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明泫的房间和她的人一样，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林思洛觉得可能是自己傻了，每间酒店的房间气味不都一样么，都是由干净布草和地毯组成的一种闷闷的味道。
可是她发誓，从踏进商明泫的房间开始，她就能闻见一种若有若无的香气。那种香气她早晨的时候才闻过，从商明泫的耳廓传来。
那是一种白麝香、木头、花香、还有蜂蜜组成的独特气味。
商明泫请她坐在酒店标配的小沙发上落座，稍事等待。
从换衣间出来之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坐得笔挺的身影。林思洛的手搁在膝盖上，目光规规矩矩地望着窗外，并不乱看。
商明泫忽然有些想笑。
而当笑声真的微弱地从胸腔透出来时，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缺少睡眠和休息的身体正由内而外地舒展着，呼吸着。因为什么？面前这个人么？
她穿了一身黑，一米七的高个，坐在矮矮的沙发上，抬起头望向自己时，那双黑亮的杏眼，竟然透露出点乖巧的意思。
“还挺酷的。”商明泫莫名其妙地评论。
女孩疑惑地歪头，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商明泫靠着沙发对面的办公桌，对着她的尖头牛皮短靴努嘴，“你穿得像服装店的主理人，配一副眼镜就更像了。”
她兴致来了，从兜里掏出自己的银框眼镜，轻轻探手过去，落在女孩的脸上。
林思洛几乎屏住了呼吸，目光所见是一双白皙文弱的手。商明泫不曾做美甲，指甲修剪得整齐，只是肌肤有点凉。
比她的手更凉一些的是眼镜框。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鼻梁上架着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林思洛感到面热。
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脸正在发烫，心跳越跳越快。
那副经常出现在商明泫脸上的眼镜，架在她高挺鼻梁上的鼻托，此刻正被她的主人安置在自己的脸上。银色的细长眼镜腿，压在商明泫白得透明的耳朵上过，现在也压在自己的耳朵上。
商明泫稍微退后了几步，饶有趣味地打量：“哎、你还真有那种气质。”
“什么气质？”
“小艺术家。”
小艺术家。
第一次听有人这样说自己。林思洛以前只听过人家说她长得冷淡，不笑的时候显得凶。
林思洛有些害羞，没想好怎么接话。而商明泫也就这么看着她等她讲话。
渐渐房间里安静下去。
叮。
两人的手机突然同时响起。
林思洛猜发消息的人大概是Andrew或是马哥，在他们出差的四人群里发的消息，所以她们俩的手机才会同时响起。
商明泫如她所愿地低下头看手机去了，林思洛松了口气，偷偷用手背压在脸上，借此逼退来势汹汹的热意。
“Andrew和马骏问我晚上吃什么。”
商明泫为难地皱起眉毛，抬头看林思洛：“你有没有想吃的饭店？”
“我？我都可以。”
“喔，那我带你们吃白天鹅宾馆好不好？”
为什么要问自己好不好？难道她说不好，商明泫镇就会听自己的，换一个饭店吗？
林思洛看着商明泫，她思考的时候有一个招牌动作，就是不自觉地皱起眉，然后用食指戳眉心鼓起的那块皮肤。
她戳一下，代表这事好解决。她的指尖如果停很久，那么表示她很纠结。
她的指尖现在停在眉中央，她大概挺纠结的。
“好呀，我都没意见。”
商明泫听她这么说，居然一下松开了眉，放下了手，露出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林思洛感觉有些迷惑。跟着商明泫大概也有小半个月了，她时常观察自己的上司，对她的言行举止照理来说是熟悉的。
此时，却有点读不懂了。
她当然不懂，因为她毕竟不是自己老板肚子里的蛔虫。
其实从答应带林思洛来出差的那一刻起，商明泫就在琢磨，难得这位认真努力的下属来到广州，一定要带她尝尝当地美食。这就算作是，对她以实习生身份，却要辛苦随自己出差的一份补偿吧。
想是这么想的，但是她不确定林思洛愿不愿意在奔波一天后，晚上还和自己老板同事一起社交吃饭。
