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
林思洛把脖子上的大号创可贴撕下来,“喏,这儿。”
陈泽年盯着那已经结痂的细小伤痕啧啧称奇:“不是,你这伤口要是我回来得再晚点儿,估计都已经愈合了吧?”
“用得着包扎成这样么?看着人还以为你受了多大的伤。”
林思洛把创可贴贴回去,骄傲地很:“老板让我贴一周。”
陈泽年酸溜溜地说:“你老板对你可真好哟。”
林思洛非常大方地表示同意,“她还放我一周假。”
“好好好,全世界都知道你家老板最好,行不行?”
“那是当然。”
说着话,两人推着行李走到停车场。
浦东国际机场的停车场还是这么错综复杂,私家车和网约车混在一起,你堵我,我堵你,乱成一团。
幸好林思洛是个讲条理的,提前几个小时就找好了车位准备接人。若是等航班降落再开进来,指不定要在停车场入口等多久。
“这是……”
陈泽年看着灰扑扑的Toyota,嘴巴张成了个“O”形。
她松开拉杆箱,三两步凑到汽车堪称复古的前杠,好奇地上下打量:“从哪淘来的老古董?”
“我外婆的,我妈说没别的车可以给我用。”
“干妈还是这么有意思哈。”
“别贫了,快来帮忙搬行李。”
两人吃力的合力抬起陈泽年的32寸大号旅行箱,林思洛一边喘气一边骂:“你个神经病——回国就十天,弄这么多行李回来干什么。”
“这哪里多了,我还有好多没塞进来。”
等关上后备箱,陈泽年坐上副驾,老旧的Toyota发动。
沪太高速车流不少,林思洛只好刹车、加速、刹车、加速。汽油味和老旧皮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成功的把娇气的陈小姐熏得反胃。
她有气无力地说:“还要多久到,我快不行了……”
林思洛惊恐地盯着她的嘴:“喂喂,不许吐,你吐了就死定了!”
陈泽年难受的嘴唇都白了,泪光闪闪地望着她,一张嘴:
“呕!”
只不过陈泽年还算讲点义气,吐是吐了,只是吐在从飞机上拿回来的呕吐袋里,没有吐在车里。
即便如此,洁癖发作的林思洛依旧生出了把隔壁人捏死的冲动。
回到了家,林母早就请上门厨师在家做了一桌好菜,为一年没回国的陈泽年接风洗尘。
陈泽年的妈妈和林母是多年好友,两人从上高中时就是一对好朋友,两人一起在医校读书。
当初毕业后,陈妈选择进入体制内工作,林母则毅然决然选择下海经商,两人骤然间联络减少,但是多年的情分却不减一分。
后来林母生林思洛时胎位不正,顺产转剖,陈妈是医院的副院长,怀着陈泽年,却仍然亲自守在手术室外等候。
十二月的上海冷得刺骨,林思洛就是在冬风呼啸的日子里降临的。
说起来,第一个抱起林思洛的不是林母,也不是她那远在外地工作的爸,而是陈泽年的妈妈。
时光如白驹过隙。许久之后,林思洛还未上初中,林爸和林妈选择和平分开。在诺大的别墅里最后吃了一顿饭,林爸签下字,头也不回地选择离开。
林思洛记得那顿饭吃了什么,却不记得老妈那时的表情。
也许是小学生的个头太矮了,看不清大人的脸。
只记得,老妈掩面而泣,别墅的门被一个风尘仆仆的人推开——那人就是陈泽年的妈妈。
陈妈搂着哭泣的林母,牵着林思洛的小手,低头对她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
记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纵然不记得那夜晚母亲的面容,却奇怪的把陈妈的表情记得清清楚楚。
她的眉毛细长,一对瑞凤眼看着凶横,薄薄的嘴唇却似在微微颤抖。
牵着的手掌心热乎乎的,比那顿饭的任何一道菜都要温暖。
林母离婚时被前夫倒打一耙,分走了大半家产,于是更加努力工作,几乎难有时间照料年幼的女儿。所以,林思洛和陈泽年便做了一对异性姐妹,从小一起吃,一起睡,一起长大。
“哟!年年多久没回来啦?”
“不到一年,干妈有没有想我?”
