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是个好天气，风和日丽，阳光普照大地。
虽然热，却总有若有若无的微风拂过，给这片炎热土地上的人们给予了一些抚慰。
早上新闻说武汉市已经热到了39度，政府部门决定开始为人们发放高温津贴，以补助在室外高温作业的劳动者。
刚从广州回来的商明泫落地虹桥机场，下机舱的时候透过廊桥的玻璃遥遥眺望了一眼太阳。
这样酷暑难耐的夏日，记忆里好像许多年没遇见过了。
幸好这次出差时广东地区正好遇上了一个小台风，让广州的空气总归不是那么蒸炉一样的闷。
好友万山越作为土生土长的广州人，依然难以习惯广东的夏日气温，总是隔三差五的向她抱怨，说下辈子一定要当一头活在北极的北极熊，死也要死在冰块上面。
这次出差是临时决定，广州的活动因小台风的到临出了一点问题。本是没必要飞那么远的，但是为了把所有活动细节落实，商明泫还是去了一趟。
她这人算是半个工作狂，总觉得不把工作事处置得妥当，心里就不踏实。
随行的行李只有一个白色的日默瓦的20寸登机箱，因此不必在行李提领处多作逗留，商明泫脚步一转，直直地朝停车场走去。
Slot：老板你看见我的车了嘛？
Slot：黑色的丰田汉兰达。
“老板，这呢！”
林思洛远远的就瞧见了自家老板。
不知为什么，明明机场车辆接载处人潮汹涌，乌压压的人群混杂在一处，闷热的空气让人心烦意乱，汗水直流，谁也分不清走出来的是谁。
林思洛斜倚着SUV车身，随意地去寻，却仍一眼精准地瞄见了人群中那抹素白的颜色。
黑色的人群中，年轻女人身着白色上衣，黑色休闲西装裤脚堆叠在白球鞋上，戴了一顶浅棕色的拉夫劳伦棒球帽，披散着一头乌黑浓密的卷发，白得发光的手臂推着一个可爱的小登机箱，闲庭信步地从一扇玻璃门里走出来。
看见招手的林思洛，她朝她弯唇一笑，像是在打招呼。
“等很久了么？”
“没呢，刚到。”
“辛苦你了，来去的油费我报销。”
“老板客气啦。”
她们几日未见，简单寒暄。
林思洛打开后备箱，单手拎起小的可爱的登机箱，把行李放进去，关上后备箱门，转过身，却见老板仍站在身后等她。
天气这样热，老板却好像完全不受影响，冰肌玉骨，清凉无汗。
她应该没有化妆，面上却不显疲惫，奇迹般的反而看起来更清透些，像是有一种活泼朝气的气质从精致的化妆品的禁锢中挣脱出来，那样年轻鲜活，那样生机勃勃。
一双琥珀色猫似的眼睛，在帽檐下显得更透亮，眼波流转间，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诉与君说。
“……老板上车？”
林思洛莫名其妙的，心漏跳一拍，于是赶紧请人上车。
她大概真是被自己的好上司养的胆大包天，竟然感觉老板往那一站，原地等她的模样，有一点乖巧的感觉。
前几天陈泽年刚在车里吐过，虽然没有吐在车里，林思洛却还是把车子送去洗车店里里外外搓了一遍。
是以，迎接老板入座的老车焕然一新，几乎闻不见老旧皮革的气味，只有发动引擎时传来一些淡淡的汽油味道。
汽车起步，林思洛松手刹挂档的动作惹来副驾驶的人好奇的目光。
“很久没见过手动挡的车子了。”她看着林思洛熟练切换档位，“现在很多年轻人不会开手动挡。”
“老板老是一口一个年轻人，明明你也很年轻。”
林思洛开着车，又听人这样说，嘴一快，终于想说很久的话终于说了出口：
“我们就差五岁而已。”
“你怎么知道我和你差五岁？”
啊？
对哦。
完了完了。
林思洛瞪大眼睛，最近和老板相处的太融洽，却忘记这茬。
可是车刚开进高架路，也不方便观察老板眼色，她急中生智，憋了一句：
“吃饭的时候听同事说的，说您这么年轻又这么厉害，比好多做了五六年广告的前辈都强。”
说完，借着看右后视镜的档，朝右边偷偷看一眼。
没想到老板正好也望了过来。
眼神接触之下，林思洛只觉得女人的帽檐下的眉眼戏谑，像问这句话只是故意在逗她玩一样。
商明泫好整以暇地看着林思洛尴尬，轻笑出声，却又看着她年轻到尚且有些青涩的面容，感慨道：
“是啊，说起来，我感觉上一秒还在学校读书，下一秒不知觉也到了二十六岁。”