毕竟么，年轻人都喜欢窝在酒店吃外卖，享受享受没有同事老板打搅的难得清闲的时间。
林思洛答应了，其实商明泫很高兴。
其实她心里还有一份隐秘的，连自己都没发觉的兴奋。
把自己珍藏的美味餐厅介绍给别人，是一个令人愉悦的事情。
商明泫想到这里，忽然思绪一顿。
用“别人”指代林思洛，怪怪的。但是若说她们是朋友，也没有亲密到那种程度。说是下属，那就更奇怪了——哪有专门请下属吃饭的？只有想搞办公室恋情的上司才会这么干。
很快确定好晚餐的地址，订好位置，商明泫放下手机。她大概是真的缺乏休息，情绪一闪而过，她没有深思。
“你想问我什么？”
切回正题，她好整以暇地靠回办公桌，懒懒地这么问。
“……倪总听见我和你一起明天去巡店，感觉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这样没关系么？”
听见林思洛想问这事，商明泫本还有些轻快的心情又垂落回去。
“有什么关系？”她语气平淡，“这次广州部只是提供现场协助，本身活动设计她们也不懂。你跟着我看这个项目这么久，你比她了解。”
“倪总会不会不高兴？”
“她不高兴，那让她不高兴去好了。”
说这话时的商明泫带着不在乎的笑。她清冷外表下其实有自己的一种不羁的坏脾气。
就像是班里总拿第一名的漂亮学霸，突然露出自己叛逆的一面。那样的隐藏的反差感让得以发现这一面的人偷偷地感到窃喜。
“……谢谢你。”
商明泫诧异地问：“谢我什么？”
“呃，谢你……愿意给我机会，参与项目？我还以为我来就是当个小跟班的。”
最后一句话又轻又快，林思洛颇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商明泫“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掩住嘴，刚才垂落的心情又再次扬起。
“我发现，你这小孩还真挺好玩的。”她故意老气横秋地叉腰，点评：“小小年纪，想这么多干什么。不累么？”
“我……”
“你大学都还没毕业，就操心来操心去的。真是……”商明泫叹气，望着林思洛。
看着高高瘦瘦的一人，冷下脸还那么唬人，总让人感觉热情却总留些距离感。
其实接触久了，发现她还真是个挺可爱的女孩。
会担心自己为了带她参与项目会和广州部的领导结仇，还要特地来感谢自己给她机会让她干活。
商明泫抱臂再次打量面前人。
其实林思洛戴着她的眼镜很合适。她身上总有一种冷感和艺术的气质。
她显然是个懂得打扮自己的年轻人，在上海上班的时候每日都要变着花样打扮自己。今天穿廓形西装，明天就换成城市游牧风，搞得办公室里的小姑娘纷纷都开始卷穿搭。
其实藏在她内心里的是一个挺敏感的小孩。之前就发现了，不管是待人接物还是什么，林思洛总端着有点紧绷的社交的那种态度。
这种看似成熟完美的社交仪态，其实是一种隐性的下位者的姿态。
像是担心自己哪里没做好，就会被人发现，哦，其实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然后就不被喜欢了。
商明泫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
对待她也好，同事也好。是因为怕被讨厌，才会那样敏感而又小心翼翼的么？
想到这，商明泫的心软了下去。
从前她从不讨好别人，总是别人主动来向她示好。她曾也不喜欢讨好者的姿态。如今有些懂了，和喝冰美式一样，迟钝地品尝出些酸涩来。
话在唇边嚼了嚼，最后吞进肚子里。
最后只是说：“有信心么？”
林思洛的眸子亮了亮：“当然。”
那时商明泫不曾想，自己最终有一天，也沦为了自己不喜的“讨好者”。
她那样卑微而诚恳地请求一个人，拜托她再坚持一会，就一会。
相信她一定能替她解决所有事，然后她们再一起和她当初承诺她的那样，那样幸福平静地生活下去。
那时候的她才真正的体会到讨好的真正味道。
商明泫猜对了，还真就和冰美式的味道类似，又多了一点因对方而生出的甜。
那是一种五味杂陈的冰冷味道。
晚上临出发的时候Andrew来电，悲催地表示自己和马哥晚上没法一起来吃饭。
本来预约了明天来修屋顶的工人临时改期，只有今晚有档期来修。场馆的工作人员早就下班，只好他们俩去盯。
商明泫表示可惜。她想要么也去看一眼，但是只不过修补房顶而已，四个人一起去未免有点兴师动众，便答应他们等回上海再开一个庆功宴。