“当然想!巴不得你们两个小的赶紧回国,别再走啦。”
林母细细地瞧着陈泽年长开的妍丽面庞。
那弯弯细眉,依稀能瞧见当年她妈妈读书那会的娇俏模样,不由得感慨道:
“你说这时间,怎么就一溜烟的过去了呢?”
她伸手在空中比了比,“当初你们还只有这么一点点大,我和你妈一边照顾你们一边上班,忙的焦头烂额。一转眼,你们都长成这样大的姑娘了。”
说着,林母眼里晶莹闪烁。
陈泽年见到干妈一年未见,又增添了少许皱纹和白发,心里亦酸酸涨涨的,两人居然有一齐抱头痛哭之势。
见到此景,坐在林母右边的林思洛吓了一跳,赶紧横插一脚:
“老妈你以前老说陈泽年长得比我漂亮,现在你再比比看,我与她谁更美?”
林母一汪感动人心的老泪被不解风情的女儿憋了回去,怒瞪了她一眼,然后眼神在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间转了转。
陈泽年像她妈,五官端正,嘴唇略薄,一双瑞凤眼眼尾上翘,看谁都有种笑眯眯的模样,无端令人心生亲近之意。
再看看自己的女儿,不像自己,倒和那光有皮相的草包前夫像了个六七分。
一双黑亮的杏眼,高挺的鼻子,巴掌大的小脸,笑时让人觉得乖巧伶俐,不笑时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沉得吓人,不知是随了谁。
“当然是年年更美。”林母对着林思洛翻了个白眼,“你瞧年年多漂亮可爱。你整日和男孩一样上蹿下跳的,谁会觉得你可爱?”
“什么叫上蹿下跳?”林思洛抗议,“我那叫做热爱运动,热爱生活好不好?”
“随便你怎么说。”
林母敷衍完女儿,扭头笑咪咪地与许久未见的陈泽年讲话。
“陈泽年刚吐我车上!”林思洛又试图告状,只换来陈泽年在林母怀里的一个鬼脸。
月光很静,风徐徐吹过,驱散身体忙碌一日的怠惰。
广州唯有夜里能令人呼吸一二,白天那样灼热的气温,仿佛能把人的骨头晒化。
商明泫有一搭没一搭的啜饮杯中的烈酒,半阖着眼,散漫地盯着吧台酒保华丽的调酒动作。
那黄色头发的酒保将两个不锈钢调杯往空中一丢,然后迅速地在桌上撒上一道酒渍,等接住空中降落的调杯,高高地往注入江户切子的水晶威士忌杯里。
他盯着面前的酒客,右手抬起,露出拇指下的打火机,擦下钢轮,火焰“唰”的在桌上燃起,形成一道绚烂的“火线”。
酒吧暗淡的光线投射在江户切子精致的雕花上,商明泫接过杯子,看见杯身被灯光打出一道斜斜的阴影,落在逐渐熄灭的“火线”上。
漫无目的地想到女孩下车时,停车场的灯光打在她光洁的脸上,高挺的鼻梁在面庞投下一道斜斜的阴影,面中的黑色小痣藏在光影中看不分明。
隔壁的好友万山越在叽叽喳喳讲些什么,已经讲了快有五分钟还没停。
这家伙,属什么兔,应该属百灵鸟。
商明泫腹诽道。
不过,想起那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小孩,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手指摸出手机,点开绿色软件,下滑,找到那人,指尖悬停在半空,没想好要发什么。
那人的头像是她自己,戴着一副墨镜,对镜头比了个鬼脸,身后是碧蓝的天空和白色的沙滩。
商明泫点进她的头像,指尖向下滑动,快速的看了圈女孩的生活。
二月份去了荷兰国立博物馆看画,四月份和朋友一起去了巴塞罗那划小舟,五月份去摩纳哥看F1比赛。
小家伙的生活真是多姿多彩。
商明泫抚了抚唇角,右手支着下巴,偏首瞥了一眼滔滔不绝的好友,在聊天框里缓缓打字:
商明泫Louis:伤口怎么样了?
没想到小职员回复得飞快。
Slot:早都好啦。
商明泫放下托腮的右手,打字:
商明泫Louis:看看?
林思洛的名字变成“正在输入中”,不一会,发来一张照片。
Slot:【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没露脸,只露出个脖子和锁骨。
那女孩的肩膀骨感之余,还有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薄薄的贴着皮肤。
“系边个啊?”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女声,惊得商明泫一抖。
万山越伸长了脖子,八卦的探头探脑,对着屏幕上的照片挤眉弄眼:“呦,在同谁拍拖?”