女人转而望向车窗外的车水马龙，“时间过得这么快呢。”
“老板的母校是哪啊？”
“这个你应该吃饭的时候也听同事说了吧。”
林思洛被噎了一下，讪笑地岔开话题：“和我的学校离得好近啊，我在没回国之前，住在Holborn那边过一阵子，总能看见背着LSE帆布袋的学生上学骑车经过。”
“你在伦敦呆了几年了？”
“其实在伦敦也就三年多，只有本科这段时间在这里。”
“其他时间呢？”
“哦，大学之前我在不同的高中辗转，所以总是这里呆一阵，那里呆一阵。高二的时候我在一个叫做ACS的学校上了几个月，然后我就转学了，去了白崖旁边的一个小镇上学。后来，听说威敏高中有一个名额可以参与交换项目，我就又转过去那边读了。”
商明泫对女孩神色自若的一番话惊住了。她原以为，瞧着林思洛不愁吃穿的样子，青春期应当是过的幸福肆意的。可是没想到，这番话却描绘了她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听她说，她是从小放养长大的。一个人在外求学，在不同的地方辗转流连，应该很辛苦，也很寂寞吧。因为自己曾经体验过这种寂寞，于是望着驾驶室那人的眼神更柔了柔。
为了不让林同学继续回忆貌似不太美好的青春期时光，商明泫决定换一个轻松一点的话题：“你知不知道伦敦有家开在莫里波恩的希腊餐厅，叫OPSO，你有没有去吃过？”
林思洛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思索着回答：“哦......之前好像去过一次来着，它们家，好像是有道菜叫羊腿烩饭，特别好吃。”
提起吃的，她的神色又眉飞色舞起来。商明泫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感怀一般地说：“我读书时候也很喜欢这家餐厅。前几年回伦敦工作时又去了一次。突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上一次在这吃饭还是大一的时候，一转眼，我都工作四年了。”
商明泫清冷的声线在车内徘徊，并不苦大仇深，反而柔柔的，抒发着主人的往日情怀。
伴随着车辆驾驶时候的细碎噪音，像是在听电台般抚慰人心，听着像是也要跌入诉说者的旧时光。
“你会不会有这样的感觉，感觉时间不会为任何人等待，我们拥有的现在像是弹指一瞬，日子一下子就飞过去了。”
她本只是和小职员聊一下伦敦生活，却没想到不知为何，也许是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她竟然不知不觉地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像是和朋友聊天一样。
“所以啊，我觉得人所拥有的只有现在。”
耳边清朗的声音响起。
商明泫偏首去看那说话人，见小职员展颜一笑，白金色阳光洒在她脸上，照亮她无忧无虑地年轻的脸。
“不管有钱没钱，目标宏大或者渺小，人们只是活在今日，不是过去，也不是未来。”
女孩声音生机勃勃的：“我倒觉得这样蛮好，时间对谁都很公平。不管是谁，都只能活一辈子。”
“倘若时间无穷无尽了，人也活腻歪了，那些爱恨情仇被时间拉的那么那么长，好像也没多大意义了。”
途经静安公园，树木郁郁葱葱，行人三两，绿色连成一片，让人看着心情便好。
商明泫看着开车的小下属，她黑色的眼睛明亮亮的，像是能装下一整个盛夏。
“好深奥哦，小哲学家。”
她打趣道。
两人一齐笑了。
商明泫复又正色，聊起正事：“李鸣那事，你打算就这样处理么？”
“老板的意思是？”
“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去告他。”
“啊？”林思洛吓了一跳，趁着红灯，扭头看身边的人：“可是已经在警局调解了，还能告么？”
“那又怎样？你都受伤了，只让他道个歉，太便宜他了。”
“那能怎么告？”
商明泫缓了表情，说：“我有熟的律师所，如果要告，其实结果未必能怎样，但是可以帮你出一口恶气。”