白天鹅宾馆晚上热闹极了，带着广东地区特有的喧闹和热情。
林思洛第一次听见现实中的广东人讲粤语，才第一次发现原来商明泫竟然会讲粤语，还讲得那样熟练。
“很惊讶么？”
林思洛用力点头。
“因为我高中之前都在广州念书，最好的朋友也是广州人。”
商明泫就这样一脸淡定地讲述自己的故事。这是林思洛第一次听见她主动讲自己过去的事情。
“我还以为，你是上海人。”
“上海人？嗯，也算吧，当初毕业走的人才引进，户口确实落在上海。”
林思洛为她这样主动的分享而感到喜悦。这是否意味着，对于商明泫来说，自己也不只是个只准备呆三个月的实习生？
也许，她们会成为朋友。也许……她也会喜欢……
“你怎么在这里啊！”
一道嘹亮的嗓音匕首般划破林思洛的纷乱思绪，惊得她一抖。
朝包厢门口看过去，只见一个二十五六上下的女人，穿着事业套装，夸张地大笑着朝她们扑过来。
什么情况？
林思洛赶紧站起来，挡在商明泫面前。
“小姐、小姐你哪位？你干什么……”
面前的职业装女人忽然站直腰，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林思洛，然后两只手苍蝇似地搓来搓去，明明五官端正，却莫名露出个猥琐的微笑。
“靓女妹妹你怎么称呼？”
“什么……？”
“你几几年的？哎哟，你可长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哈哈哈。你是模特么？网红？不对，你气质这么好，是学艺术的吧？啊，那么就说得通了，那你们会很聊得来……”
不是，这人自说自话什么呢？到底哪里来的奇葩女人啊！
就在林思洛急得要喊保安的时候，一道无奈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
“你系唔系黐线啊你？（你是不是白痴）”
套装女人从林思洛的肩下钻出脑袋，声泪俱下地控诉：“哇，点解我在那边忙一整天快要晕过去，你哋在这里食烧鹅？This is unfair，unfair！”
林思洛懵了，扭头问：“不是，老板你们认识啊？”
她几乎没来过大湾区，也很少看港剧，身边也没有讲粤语的朋友，所以几乎一个字也听不懂。
但是听她们俩熟稔地对话，应当不是不熟，而是因为太熟了导致场面有点失控。
“佢喊你’老板’喔——对唔住，too sweet I can’t hold it……”
那女人演戏演上瘾了，故意露出个痛苦的表情。
商明泫的额角跳了跳。
她明白万山越是个孩子气的人，只是她以为工作多年多少磨去了她的幼稚。
今天一看，压根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只是住在上海离万山越太远了没有八卦给她闹。这家伙根本就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给点戏就开始勇夺奥斯卡影后，争取不吓死人不罢休。
“好了好了，你别吓到人家了，我的天。”
商明泫非常尴尬，她想怎么挽回自己在下属面前的形象
——和这么个傻女当熟友，她也没脸了。
万山越一秒收戏，正经地朝林思洛伸手：“你好，万山越，小泫的朋友兼闺蜜，怎么称呼？”
林思洛还有点惊魂未定，小心翼翼地探出手：“你、你好，我叫林思洛……”
小泫。
小泫。
小泫……
林思洛的脸复又涌起热潮。
——不是吧，头部投行退下来的年轻商业精英，上海最优秀的活动策划部组长，上任两年不到就击败无数劲敌，甚至还可以跨市拿到A级项目的牛人，私底下居然被密友称呼为“小泫”！
这和自家布偶猫的名字“咪咪”有什么区别？
这也太可爱了吧……
林思洛兀自在那边心动不已，留下两个女人你看我我看你。
如果眼神可以化作刀子，那么万山越已经惨死无数回了。
她迎着商明泫的死亡凝视，战战兢兢地用眼神问她：
——啥情况，你们不是在约会吗？
——约你的大头鬼，你个白痴。
——哪有专门请下属吃饭的？只有想搞办公室恋情的上司才会这么干。
在一起之后：
商明泫沉思：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了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Chapter 20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