是嘴笨,不会说好听的话。”

古再丽点点头,没再追问。心里那点渺茫的期待落了空,却也没太意外——毕竟从一开始,她就没有任何关于爸爸的线索,想凭空找到答案本就不容易。她看着阿娜尔罕认真绣花的模样,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能陪在年轻时的妈妈身边,慢慢感受她的生活。

正想着,门外传来阿娜尔罕妈妈的声音:“再丽来啦?快尝尝阿姨刚炖好的奶茶!”

阿娜尔罕赶紧把绣花布收起来,站起身迎上去:“妈,你可回来了,再丽都等你半天了。”

古再丽看着母女俩忙碌的身影,心里的念头悄悄变了。虽然暂时没找到爸爸的线索,但她决定先留在村里,一边当老师,一边陪着阿娜尔罕。或许不用刻意寻找,日子久了,那些被妈妈藏起来的过往,会像春天的嫩芽一样,自然而然地冒出来——而她有的是时间,等一个答案。

日子像村口的泉水,悄无声息地淌过。半个月下来,古再丽渐渐适应了1985年的生活。每天清晨,她跟着热衣汗阿姨学做馕,上午去学校教孩子们汉语和画画,下午要么帮巴图尔叔叔整理村委会的文件,要么就往阿娜尔罕家的裁缝店跑。巴图尔夫妇待她越发亲厚,热衣汗总把最好的那块奶疙瘩留给她,巴图尔去镇上时,还会特意给她捎带花布发卡,俨然把她当成了自家女儿。

这天下午放学,古再丽抱着孩子们的画本,刚走到裁缝店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阿娜尔罕的抱怨:“这领口的样式总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好。”

她掀帘进去,笑着举了举手里的画本:“我来给你当‘军师’啦!”

阿娜尔罕见是她,眼睛一亮,立刻把手里的布料递过来:“你可算来了!你看这娃娃领,我照着画报上缝的,怎么看都别扭。”

古再丽接过布料,指尖摩挲着针脚,想起自己在2025年学过的服装设计课,随口道:“画报上的样式太花哨,咱们可以改得简洁点。你看,把领口的弧度再收窄一点,边缘加一圈细棉线滚边,既好看又实用。”她拿起桌上的铅笔,在废纸上快速画了个草图,“你看这样怎么样?”

阿娜尔罕凑过来看,眼睛瞪得溜圆:“这样一改,果然清爽多了!你怎么懂这么多?”

“以前……好像看过类似的书。”古再丽含糊带过,把画本放在炕上,“对了,我带了孩子们的画,你看看他们画的你家裁缝店,可有意思了。”

阿娜尔罕翻着画本,看着孩子们用蜡笔涂的蓝布帘、缝纫机,忍不住笑出声:“这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把我画成了圆脸蛋!”她忽然抬头,眼神亮晶晶的,“再丽,你教我画画吧?我想把好看的样式都画下来,以后缝衣服就不用对着画报瞎琢磨了。”

“没问题啊!”古再丽爽快答应,从画本里抽出一张白纸,“今天先教你画基本的轮廓,比如衣领、袖口,画好了以后,咱们还能设计新样式呢。”

阿娜尔罕连忙搬来小板凳,认真得像个学生。古再丽握着她的手,教她勾勒线条:“你看,画袖子的时候,要注意胳膊的弧度,不能画得太直,不然缝出来会紧绷。”

“原来画画还有这么多门道。”阿娜尔罕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跟着画,“比缝衣服难多了。”

“慢慢来,你缝衣服那么厉害,画画肯定也能学会。”古再丽鼓励道,“等你学会了,咱们可以一起设计新款裙子,比如在裙摆加褶皱,袖口绣小石榴花,肯定好看。”

阿娜尔罕眼睛更亮了:“真的?要是能做出独一无二的裙子,我妈肯定会夸我!”她顿了顿,又有点不好意思,“以前总觉得你失忆了很可怜,现在倒觉得你懂的比谁都多。”

古再丽笑了笑,心里暖暖的:“我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本来就该互相帮忙。”

正说着,阿娜尔罕妈妈端着奶茶进来,见两人凑在一起画画,笑着说:“再丽一来,我们阿娜尔罕就不偷懒了。昨天还跟我说,想跟你学设计新衣服呢。”