绿灯亮了，林思洛回过神来，脚尖轻轻松了离合，黑色汉兰达往前开，还有几个路口就要到HS所在的大厦了。
心里暖呼呼的。
没想到日理万机的老板居然有空帮她咨询这样的小事。
在自己看来，那夜不过举手之劳。不论是谁在场，她都会伸出援手。
脖颈的伤就和陈泽年说的那样，早就结痂又掉了痂，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也看不见。就连自个儿的亲妈瞅见了，都只说了句“哟，看来快愈合了哈”。
没有想到老板却还对这件事如此在意，还张罗着要帮她打官司。
“不过，到底如何处理，都听你的。”
老板又补了一句。
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针，已经快到十二点半了，想着此时回去上班不如先去吃饭，刚说“要不先去吃饭吧”，结果手机忽然进了一个电话。
是Hugo的电话。
他知道商明泫的航班，估摸着她大约快到了公司，喊她尽快回公司一趟开会。
Hugo为人处事不拿架子，虽然名义上是HS的部门主管，但是项目全靠手下两个组长张罗，所以和商明泫她们更像是半个朋友的关系。
此番若不是没有要紧的事，也不会打电话来催商明泫回公司上班。
商明泫刚入职一年，却成绩斐然，而且还有从前在金融圈的人脉关系，Hugo拉拢还来不及，不会故意拿乔。
挂断电话，听着男人严肃的声音，商明泫心里千回百转间有了猜测，于是对身边的小姑娘说：
“你把我放到HS之后自己先去吃饭吧，不着急回去上班。”
“怎么了？”林思洛敏锐地从女人的表情变化中察觉到什么，“公司出什么事情了？”
“小事情。”
商明泫心里打定了主意，决定不让小孩忧心。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你先去吃饭，晚点我和你说。”
难以想象，“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这样的话，能从老板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工作狂嘴里说出来。
林思洛可是知道的，有时老板忙起来，从早到晚只用一杯咖啡一片吐司解决。
见商明泫态度坚决，林思洛之好把她放到大厦楼下。
见小姑娘眉眼耷拉，商明泫哄道：“晚点见，我行李还在你车上呢。”
“那我给老板带份午饭？”
却见老板的手机又进了个电话。
商明泫接通电话，对她抱歉一笑，做了个“去吧”的口型，举着手机慢慢望电梯口走去了。
见黑色汉兰达缓缓驶离，商明泫乘电梯直达HS。
入口走进去，职员们都聚集在休息区，陆陆续续开始热自己的便当，或者吃着刚点的外卖，只是不见和自己平级或者上一级的领导们。
商明泫抬脚直直地朝会议室走去。
果然，会议室里坐着四个人，正对着投影仪争论着什么。
掌心贴在冰冷的玻璃门上，商明泫突然想到了那夜掌心下女孩脖子温热的触感。
定了定神，手臂微一用力，推开门，“唰”的一声使正在讨论的人们都朝她看过来。
Hugo是HS的部门主管，比他低半级的是另一个中年女人，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是隔壁组组长曼达。
“Louis，你来得正好。”
Hugo招呼她坐下，绿色的眼睛颇为忧虑，“正念传媒要砍掉球鞋项目，不管怎么说都要砍。”
“怎么上周还做的好好的，这周就要砍项目？奇怪。”
曼达双手抱胸，语气凉凉。
曼达是个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从业快有十年，在HS一家公司就做了快八年。
前一个组长能力一般，与她共事五六年，却一直争不过她，被她稳压一头。
只是前个组长走后，不知为什么投行出身的商明泫却选择转行加入HS。
本来曼达有望举荐自己手下一个跟了她八年的小姑娘升主管，却被商明泫横插一脚，自然对商明泫没什么好感。
