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着车,想一脚油门轰到便利店,又怕错过路上的任何一个可疑的身影。
他想信芳要么是骑电动车来的,要么是坐地铁来的,或者是公交车。从小区出来到,走六分钟应该还没有到公共交通的站点。
看她离开的时候微微有些跛,一定是跪得腿麻,肯定走不快。
可他还是找不见她。
夜里到便利店,店员告诉他信芳不干了。直到他察觉店员好奇地目光,他才意识到自己冲进来就问信芳什么时候来上班这件事有多么的无礼。
他随即换上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温和地问:“啊,抱歉,刚才太急了。你有她的电话吗?”
“您是?”
“我是她...哥哥。”
“哥哥?”那年轻的店员露出一丝疑惑,又充满了安全意识,“没听说她有哥哥呀。”
“是老家的表哥,来这里找她的。”
那店员又上下打量庞如海,他看起来太像个精英分子了。
“呃...”那店员不知为什么那么的有脑子,“不好意思,我得先和芳姐说一下,如果她真的认识你我肯定把电话给你,行吗?”
“不用了...!”
他被请出了便利店,颜面扫地。
他被警告,即便是一个便利店店员,也需要尊严。
静静地在车里坐了大约四十分钟,他才缓缓从那种愤怒、不甘、悲伤的复合情绪里恢复正常。
最后他把怒气全撒在方向盘上。
那聒噪的鸣笛,惊起了许多山雀。
高考那年,信芳的爸爸跳楼了。
她家里欠下高额债务,对信芳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她妈,一只菟丝花,从她爸死了的那天开始发高烧,在医院住了七天,就再付不起钱,不得不接回家住。
她那争强好胜的父亲尚不能接受这个噩耗,选择自杀,何况娇生惯养的信芳。
她突然成了这个破碎家庭的顶梁柱,她捋着她爸的手机通讯录借钱,曾经在酒席上说个敬酒词她都要羞怯难堪,如今她已人工智能一般一遍遍重复她的套词。
追债公司每天都来,她像一只受惊的鸟,每一下都砸在她的心门,每天八小时,简直要神经衰弱。
随后他们索性把锁砸了,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搬走,没搬走的也砸得彻底。追债公司走后,她缓慢清理房间,周围会安静得出奇,仿佛还能听到她咚咚咚搏动的心跳。
她慢慢将家还原成过去的模样,仅仅只有在收拾残缺时,她才有了一丝给神经喘息的机会。她终于不再思考,抛弃意识,这对那时的她来说是一种宽恕。
庞如海从竹南赶回来,在他来之前,他的父母就来看过信芳。他们怕信芳寻短见,隔着门劝她想开点,所谓虱子多了不痒,钱已经欠了,慢慢还就是了,重要的是人不能垮,人还要活着。
他们还带了两万块钱给她,她没要,心中更是悲凉。
难道我一辈子就只剩下了还钱?!凭什么?为什么?!
她内心嘶吼,但饥饿与乏力让她只剩下默默流泪。夜晚她总枯坐,凝视那个窗台,父亲就是从这、她的面前跳下去的,她差一点就能抓住他,她明明已经抓住他的毛衣了。
那些画面不断闪现,她不想回忆,却还是在脑海中轮转。
父亲跳下去后,她飞奔下楼,没坐电梯。
她两三步就跳下去一层,回忆起来,她频频惊叹恐惧所触发的人类潜能,真是无穷无尽。
简直是太荒诞了,在往下跑的时候,她会幻想自己跑得很快很快,这样就可以接住爸爸了。
可她跑了几层,腿就软了,从楼梯上滚了下去,随后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泪水先于她知道,她的父亲可能要死了。
她又恨,又痛。
她的父亲对她就像一个太监对待一位公主,哪怕她皱皱眉头,都让她父亲心惊胆战。她的父亲变着法地逗她开心,她做任何事情都从不阻拦。
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但是死了。
脸贴在地面上,揭都揭不开。
她多么想一了百了,可没有了她,妈妈怎么活呢?
庞如海想要守在门口直到她出来买吃的,又怕自己反而把信芳逼上绝路。他只好躲得远远地看她,她瘦得吓人,面色蜡黄、形如枯槁、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尸体在走路。
他就这样守着,守了大半个月,她渐渐好转了一些,肯和庞如海一起到楼下去买点东西,只是依旧不愿意庞如海进门。
她的声音不复从前,充满无尽的疲惫与任命,她拜托庞如海能不能帮她找一份安全些的工作,她对外面的社会充满恐惧,唯一信任的人只有庞如海。
也许凤鸣说的没错,他总是将爱人亲手送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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