“阿姨,我打算教阿娜尔罕画设计图。”古再丽接过奶茶,“等我们设计出好看的样式,说不定能让裁缝店的生意更好呢。”

“那可太好了!”阿娜尔罕妈妈笑得合不拢嘴,“以后你俩就一起琢磨,缺啥布料跟我说,咱们家别的没有,布角料管够。”

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两人握着铅笔的手上。阿娜尔罕认真地画着线条,古再丽在一旁耐心指导,缝纫机的“哒哒”声、两人的笑声混着奶茶的香气,在小小的裁缝店里漾开。古再丽看着身边鲜活明媚的阿娜尔罕,心里忽然觉得,就算暂时找不到爸爸的线索也没关系——能陪着妈妈走过这段时光,看着她笑、看着她为喜欢的事努力,已经是件很幸福的事了。

周五下午的下课铃刚响,孩子们就背着布书包涌出门,校园里瞬间热闹起来。古再丽正收拾画具,忽然听见院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阿娜尔罕正攥着辫子,快步朝她跑过来,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

“再丽!再丽!”阿娜尔罕拽住她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艾克拜尔刚才来裁缝店了,他说明天要带我去县城玩!还说可以带个朋友一起去,你能不能陪我去呀?”

古再丽心里一动,面上不动声色,故意逗她:“哟,约会还带朋友,不怕被打扰呀?”

“才不是打扰呢!”阿娜尔罕跺了跺脚,脸颊更红了,“现在村里年轻人约会,好多都带朋友一起去的,不然两个人单独待着多别扭。再说有你在,我心里也踏实点。”她拉着古再丽的手轻轻晃了晃,撒娇道,“你就陪我去吧,县城有新华书店,还有卖奶油冰棒的铺子,咱们还能去看看布料市场呢。”

“行,我陪你去。”古再丽爽快答应,心里却悄悄盘算起来——这可是近距离了解艾克拜尔的好机会,就算之前知道他是同村人,也得亲自观察观察,说不定能发现些隐藏的线索。

“太好了!”阿娜尔罕激动地抱住她的胳膊,“那咱们现在就回店里,我妈肯定给我留了好吃的,咱们边吃边商量明天穿什么!”

两人并肩往村口走,阿娜尔罕一路上都在念叨县城的新鲜事,说艾克拜尔提过县城的照相馆能拍彩色照片,还说要带她去吃撒了芝麻的油馕。古再丽听着,偶尔应和两句,心里却在琢磨该怎么跟艾克拜尔搭话,该从哪些角度打探他的情况。

刚走进裁缝店,阿娜尔罕妈妈就笑着迎上来:“看这高兴劲儿,准是艾克拜尔来约你了吧?”她端出一盘刚炸好的馓子,“快尝尝,刚出锅的,配奶茶正好。”

“妈!您都知道啦?”阿娜尔罕拿起一根馓子塞进嘴里,含糊道,“我们明天要去县城,再丽也陪我一起去。”

“再丽也去啊?那正好,人多热闹。”阿娜尔罕妈妈往古再丽手里塞了块奶疙瘩,“你们年轻人出去玩玩也好,整天闷在村里,都快闷坏了。”

阿娜尔罕拉着古再丽走到布料堆前,眼睛在各色布料上扫来扫去:“再丽,你说我明天穿什么好?穿那件粉色泡泡袖吧,上次去派出所穿的那件,艾克拜尔说过好看。”

“那件太惹眼了,县城风大,穿薄了容易冷。”古再丽拿起一块浅蓝色的碎花布,“你不是刚缝了件立领衬衫吗?配你那条灰色的裤子,再系条红围巾,既精神又暖和,还显得大方。”

“立领衬衫?”阿娜尔罕歪着头想了想,“可是那件衬衫的袖口有点宽,会不会不好看?”

“我帮你改改,”古再丽指了指缝纫机,“咱们把袖口收窄点,再缝上两朵小石榴花,跟你上次绣的手帕正好配。”她顿了顿,故意说,“艾克拜尔不是说你手巧吗?让他看看你自己改的衣服,肯定更夸你。”

“对哦!”阿娜尔罕拍了下手,“那我穿蓝衬衫,你呢?你穿什么?”