商明泫无语地推开她的脸,“想什么呢,组里的新实习生。”
说着,手机进了一个电话。
商明泫对着电话详细的嘱咐了一通,然后挂了电话,对好友解释道:
“准备打官司。”
“同谁?”
“正念传媒,上海那个。”
“噢,好像记得。”万山越细细回忆,“它的那个副经理好烦人的,一天到晚闹个不停。”
她摇摇头,“我们早不同它们合作了,没有契约精神的。”
“它们怎么惹你了?我有熟的律师,介绍给你?”
“不用,我联系了古律。”
“啊?你联系了古律?”万山越惊讶地轻呼出声,“怎么惹你了,要请古律?”
古律师是深圳数一数二的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在珠三角名气很大,去年还拿了深圳市的“示范律师事务所”的荣誉。
没想到发什么了什么事,居然要让商明泫请出古律。
万山越在心里猜测,合同纠纷?劳动仲裁?金融犯罪?
女人冷清的声音飘来:“民事纠纷。”
她闷闷地说:“李鸣在我眼皮子底下把我的实习生给打伤了。”
“啊,这么严重?那是得把他给狠狠告了!”
万山越替小下属鸣不平,“这个李鸣,总玩职场霸凌这一套,不知有多少同行和我抱怨过。你把他告了,也算是为民除害,支持!”
万山越看着商明泫低眸看着手机,一副想回复却又顾虑自己在场的模样,讪讪地笑道:“我再去点几杯酒,你们聊、你们聊。”
她贼贼地偷笑,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商明泫又好气又好笑。
有些人,你看着她的样子,就像是看见了一个旧时光的锚点。
万山越这样孩子气的人,从大学合租开始,一直到现在两人已成为了传说中的“大人”,整日穿的人模狗样的在金融圈穿梭,也并未有多少改变。
商明泫Louis:【鼓掌】【鼓掌】
商明泫Louis: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Slot: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Slot:【萨摩耶期待】
白色的萨摩耶憨憨地微笑,对着镜头卖萌,十分乖巧。
——和小家伙一点也不像,她可比小狗贼多了。
商明泫Louis:下周二。
Slot:飞虹桥么?
商明泫Louis:是的。
Slot:老板我感觉我可以上班了,要不这周回去上班?
还没见过这么喜欢上班的年轻人。
手指在手机键盘上翻飞。
商明泫Louis:你好喜欢上班的喔。
躺在床上的林思洛对这老板的消息苦思冥想,试图分析老板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你好喜欢上班”,那就是一句感叹句。但若是“你好喜欢上班喔”,那就变成了一句略有打趣意味的调笑。
但是“你好喜欢上班的喔”,这是什么意思?
林思洛把腿架在墙壁上,不确定地回:
Slot:为老板分忧!
Slot:【得意】【得意】
商明泫Louis:好哦,那下周二开工~
哇哦,老板发了波浪号,是不是表示自己这波衷心表得很成功?
林思洛眼睛笑得眯起来,在床上来回打滚。
“林思洛……?”
开门进来递果盘的陈泽年看的一脸嫌弃,“什么情况?身上长虱子了?”
林思洛赶紧接过果盘,心情很好地说了句“谢谢”。
她把果盘放在床头柜上,抓过手机,犹豫地发了一句:
Slot:我来接老板?我家离虹桥机场二十分钟路,很近。
Slot:接完顺路去公司,完全不绕路。
陈泽年看着林思洛红扑扑的脸,好奇问:“你这是有情况?”
“啊?你乱说什么呢。”林思洛正经地回头,义正严辞地说:“抱紧老板大腿而已,懂不懂?”
“抱大腿就抱大腿,脸红什么。”
陈泽年想到自己的前个秃头上司。
五十多岁,肚子比孕妇还大,她瞧着都心惊胆战,生怕上司下秒肚子里的“娃”就呱呱落地,给人整医院去了。
“谁脸红了。”
微信弹出几条消息。
点开,是老板发来的。
商明泫Louis:对老板这么好啊?
商明泫Louis:又得多请你吃几顿饭啦。
商明泫Louis:【分享了一个航班】
Slot:【收到】
商明泫Louis:周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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