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萧瑟,秋叶飘零。
许涣亭端着装了床单的木盆,一脸冷漠,营造出“我不好惹”的架势,周身冷气让人不敢靠近。
三步并作两步,快速闪到杂房,行事鬼鬼祟祟的,偷偷摸摸找个角落洗干净。
待他晾好后去复命,房间内早已空无一人。
问了一圈儿,才知道太子去了前厅。
犹豫半晌,他还是没敢去,最后选择了自个儿窝在床上补觉。
*
那厢赵权却不如许涣亭这般有闲情。
高堂之上,年过七旬的威严老者睥睨堂下,视线扫过周遭众人,最后落在身姿挺拔的青年身上。
青年着一身藏蓝立领锦袍,玉冠束发,俊逸非凡,浑身上下透露出难掩的矜贵之气。
赵权笑容得体,忍着不适跪地行礼,“外孙赵权,拜见外祖,愿外祖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哼,太子殿下多礼了。”
说是这么说,徐国公面色没有丝毫改善,依旧冷峻阴沉,字字刺耳。
“老夫听闻太子殿下腿伤多时,皇上也没给派个好大夫治治,连上朝都不曾允你个软轿,这次远道而来,还半途遭人暗害。怎么,这皇家天恩,太子殿下享受得如何?”
话音落地,徐家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赵权身上。
赵权神色淡然,起身时看不出一点受伤的迹象,裹在衣袍里的身躯依旧挺立如松,一举一动挑不出半点差错。
他道,“皇上日理万机,自是难以顾及此等小事。”
日理万机?赵权说出来都觉得怕遭雷劈。
徐国公自是不信,但没有继续钻牛角尖,祖孙二人到底生疏,他也不可能去多说几句关心的话。
只道,“太子殿下这几日还是多补补身子吧,否则到时怕撑不过那顿鞭子。”
“劳外祖挂心,区区鞭刑而已,权自是无惧。”赵权作揖答。
徐国公摸了把白胡子,目光死死盯着赵权的腿,“既然太子殿下不惧,老夫也不多唠叨,免得被人传老夫挑拔你们父子亲情。”
赵权:“天下人皆知外祖刚正不阿,一生为国,自是不屑小人做派。”
“时候不早了,用膳吧。”徐国公挥挥手,为这段尴尬的对话拉下帷幕。
徐郁青凑到徐国公跟上扶他,徐国公抬手揉揉他的发顶,由人扶着落坐。
赵权只是看着,面色平静。一张大圆桌,众人围坐在一块儿,只有赵权一个外人。
徐家人不多,一双手数的过来。
徐家长子英年早逝,没留下个一儿半女,遗孀刘氏是刘秋云的姑姑,一直留在国公府侍奉着公婆。
再加上徐斌一家三口,徐家嫡系也就这些了。
桌上都是重口菜,只有一个清汤,全是赵权不爱吃的。
赵权其人,口味极挑。重油重辣不吃,过于清淡不吃,偏甜偏咸不吃,冷的不吃,太热的也不吃。
天知道许涣亭的烤鱼他下了多大决心才咽下去。
今早上许涣亭顺走的只是一个油饼而已,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吃得那么高兴。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赵权先行告退。
“权表哥,等等我!”
刚走远,清澈的少年音随之追了上来,前脚刚落,那道声音的主人后脚便出现在赵权身侧。
赵权回眸迎上那笑容,轻声问,“何事?怎得不多陪陪外祖?”
徐郁青露出个大大咧咧的笑,随意挥手无所谓的道,“祖父天天都可以看见,权表哥一年就只有这几天可见,我当然是选权表哥啦!”
赵权被这话逗笑了,唇角不由上扬,他很少会真心的笑。
像高山山顶上的一捧积雪,在太阳温暖下有渐融之色。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赵权低眸,声音温润如美玉,眼中的戾气也被宠溺遮掩。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徐郁青扭捏的环顾四周,确认没什么人后才凑近赵权,掩面低声试探,“昨夜我送完药之后遇到了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人,他看着就不像个好人,你没有和他……那个吧?”
话音刚落,赵权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一激灵,见徐郁青疑惑的看自己,赵权忙用咳嗽逃避目光。
“权表哥,你怎么了?”徐郁青关切上前扶住赵权,本来是想帮他拍背顺气的,谁知刚拍了下,赵权差点跳出三丈远。
赵权本来腰疼得厉害,偏偏徐郁青这一下,直接拍中要害,不可谓不是雪上加霜,痛得赵权好一阵呲牙咧嘴,眉头都拧成“川”字。
“权表哥,你到底怎么了?”
徐郁青心里涌出不好的想法,说话声和蚊子叫一样,不细听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你昨晚用了药?”
赵权心知瞒不住,索性就点头认了。
仅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使得徐郁情整个人像被天雷劈了般,茫然的,不知所措。
什么!他从小就崇拜的太子表哥,竟然被……不可置信!!!
他一定是在做梦!!!
“啪!”
一巴掌下去,徐郁青脸肿了半边,被迫承认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
早知道这样,他昨天就不应该拿一瓶药效最差的过去,徐郁青还以为他太子表哥是拿来随便玩玩的!