“我就穿巴图尔叔叔给我买的那件灰布外套吧,耐脏又方便。”古再丽笑道,“咱们是陪你去约会,主角得是你呀。”

“不行不行,你也得穿好看点。”阿娜尔罕拉着她翻找布料,“我这儿有块鹅黄色的的确良,上次我妈给我做裙子剩下的,我给你缝个简单的马甲,配你的白衬衫正好,明天穿出去,保准比县城的姑娘还好看。”

“不用这么麻烦,”古再丽连忙推辞,“简单点就行,咱们是去玩的,不是去比美的。”

“那可不行!”阿娜尔罕叉着腰,像个小大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跟我一起出门,必须漂漂亮亮的。再说艾克拜尔的朋友说不定也会去,总不能让人家觉得咱们村里姑娘不精神。”她拿起鹅黄色的确良,凑到古再丽身前比划,“你看,这颜色多衬你,明天我早点起来,保证赶在出门前缝好。”

阿娜尔罕妈妈在一旁笑着插话:“让她给你缝吧,这丫头最近跟着你学设计,手更巧了,正好让她练练手。”

“好吧,那麻烦你啦。”古再丽只好答应,看着阿娜尔罕兴奋地裁剪布料,心里忽然有点复杂——既希望通过这次约会找到爸爸的线索,又怕真相会让眼前这个鲜活的姑娘受伤。

“对了,”古再丽假装随意地问,“艾克拜尔说明天几点在村口集合吗?他有没有说要带什么东西?”

“他说明天早上九点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见,让我们别迟到。”阿娜尔罕头也不抬地剪着线,“他还说会带相机,要给我们拍照片呢!”

古再丽点点头,心里的计划渐渐清晰:明天一定要好好观察艾克拜尔,不管他是不是爸爸,都要弄清楚他和阿娜尔罕的关系,弄清楚妈妈年轻时这段感情的来龙去脉。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刚爬上土坯房的屋顶,阿娜尔罕就拽着古再丽往村口跑。她果然连夜缝好了鹅黄色马甲,硬逼着古再丽穿上,自己则穿着改好袖口的蓝衬衫,系着红围巾,脸颊红扑扑的,脚步都带着轻快的节奏。

村口的大巴停靠点已经站了几个人,两人刚站定,阿娜尔罕就踮着脚往土路尽头望:“怎么还没来呀?不会是忘了吧?”话音刚落,就看见远处走来个黑影,渐渐走近,古再丽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来人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劳动布褂子,却硬套了件黑色灯芯绒马甲,裤子是不合身的喇叭裤,裤脚沾着泥点,头上还歪戴着顶灰色鸭舌帽,怎么看都透着股刻意扮时髦的滑稽。

“艾克拜尔!”阿娜尔罕眼睛一亮,拉着古再丽迎上去,脸颊瞬间红透,声音都低了几分,“你来了,大巴应该快到了吧?”

艾克拜尔点点头,目光却越过阿娜尔罕,直直落在古再丽身上,眼睛猛地睁大,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手里的帆布包都差点滑落:“快了,刚才问过路过的大叔,说是还有十分钟到。”

古再丽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里泛起一阵反感——这人的眼神太直白,完全没顾及身边的阿娜尔罕。她下意识往阿娜尔罕身后躲了躲,阿娜尔罕才反应过来,连忙介绍:“这是我朋友古再丽,昨天跟你说过的。再丽,这就是艾克拜尔。”

“你好你好。”艾克拜尔连忙伸手,语气热络,“常听阿娜尔罕提起你,没想到你这么……”他顿了顿,没找到合适的词,只一个劲点头,“真好看。”

古再丽没伸手,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心里的疑惑更深了:这样的人,真的会是自己的爸爸吗?光是这轻浮的眼神,就让她难以接受。

没过多久,一辆绿色的大巴车慢悠悠驶来,车身上印着“县城—向阳村”的字样,车玻璃上沾着层薄灰。艾克拜尔率先上了车,抢着付了三人的车票钱,又特意挑了靠窗的三人座,让古再丽坐在中间,自己则挨着她坐下,把阿娜尔罕挤在了最外侧。