何况去年公司年末算起来，商明泫作为新人，业绩竟然比起她这样的行业前辈也不遑多让，让曼达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如今各行各业都是行业寒冬，手里的资源本来就稀薄，两个组争来争去，也分不到多少肉吃。
HS今年已经被砍掉了一个珠宝项目，这个球鞋项目如今又被砍，可谓一片愁云惨淡。
“球鞋项目是我在做，我也确实和正念传媒合作不下去，不如一拍两散算了。我还有几个品牌在聊，后续有合作的可能。”
听她神色自若的这么说，Hugo不禁松了半口气。
“可是正念连我这边的童鞋项目也要砍掉。”曼达狭长的眼睛盯着商明泫，语气颇为不满：
“如果你和正念合作不下去，好好结束就行了，为什么要牵扯到我的项目？”
曼达说着说着火气竟真的冒了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组的小姑娘们接洽了半个多月的场地方。好不容易那边谈妥，现在突然要砍，确实对我们影响不小。”
“所以到底为什么正念要突然解约？”Hugo纳闷地问：“这样他们也要付违约金，还要重新找乙方承接设计方案。”
商明泫的指尖在桌上划来划去，迎着众人的目光，冷淡地开口：“本来我是不想说这个事的，但是我和李鸣确实不对付，无法合作。”
“上周他夜里来找我聊项目，我等了他半个多小时，他却喝得醉醺醺的，一上来又吵又闹，非要把预算砍掉一半还要维持现在的方案设计。”
“我说实在做不了，他直接闹起来，当着我的面把东西往我的实习生身上砸，把人小姑娘脖子给砸破了好大的口子。”
商明泫直截了当也明确地说：“我不可能和这样的甲方再合作。”
她说完，会议室里气氛滞凝，显然众人并不知道有这样职场霸凌的事情发生。
她顿了顿，语气又缓了缓：“项目的事我会再去谈。这次我去广州也接触了宝洁的一个高管，他们透露说马上有产品线的调整，所以有可能可以达成合作，只是目前还不确定具体时间。”
她看向曼达，后者抿嘴不语，听完她说的纠纷原委后不再发难，看样子也不想再多追究。
商明泫却认真地承诺她：“我保证以后的项目不会再影响你们。这次事出有因，实在无奈，我向你道歉。”
曼达却见这年轻女人认认真真地朝自己赔不是，心里本有些不满，也被商明泫亲和的态度如沐春风般的给化解掉了。
大家都是同行，作为乙方，有时委屈，时常无奈。
她在这行浸泡了多年，对许多丑事都有所耳闻，也曾多次身体力行地经历过，所以无意继续苛责。
“好了，这件事先这样吧。”
最终Hugo选择轻轻揭过。
他吸了一口电子烟，鼻腔喷出烟雾，缓解气氛：“你的实习生——Madison对吧？她有没有事？”
“没事，我放了她一周假，让她好好休养。”
“那就好。”
Hugo也放下心来。
发生这样的事，总归对两家公司来说都不好看。
“总之，今年确实比去年又难了不少，多争取争取吧。”
他合上电脑，宣布散会。
商明泫走出会议室，连夜的工作使她大脑眩晕不已。身体站起来得猛了，打了打摆子，眼看着要磕到桌角，却被身边一只手有力地托住。
一股雅致的香水味从背后飘来，商明泫扭头，原来是身后的曼达撑了一把她的胳膊。
曼达见商明泫站稳了，松开手，对她挑眉：
“我们再接再厉了，Louis。”
说完，她推开玻璃门，大步流星地跨出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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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商老板，一款隐藏吃货。
小林同学，一枚明牌吃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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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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