谁知道人家用在自己身上了!
“郁青。”赵权尴尬一笑,低声唤他,“帮孤保密,别让其他人知道。”
徐郁青傻了,被吓傻的。
木愣愣地点点头:“好……”
“过来,扶孤一会儿。”
赵权疼的冷汗直流,像是被异物入侵的感觉并没消散,反而在他的一举一动中被放大。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
*
护国公府东南角有一方从不允许外人踏入的小院,里面的布置数十年不变,只有特定的仆从可以在特定时间进去打理。
这处院子,是先皇后徐氏的闺房。
每次来护国公府,赵权都会在这处院门前跪一个时辰,从他六岁起便是如此。
六岁那年,赵权第一次独自一人来护国公,徐家人对他态度疏离冷漠,话语中都是藏不住的恶意。
赵权年纪尚小,不通世事,只觉外公和舅舅突然就不喜欢他了。
他尝试着像以前那样去讨外公开心,却被一把推开。
可能是他实在是讨不到大人喜欢,倒是知道怎么惹人厌恶。最后,护国公提着他的衣领,就和拎小鸡崽一样,扔到了这座院子前,神色厌恶,眼里是藏不住的愤怒。
他说,“都是你这个灾星害死娴墨!如果不是你,你娘怎么可能会死?你如果还有点良心,以后就年年在这儿给她跪着赎罪!”
“你们赵家的祠堂,我们徐家高攀不起。”
赵权不明白,但听的多了,他也麻木了。
他一直困在笼子里,飞不远,逃不掉。
*
对赵权来说已经是几十年的事了,他还在诧异为什么自己会记得这么清楚。
路过那处宅院,赵权只是作了个揖。
母后,朕从来都不是灾星。他想。
徐郁青诧异于赵权的做法,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路上的沉默。
徐郁青推门看到许涣亭和衣睡在床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果断冲上去就是一脚。
意料之外的是,他踢空了,许涣亭如离弦之箭,一下子闪到离徐郁青一丈远的地方。
徐郁青没稳住,不慎当堂摔了个狗吃屎。
事毕,许涣亭这厮强忍着不幸灾乐祸,故作无辜的扶起徐郁青,还贴心询问,“徐小公子,你没事儿吧?”
“哼!”徐郁青现在看许涣亭哪哪都不爽,用力拍衣袍上沾的灰,愣是拍出了以一敌百的架势。
许涣亭:……
他又把目光落在赵权身上。
很好,太子殿下无视了他。
“你出来,我有话找你说!”
徐郁青二话不说,拉着许涣亭就往外走,临走前还不忘告诉赵权,“权表哥你好好休息,今天贤弟帮你教训教训这个胆大包天的采花贼!”
赵权:……
难得的清闲,赵权瞥一眼晾在太阳下的床单,眼角染上自己都未曾觉察的笑意。
莫名的,赵权躺在了许涣亭刚睡的位置,安然陷入梦乡。
…
徐郁青直接把许涣亭拉到了练武场,拔出一把剑就朝许涣亭扔了过去。
少年咬住发带一角,将长发挽成个马尾,烈阳之下,他气得脸红到耳朵根。
“你什么身份,竟敢亵渎权表哥,今天小爷我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语罢,少年如一支穿云箭,提剑朝许涣亭刺来,速度极快,利剑划过空气,带来一阵疾风。
许涣亭不甘示弱,一个鹞子翻身躲开,借势反攻,招招直抵要害,却总是及时收住剑,不真伤到人。
“有几分本事,但比起小爷我还是差了点!”
徐郁青剑一横,挡住许涣亭的攻势,反手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行,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的剑法!”
许涣亭被激起了胜负欲,不再藏着掖着,飞身绕至徐郁青身后,踢出架在文房兵器架上的剑鞘。
眨眼间,利剑入鞘,再下一秒,许涣亭执剑直朝徐郁青飞去,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人与剑恍若化为一体,招式狠厉,剑剑生风,仅仅十招,逼得徐郁青步步后退,毫无还手之力。
偏偏这人笑得肆意张狂,如同在做一件极容易的小事。
“怎么样,徐小公子,你强还是我更强?”
许涣亭将徐郁青逼下比武台,他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少年。
刚才的比试过于激烈,徐郁青喘着粗气,瘫坐在草坪上还没有缓过来,他怒视着上方的青年,
“你怎么会我徐家剑法?”
意识到自己暴露,许涣亭先选择了装傻,“哈?你说什么,我听没听清,不知道啊……”
“少来这套!”
徐郁青尽全力倚剑爬起,眼睛瞪得像铜铃,“徐家武艺概不外传,你到底从哪儿偷学的!”
未等许涣亭解释,另一道铿锵有力的中年男声抢先回答:
“郁青,不得无礼,他是你师兄!”
看清来人是谁,许涣亭收剑抱拳行礼,恭敬道,“弟子许涣亭,拜见师父!”
许涣亭:你强还是我更强?
徐郁青zmz:你欺负未成年,我要制裁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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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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