一路上,艾克拜尔的话就没停过,一会儿问古再丽在学校教什么课,一会儿说县城的新华书店进了新画册,句句都对着古再丽,完全没在意阿娜尔罕攥着衣角、沉默不语的样子。阿娜尔罕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眼神也暗了些,只是偶尔应和两句,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白杨树梢上。

到了县城,艾克拜尔先是带她们去吃街角的奶油冰棒,买冰棒时特意问古再丽:“你吃不吃坚果碎?我记得你上次说过喜欢带坚果的。”古再丽愣了愣——她根本没说过这话,分明是他自己瞎猜的。递冰棒时,他又特意把最大的那根给了古再丽,只给阿娜尔罕递了根小的。

逛新华书店时,艾克拜尔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古再丽,一会儿拿本素描书问她“这个画法对不对”,一会儿翻出服装设计画册说“你肯定懂这个”,完全没注意到阿娜尔罕站在布料图案画册前看了许久,好几次想开口说话都没插上嘴。古再丽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人根本不是真心约阿娜尔罕,分明是借着约会的由头接近自己。

傍晚返程时,大巴车上人多,三人只能分开坐。艾克拜尔特意挤到古再丽旁边的空位,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直到阿娜尔罕咳嗽了好几声,他才勉强回头问了句“你累不累”。

到了村口大巴站,艾克拜尔依依不舍地看着古再丽:“再丽,下周县城有新电影放映,是《庐山恋》,我再带你们来,好不好?”

“不用了,我下周要备课,没时间。”古再丽直接拒绝,拉着阿娜尔罕转身就走。

两人沿着土路往村里走,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谁都没说话。直到快到裁缝店,古再丽才轻轻碰了碰阿娜尔罕的胳膊:“阿娜尔罕,你真的喜欢艾克拜尔吗?”

阿娜尔罕猛地停下脚步,抬起头,眼里满是委屈和误会,声音带着颤音:“再丽,你是不是看上艾克拜尔了?如果你喜欢他,我……我可以让给你。我知道他今天对你更上心,要是你也喜欢他,我不会跟你抢的。”

“让给我?”古再丽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你看看他今天的样子,眼里根本没有你,这种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阿娜尔罕愣住了,嘴唇动了动:“那你刚才……一直跟他说话。”

“我那是没办法!”古再丽收住笑,语气严肃起来,“你没发现吗?他今天全程都在故意找我搭话,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上次你跟阿米娜为了他吵架,现在想想,说不定就是他在你们俩之间搞暧昧,一边对阿米娜说要送电影票,一边又约你去县城,故意让你们争风吃醋!”

阿娜尔罕的眼圈红了,声音带着哭腔:“可他以前帮我修过缝纫机,还送过我绣花线,我以为他是真心对我好的……”

“那都是表面功夫!”古再丽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真心对你好的人,怎么会在约会时把你晾在一边?我看阿米娜说不定也被他骗了。”她顿了顿,语气放缓,“你明天找阿米娜好好聊聊,问问艾克拜尔是不是也跟她许过同样的承诺,比如带她去看电影、送她东西。如果他真的同时骗了你们俩,咱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得让他知道你们不是好欺负的!”

阿娜尔罕沉默了许久,慢慢抬起头,眼里的迷茫渐渐褪去,多了几分坚定:“你说得对,我明天一早就去找阿米娜。要是他真的是这样的人,我再也不会理他了,也不会让他再骗别人!”

古再丽看着她重新振作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不管艾克拜尔是不是爸爸,至少不能让妈妈年轻时被这样的人欺骗。夕阳下,两人的身影并肩走着,空气中的凉意渐渐浓了,可彼此手心的温度,却让人心安。县城回来后的第三天,阿娜尔罕揣着两个馕,磨磨蹭蹭走到村西头的阿米娜家。院墙里传来缝纫机的声响,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木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阿米娜探出头,看到是她,脸瞬间沉了下来,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语气冲得很:“哟,这不是抢电影票的‘胜利者’吗?来找我干嘛?炫耀艾克拜尔带你去县城了?”

