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衬衫的雪松陷阱
宿醉般的头痛像是有人拿着小锤子在林夏的太阳穴里开凿。昨晚在茶水间抱着电脑改方案到凌晨三点，意识模糊得连自己怎么回的家都记不清。早上更是兵荒马乱，闹钟罢工，她几乎是闭着眼睛从衣柜里扯了件看起来还算挺括的浅蓝色衬衫套上，一路狂奔才踩着点冲进星耀广告的玻璃门。
“早啊，夏夏！嚯，今天这衬衫……挺精神啊！”前台小雅抬头打招呼，目光在林夏身上顿了一下，带着点微妙的笑意。
“早……困死了……”林夏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完全没留意小雅的眼神，只想赶紧冲杯续命咖啡。她步履虚浮地穿过开放办公区，隐约感觉有几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和……憋笑？
她没多想，一头扎进茶水间。浓郁的咖啡香稍稍唤醒了她混沌的神经。她靠在料理台边，等着咖啡机发出“咕嘟咕嘟”的治愈声响，无意识地抬手想揉揉发胀的太阳穴。
指尖刚触到袖口，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袖口……有点长。她平时习惯把袖子挽到小臂，但这件衬衫的袖口即使不挽，也恰到好处地盖住了手腕。而且，布料……似乎过分柔软顺滑了，带着一种低调却无法忽视的高级质感，和她衣柜里那些快时尚品牌截然不同。
更让她心头一跳的是，袖口内侧，靠近手腕脉搏跳动的地方，似乎……绣着什么？
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驱散了睡意。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袖口翻过来——
两个优雅精致的英文字母，用近乎同色的丝线绣在纯棉的内衬上：GH。
顾淮。
Gu Huai。
林夏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雷劈中了。昨晚的记忆碎片瞬间闪回：凌晨的办公室，人去楼空，只有顾淮那间总监办公室还亮着灯……她好像……迷迷糊糊地去他办公室借过订书机？然后……好像……顺手把他搭在椅背上的衬衫……当成自己那件皱巴巴的外套……披上了？再然后……她抱着那件带着清冽雪松香的“外套”……睡着了？！
“不——！”一声无声的尖叫在她心底炸开。她触电般地把袖口甩回去，仿佛那小小的“GH”会咬人。血液“轰”地一下全涌上头顶，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她低头，像做贼一样飞快地扫视自己全身。
完了，全完了。
这件明显大了半号、剪裁极其合体（对顾淮而言）的浅蓝色高定衬衫，此刻正严丝合缝地包裹着她，散发着若有似无、却霸道地钻进她鼻腔的冷冽雪松香气。那是顾淮身上独有的味道，清冷，疏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此刻，这味道却像一张无形的网，把她牢牢罩住，让她无处遁形。
“林夏！晨会！就差你了！” 唐果的大嗓门在茶水间门口响起。
林夏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咖啡差点泼出来。她欲哭无泪，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缩成一团塞进咖啡机里。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像个即将奔赴刑场的犯人，一步一挪地走向会议室。
推开门，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周屿在调试投影，老白在翻资料，薇薇安正优雅地抿着咖啡。林夏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胸口，只想找个最角落的位置把自己藏起来。
“林夏，坐前面来，方便记录。” 顾淮清冷的声音从主位传来，不容置疑。
林夏头皮发麻，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她僵硬地走到顾淮斜对面的位置坐下，全程不敢抬头。
会议开始，讨论一个快消品的社交媒体方案。林夏努力集中精神，拿着笔在本子上装模作样地记录，实际上一笔一划都写得歪歪扭扭。她感觉那件衬衫像有生命一样，紧紧贴着她的皮肤，雪松的味道无孔不入，让她心跳加速，坐立难安。
“好，接下来看下数据部分。” 顾淮示意周屿切换PPT。
周屿操作电脑，投影幕布亮起。就在画面切换的瞬间，会议室顶部的几盏射灯也适时地调整了角度，其中一道明亮的光束，不偏不倚，精准地打在了——林夏放在桌上的右手手腕上。
确切地说，是打在了她翻卷起的、露出内侧绣字的那一小截袖口上！
在强烈的聚光灯效果下，那原本低调的“GH”字母，如同舞台上的追光灯锁定了主角，瞬间变得清晰无比，熠熠生辉！浅蓝色的纯棉布料衬着银灰色的丝线，在光束下简直像自带发光特效！
“噗——” 不知是谁没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会议室里出现了诡异的安静。敲键盘的声音停了，翻页的声音停了，连空调出风口的嗡鸣都显得格外清晰。
林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僵在原地，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她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钉在了她的袖口上，然后又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震惊、了然、憋笑、八卦）扫过她涨红的脸，最后默契地、小心翼翼地瞟向主位上的顾淮。
顾淮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截袖口上。他深邃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冰封般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但林夏发誓，她似乎看到他拿着钢笔的指尖，极其轻微地收紧了一瞬。
就在这时，坐在林夏旁边的创意部主管秦薇，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她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带着点玩味和促狭的微笑，目光在林夏的袖口和顾淮之间流转了一圈，然后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会议室：
“哟，林小姐，” 秦薇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看来……这是打算……改姓‘顾’了？”
“轰——！”
林夏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了漫天的烟花，眼前一阵发黑。秦薇这句话，无异于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会议室里紧绷的寂静瞬间被打破，低低的抽气声和再也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闷笑声从各个角落传来。老白捂着嘴假装咳嗽，肩膀一耸一耸。周屿低头猛戳键盘，耳朵尖通红。连一向严肃的薇薇安，都忍不住别过脸去，肩膀可疑地抖动着。
林夏羞愤欲死，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她猛地想把袖子扯下来盖住那该死的“GH”，动作太急，手臂不小心碰到了放在桌边的文件夹。
“啪嗒！”
文件夹应声而落，里面的纸张散了一地。