阿娜尔罕脸一红,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来吵架的。”她把馕递过去,“我妈刚烤的,你尝尝,加了芝麻的。”

“谁要吃你的馕!”阿米娜别过脸,却不自觉往馕上瞥了一眼——那是她最喜欢的芝麻馕。僵持了两秒,她还是侧身让开:“进来吧,别站在门口丢人。”

两人进了屋,阿米娜把她按在炕沿上,转身倒了杯茯茶,“砰”地放在她面前:“说吧,找我到底有什么事?要是替艾克拜尔说情,你就趁早走。”

“我是来跟你说艾克拜尔的事。”阿娜尔罕抿了口茶,语气严肃起来,“那天他带我们去县城,全程都在跟再丽搭话,根本没理我。”

阿米娜愣了愣,随即嗤笑一声:“他跟你约会,却盯着你朋友?这有什么稀奇的,上周他还跟我说,要带我去镇上买新头绳呢,结果转头就跟你去县城了。”

“他还跟你说这话了?”阿娜尔罕猛地坐直身子,“他也跟我说过,要送我绣花线,说我缝的衣服最好看!”

“切,他也跟我说我穿百褶裙最时髦!”阿米娜翻了个白眼,从抽屉里拿出个崭新的塑料发卡,“喏,上周刚送我的,说这是县城最流行的样式,结果昨天我看见他跟村东头的帕提古丽也说过同样的话!”

阿娜尔罕看着那发卡,又想起艾克拜尔送自己的绣花线,气得攥紧了拳头:“原来他跟谁都这么说!我还以为他对我不一样呢!”

“我之前也傻,还跟你吵架。”阿米娜的语气软了些,“现在想想,咱们俩就是被他耍了!”

“都怪他太花心!”阿娜尔罕拍了下炕桌,“不行,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得让他知道咱们不是好欺负的,还要提醒村里其他姑娘,别再被他骗了!”

阿米娜眼睛一亮,凑过来:“怎么报复?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咱们可以先跟村里的姑娘们说清楚他的德行,让大家都不理他。”阿娜尔罕琢磨着,“然后下次他再约人,咱们就故意拆穿他,让他在全村人面前丢脸!”

“这个好!”阿米娜拍着手笑,“上次他跟我说要去新华书店买画册,结果我后来问了书店老板,他根本没去过!咱们就从这点入手,戳穿他的谎话!”

阿娜尔罕也笑了,之前的不愉快早抛到了脑后:“没想到咱们俩还能一起对付他。以前跟你吵架,真是白吵了。”

“还不是因为你太笨,被他几句话就骗了。”阿米娜瞪了她一眼,却递过一块奶疙瘩,“喏,我妈昨天从镇上买的,甜得很。”

阿娜尔罕接过奶疙瘩,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以后咱们可得擦亮眼睛,再也不上这种人的当了。”

“那是自然!”阿米娜哼了一声,“等咱们收拾了艾克拜尔,再一起去县城买布料,这次不带他,咱们自己去!”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的隔阂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联手对付渣男的默契。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两人脸上,映出满满的斗志。从阿米娜家出来,两人直奔学校。此时放学铃刚响,孩子们正背着布书包往外跑,古再丽正弯腰帮一个小女孩捡掉在地上的铅笔,抬头就看见阿娜尔罕和阿米娜并肩站在院门口,脸上没了之前的敌意,反而带着同款“斗志昂扬”的表情。

“再丽!”阿娜尔罕挥着手跑过来,阿米娜跟在后面,虽然表情还有点别扭,却主动点了点头。

古再丽笑着直起身:“看来你们聊得不错?”

“何止不错!”阿娜尔罕拽住她的胳膊,“我们决定联手对付艾克拜尔,特意来问你的意见。对了,这是阿米娜,你们之前在派出所见过,还没好好认识呢。”

古再丽主动伸出手:“阿米娜你好,我是古再丽。之前在派出所的事,还请别介意。”

阿米娜愣了愣,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伸手碰了碰她的指尖:“没事,都怪艾克拜尔那家伙。再说……你教阿娜尔罕设计衣服的事,我也听说了,挺厉害的。”

“咱们先找个地方细说。”古再丽拉着两人往校园角落的老槐树下走,“你们先说想法,我再补充。”

阿娜尔罕把两人商量的计划说了一遍,阿米娜在一旁补充:“我们还想戳穿他撒谎的毛病,让他在村里抬不起头。”

古再丽听完,眼珠转了转,凑近两人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个主意。阿娜尔罕和阿米娜越听眼睛越亮,最后忍不住捂着嘴笑出声。

“这招太妙了!”阿米娜拍着大腿,“保证让他当众出丑!”

第二天下午,古再丽特意提前来到村委会附近。远远就看见那棵老榆树下围了几个年轻小伙子,艾克拜尔站在中间,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手里还比划着夸张的动作。

古再丽悄悄绕到树后,屏住呼吸听着。只听艾克拜尔得意地说:“告诉你们,阿娜尔罕和阿米娜俩,被我哄得团团转!一个送绣花线,一个送发卡,就把她们迷得不行,还为了我吵到派出所,真是傻得可爱!”

旁边一个戴帽子的小伙子笑着问:“那古再丽呢?你不是说要追她吗?”

“那姑娘长得带劲,身材也好,”艾克拜尔搓着手,语气轻佻,“别急,对付女人我有办法,过不了多久,她肯定也会对我服服帖帖的!”

其他小伙子哄堂大笑,有人吹着口哨说:“艾克拜尔,你可真行,到时候得教我们两招!”

“就是,要是能像你这样,还愁找不到对象?”

树后的古再丽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强压着怒火,悄悄从树的另一侧走出来,故意放轻脚步。

“艾克拜尔。”她轻轻喊了一声。

艾克拜尔猛地回头,看到是她,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的得意立刻换成谄媚的笑,快步迎上来:“再丽?你怎么在这儿?”他身后的小伙子们立刻安静下来,互相挤眉弄眼,有人小声嘀咕:“哟,说曹操曹操到。”

“看他怎么表现,咱们等着看戏。”

古再丽垂下眼帘,故意露出几分羞涩:“我路过这儿,正好看见你。”她顿了顿,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犹豫,“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跟村里其他小伙子不一样,挺特别的。”

艾克拜尔的脸“唰”地红了,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真、真的吗?我也觉得跟你特别投缘!”

“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古再丽往四周看了看,语气带着为难,“这儿人多不方便,你明天下午放学后来学校附近的老杏林找我,行吗?”

“行!怎么不行!”艾克拜尔连连点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搓着手保证,“我明天一定准时到,保证不迟到!”

“那我先走了。”古再丽点点头,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在逃。走到拐角处,她才停下,深吸一口气,眼底的羞涩早已换成冰冷的怒意——艾克拜尔,明天就让你知道,耍小聪明的代价。冬日的午后,阳光斜斜地洒在老杏林上,干枯的枝桠光秃秃地伸向天空,地上的杏叶冻得发硬,踩上去脆响连连。古再丽拢了拢身上的灰布外套,刚站定没多久,就看见艾克拜尔急匆匆跑过来,头发抹得油亮,蓝色劳动布褂子外还套了件不合身的黑棉袄,扣子扣得歪歪扭扭,手里攥着一朵冻得蔫巴的野菊花,显然是从路边硬摘的。

“再丽,你等久了吧?这天儿真冷,没冻着你吧?”艾克拜尔凑过来,脸上堆着刻意的笑容,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说话时嘴里呼出的白气一团接一团,“我特意跟家里说去帮队里拉柴火,才抽出身来的。”他把野菊花递过去,“给你的,村里就这花能看,配你正好。”

那朵野菊花花瓣蜷成一团,茎上还挂着冰碴子,古再丽强忍着没皱眉,只淡淡说了句:“谢谢,挺特别的。”

“那当然,我挑的肯定不一样!”艾克拜尔得意地昂起头,开始吹牛,“你不知道,上次村里扫雪,就属我扫的路最宽,队长还特意给我多记了两个工分呢!”他拍了拍胸脯,棉袄下的肚子微微晃了晃,“以后我要是娶了媳妇,肯定让她炕头暖乎乎的,不用早起烧炉子!”