林夏条件反射地弯腰去捡，动作幅度一大，身体前倾。就在她俯身靠近桌面时，一股更清晰、更浓郁的冷冽雪松香气，从她敞开的领口和微微掀起的衣襟间，丝丝缕缕地、不容抗拒地弥漫开来。
这股独属于顾淮的气息，在封闭的会议室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一个无形的宣告，瞬间盖过了咖啡香和纸张的油墨味。
离她最近的秦薇，动作优雅地拿起桌上的香氛喷雾（她桌上常备），对着空气轻轻按了两下，清新的柑橘味飘散出来。她没看林夏，只是对着空气，用一种仿佛在谈论天气的语气，意有所指地感叹：“嗯，今天的空气……雪松调有点重啊？看来是有人自带‘氛围感’上班呢。”
这下，连最努力憋笑的唐果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用手死死捂住嘴。会议室里的气氛彻底绷不住了，充满了压抑的、欢乐的、八卦到极致的诡异空气。
林夏捡文件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从耳根到脖子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她能感觉到顾淮的目光，像实质的冰棱，沉甸甸地落在她的后颈上，让她头皮发麻。
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疯狂跑火车：
这味道……怎么会留这么久？他用的什么牌子的洗衣液？还是……体香？（打住！）
完蛋了完蛋了！这比PPT翻车还社死一万倍！
秦薇什么意思？改姓顾？！啊啊啊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顾淮现在什么表情？他是不是想把我连同这件衬衫一起人道毁灭了？
他扯领带的时候……是不是也带着这股雪松味？动作会不会像小说里写的……慢镜头……充满张力……像解除什么封印……
这个危险又旖旎的念头刚冒出来，林夏就被自己吓得一个激灵，猛地直起腰，动作大得差点带倒椅子。她慌乱地整理着捡起的文件，眼神乱飘，完全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主位方向。
就在她眼角的余光极其慌乱地扫过顾淮时，她似乎捕捉到——那个冰山总监线条完美的耳廓边缘，似乎……染上了一层极其浅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薄红？是灯光错觉？还是……被气的？
会议在一种极度诡异、暗流涌动的气氛中草草结束。众人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会议室，只留下满地尴尬的空气，以及恨不得把自己缩成鹌鹑的林夏。
她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祈祷顾淮赶紧走。
然而，那迫人的存在感并没有消失。顾淮慢条斯理地整理好面前的资料，站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绕过会议桌，径直走到了僵在原地的林夏面前。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和……那该死的、萦绕不散的雪松气息。林夏的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把脸埋进散落的文件里。
“林夏。” 顾淮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依旧是他惯有的那种低沉、清晰的金属质感。
林夏浑身一颤，像被点了名的小学生，猛地抬头：“顾……顾总监！”
顾淮的目光在她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衬衫上停留了两秒，眼神深邃难辨。他没有提袖口，也没有提香气，只是用他那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衬衫领口内侧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小标签——那是某个低调奢华的意大利高定品牌标志。
“这件衬衫，”他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定制款。价格相当于你三个月基本工资。”
林夏的脸瞬间煞白。完了，还要赔钱？！她感觉自己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就在她以为顾淮要开口让她赔钱或者直接开除她时，他却话锋一转，用一种极其冷静、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既然你穿过了，影响二次销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惊恐的脸，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剪掉标签，”顾淮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林夏的心上，“抵你上周项目超时的加班费。” 他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报销流程。
林夏彻底懵了，大脑宕机。剪……剪标签抵加班费？这是什么魔幻操作？她下意识地抬手，手指无意识地、近乎贪婪地揪住了靠近领口的一小片柔软衣料，凑到鼻尖，深深地、像做贼一样飞快地嗅了一下——没错，就是这味道，清冽又沉静的雪松，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冷感……好像……还有点好闻？
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是人在极度紧张和混乱下的本能反应。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直到——
一道带着明显戏谑和冰冷质感的视线牢牢锁定了她。
林夏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再次逆流。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正对上顾淮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顾淮微微挑眉，那双总是结着冰的寒潭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窘迫到极点的身影。他微微俯身，凑近了一些，那股雪松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浓郁，几乎将她包围。他看着她红得滴血的耳垂和惊慌失措的眼睛，薄唇轻启，低沉的声音如同耳语，却带着致命的杀伤力：
“怎么？” 他问，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玩味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对这件‘加班费’的质检报告……”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刚才偷闻过的衣领位置，慢悠悠地吐出后半句，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再次扎进林夏的心脏：
“……还需要写进你的周报里吗？”
林夏：“……”
她眼前一黑，感觉自己不是穿错了衬衫，是直接穿上了寿衣。她的百万字都市爱情轻喜剧，男主角的每一次开口，都精准地把她往社死的深渊里，又踹下去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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