古再丽配合地“哦”了一声,心里却在吐槽:这吹牛的水平,在2025年连初级渣男都算不上。

艾克拜尔见她“感兴趣”,说得更起劲了:“我还会修手电筒呢!上次巴图尔家的手电筒不亮了,全村没人能修好,最后还是我出手,换了个钨丝就好了!”他说着,还故意甩了甩胳膊,想耍帅,结果棉袄袖子太肥,滑下来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尴尬得他赶紧把袖子拽上去。

“你真厉害。”古再丽扯了扯嘴角,实在装不下去了,正想开口按计划引导,突然瞥见远处的土路上出现了阿米娜的身影——她穿着黑色棉袄,裹着红色头巾,手里拎着个布包,正踩着积雪慢悠悠往这边走。

艾克拜尔也眼角余光瞥见了,脸色“唰”地变了,刚才的得意劲儿瞬间没了,慌乱地抓住古再丽的胳膊:“再丽,你听我说,那是阿米娜,我跟她没什么的!”他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嘴里的白气更密了,“你千万别误会,我就是之前帮她捡过一次掉沟里的篮子,她肯定是碰巧路过!”

古再丽心里偷笑,面上却故作疑惑:“这么冷的天,她来这儿干嘛呀?”

“我哪知道!”艾克拜尔额头冒了汗,混着热气在鬓角凝成小水珠,四处张望想找地方躲,“再丽,要不我先往山坳那边躲躲?等她走了我再来找你,咱们找个背风的地方好好聊!”他怕古再丽不同意,又补充道,“我真的只喜欢你,跟她就是普通朋友,你一定要相信我!”

“行吧,”古再丽忍着笑,故意叹了口气,“那你小心点,雪地里滑。”

“哎哎!”艾克拜尔如蒙大赦,转身就往杏林外冲,慌不择路间还被冻硬的树根绊了一下,差点摔个跟头,爬起来后头也不回地往村委会方向跑,连那朵野菊花都落在了雪地上。

古再丽看着他狼狈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弯腰捡起那朵野菊花,随手插在旁边的树杈上。这时阿米娜走过来,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按计划来?我跟着他去村委会那边的商店。”

“嗯,记得演得像点,我去叫阿娜尔罕,随后就到。”古再丽点头,目送阿米娜快步跟上艾克拜尔的身影,自己则转身往裁缝店方向跑。

另一边,阿米娜追了没几步就赶上了艾克拜尔,故意娇滴滴地喊:“艾克拜尔!你跑这么快干嘛?刚才跟古再丽站在杏林里干嘛呢?”

艾克拜尔心里一慌,连忙停下脚步,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嗨,别提了!是古再丽拦住我,跟我表白呢!你也知道,我心里哪有别人,就对你有意思,怕你误会,才赶紧走的。”

阿米娜心里暗骂“无耻”,脸上却挤出娇羞的笑容,拽着他的胳膊晃了晃:“真的呀?那你得补偿我!村委会旁边的商店进了新的水果糖,你给我买两包呗?”

艾克拜尔见她没起疑,松了口气,连忙点头:“买!必须买!别说两包,四包都成!”他心里盘算着赶紧哄好阿米娜,免得节外生枝。

两人刚走进商店,阿娜尔罕就掀帘进来了——她裹着蓝色头巾,手里还拿着个空的布袋子,像是碰巧来买东西。看到艾克拜尔和阿米娜站在一起,她立刻“怒目圆睁”,叉着腰喊:“艾克拜尔!你怎么在这儿?刚才不是说去帮队里拉柴火了吗?怎么跟阿米娜在一起?”

艾克拜尔吓得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说:“阿、阿娜尔罕,你听我解释,我就是碰巧遇到阿米娜……”

“碰巧?”阿米娜立刻配合地“翻脸”,也叉着腰瞪向艾克拜尔,“你刚才还跟我说心里只有我,怎么跟阿娜尔罕也这么说?”

“我没有!”艾克拜尔急得直摆手,“你们俩别误会,都是误会!”

“什么误会?”阿娜尔罕往前凑了一步,故意推了阿米娜一下,“肯定是你挑拨离间!艾克拜尔明明跟我说要送我新的绣花线!”

“胡说!他上周刚送我塑料发卡,说我戴最好看!”阿米娜也“不甘示弱”,轻轻撞了阿娜尔罕一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商店老板和几个路过的村民都围过来看热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艾克拜尔站在中间,脸涨得通红,想劝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口,急得直搓手。

就在这时,古再丽掀帘进来了,她故作惊讶地说:“哎呀,你们怎么吵起来了?艾克拜尔,你刚才在杏林里跟我说喜欢我,要带我去县城买新衣服,怎么这会儿跟她们俩也扯不清了?”

这话一出,围观的村民瞬间炸了锅,窃窃私语声变成了明晃晃的议论:“哟,这小子同时撩三个姑娘?”“怪不得之前阿娜尔罕和阿米娜吵架,原来是因为他!”“这也太不地道了!”

艾克拜尔吓得腿都软了,摆着手连连否认:“没有!我没说过!你们别听她胡说!”

“没说过?”古再丽挑眉,转身钻进商店里屋,没多久拎着个红色的铁皮喇叭出来——这是商店老板平时用来喊卖货的。她按下开关,喇叭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瞬间压过了议论声。

“大家静一静!”古再丽拿着喇叭,声音清亮,“我来说说艾克拜尔的事!他一边跟阿娜尔罕说送绣花线,一边跟阿米娜说送发卡,还跟我表白说喜欢我,其实就是想同时骗三个姑娘!之前阿娜尔罕和阿米娜在派出所吵架,也是因为他在中间挑拨!”

喇叭的声音传到店外,又吸引了几个村民进来,大家看着艾克拜尔的眼神都变了,有指责的,有嘲讽的。艾克拜尔站在原地,头垂得越来越低,脸早就没了血色,连辩解的话都想不出来了。喇叭里的声音刚落,商店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艾克拜尔身上。他攥着衣角,脸涨得像熟透的西红柿,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慌乱地避开众人的视线。

“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一位裹着绿头巾的阿帕皱着眉,对着身边的人小声嘀咕,“上次还跟我说要帮我家修纺车,现在看来,就是想耍嘴皮子!”

“我家丫头之前还跟我说艾克拜尔人不错,幸好没让她们多接触!”另一位大叔摇着头,语气里满是鄙夷。

阿娜尔罕往前一步,指着艾克拜尔质问道:“你说要送我的绣花线呢?你说只对我好,都是骗我的?”

“还有我的发卡!”阿米娜也跟着开口,“你说那是县城最流行的样式,是不是跟每个姑娘都这么说?”

艾克拜尔被问得节节后退,后背撞到了货架,上面的搪瓷缸“哗啦”掉下来两个,吓得他一哆嗦。“我、我就是随口说说,没真想骗你们……”他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根本没人信服。

商店老板抱着胳膊,冷冷地开口:“艾克拜尔,你在我这儿买东西欠的账还没还呢,现在又闹出这事儿,以后别来我这儿买东西了!”

古再丽放下喇叭,看着艾克拜尔狼狈的模样,语气严肃:“我们不是要故意让你难堪,只是不想再有其他姑娘被你骗。以后好好做人,别再耍小聪明了。”

就在这时,巴图尔扛着柴火路过商店,见里面围了不少人,好奇地走进来:“怎么回事?这么热闹?”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巴图尔听完,脸色沉了下来,拍了拍艾克拜尔的肩膀:“小伙子,做人得实在,脚踏几条船可不是男子汉该做的事!赶紧给这三个姑娘道歉,以后好好反省!”

艾克拜尔低着头,声音含糊地给阿娜尔罕、阿米娜和古再丽道了歉,然后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灰溜溜地跑出了商店,连买给阿米娜的水果糖都忘了拿。

看着他的背影,阿米娜“噗嗤”笑出声:“这下他在村里可出名了,看他以后还怎么骗人!”

“都是你俩演得好!”阿娜尔罕拉着古再丽和阿米娜的手,眼里满是感激,“以前跟你吵架,真是太傻了!”

“要怪就怪艾克拜尔太狡猾!”古再丽笑着说,“以后咱们就是好朋友,有什么事互相照应!”

巴图尔看着三个姑娘和好如初,也笑着点头:“这样才对嘛,年轻人就该互相帮助。走,我请你们吃凉皮,算是庆祝你们‘为民除害’!”

三人跟着巴图尔往凉皮摊走,冬日的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古再丽看着身边说说笑笑的两人,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虽然没找到爸爸的线索,但帮妈妈避开了渣男,还收获了真挚的友谊,这段穿越时光,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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