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玉书登基后的半年内,月寻风和裴覆雪都暂留在京城内,帮燕玉书进行那些情报机构权力的交接,以及……帮忙料理和警告一些,不大愿意配合燕玉书的官员。
等到新的科举一过,那些寒门子弟都被提拔上来,剩下的,自然也可以徐徐图之,卸磨杀驴。
等到了朝局稳定下来,燕玉书第一件事就是翻脸不认人,把过去那些参与崔家案子的灭门的灭门,流放的流放,一下子可以说得上是震惊朝野,让人觉得过去那个温顺和默的宣和公主怎么如同幻觉一般消失无踪。
人精的,则早就意识到了曾经的宣和公主,如今的陛下是一直在扮猪吃老虎,等大权在握了,自然好好来一次卸磨杀驴了。
春风骀荡,柳色青青。本该是清新自然的明丽之景,城东菜市口那血色却仿佛永远不会干涸,在地上形成了深褐色的一层痕迹。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在死亡面前,永远都是一等一的无力。
“如此,为崔家翻案,可还有人有意见?”
燕玉书坐在龙椅上,十二冕旒,明丽的玉珠遮掩住了年轻帝王的神情,她看着台下乌泱泱一群跪下应和的人,忽而轻声笑了——这笑声太轻,除了一直侍立在她身侧的百结,或许再没有人能够听清。
母亲,你看到了吗?一切都已沉冤昭雪,崔家那些被无端加注的罪名,如今也已如东流水,散了个干干净净。
她这么想着想着,忽然就有点兴致阑珊。而后她轻轻一挥手,百结就心领神会地唱念了句:
“退——朝——”
华美的裙摆被敛起,燕玉书换了身舒适的打扮,神色清淡地看着窗外。想到这些天朝野的争吵,以及菜市口未曾干涸的血迹,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眼神清明平静到有些锋锐了。
“寻风和表哥呢?”
崔家一案既然已要平反,那么她也不必再瞻前顾后,没法给裴覆雪的身份证明。她原本提议要不要恢复对方的一切荣耀,可裴覆雪早已做惯了裴覆雪,也懒得再叫燕玉书花费众多心思,力排众议去博一个虚名,因而婉言谢绝了。
唉……所幸裴覆雪如今的改变是她乐于看到的,好歹不像之前那般,似乎对世间一切都了无意趣。她应当好好谢谢寻风,但现如今,他们这一对都不知跑哪儿去了,飞锦卫都抓不到他们人影。
忽的,窗户被叩响,燕玉书福至心灵般地扭头,瞧见月寻风趴在窗沿上,身后裴覆雪也同她凑得极近,脸上带了点无奈,但更多的是干坏事的快活。
“春日正好,陛下何故在此叹气……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春游踏青呀!”
那语气一如既往的欢快,让燕玉书一直蹙着的眉头也不由得稍稍松开,含了点笑意无奈道:
“你们倒是跑来跑去落了个清净,徒留我忙了个昏天黑地,想逮你们个人影都找不着。”
燕玉书这么说着,看着挤挤挨挨在一处的那两人,忽然感到有点儿没眼看,叹了口气:
“今儿怎么有空来这了,我还以为你们都要忘了有我这个妹妹了。”
拉着裴覆雪在京城东奔西跑,从街头吃到街尾的月寻风一点都不见心虚,得意地从怀里掏出一盒糕点,开开心心地递给了燕玉书。
“好啦,莫生气,我们特地给你带了你平日最爱吃的那家的糕点。”
她笑得轻盈自在,像是春日风不经意扑过面颊。燕玉书被这温暖一扑,神色也不由得松懈下来,她轻轻“嗯”了一声,这下子是真的带着些无奈了:
“我哪能真生你们的气……好了,你们来找我,不会真的只是为了踏青吧?”
月寻风这下子倒是真的支支吾吾了起来,好半天之后,她顿了顿,终于把话说出了口:
“好吧,其实是想请你喝喜酒来着。”
一向端庄持重,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陛下顿了顿,满脸写着疑惑。就好像这中间跳过了一些其实完全不能跳过的东西,让她现在真的迷茫无比,十分不解。
“我们是不是漏了点什么?”
好半天,她斟酌语言,终于慎重地问道。
“唉……其实前几天我们已经把该过的流程都过了,剩下的实在是太麻烦了,这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你也知道,我们都不是看重那些礼仪的人。”
“……所以你们直接要办婚礼了才想起来喊我?”
燕玉书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
月寻风立刻心虚地把视线挪开。
“算了算了,难为你们还记得我。”
燕玉书最后先退了一步,示意百结去清点库房送礼了。而百结也一下子喜气洋洋起来,难得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活力,不再是一副故作老成的模样。
“时间定了吗?”
燕玉书问出这个问题。
月寻风点了点头,
“明天晚上,你下朝之后收拾收拾就过来吧,我们也不弄什么虚礼了,赶快把东西都弄完了妥当。”
燕玉书再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最后也只是抱着那一盒糕点,有气无力道:
“好……我明天一定准时过去。”
月寻风说到这,忽然一拍裴覆雪的肩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大悟:
“等等,我们刚刚来,只是为了喊你去踏青啊。陛下有没有时间?能不能赏我们几分薄面?”
她揶揄的话语响起。
燕玉书这下子真心实意笑了出来,就好像先前那段时日的疲惫都被驱散了个干净。她想了想,给出一个提议:
“花朝节似乎也快来了,等我忙完这一段时间,就一同出去踏青春游吧。”
月寻风于是点了点头,扯了扯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的裴覆雪,催促道:
“好了好了,这个时候就别装闷葫芦,赶紧给我说点什么!”
裴覆雪看着燕玉书眼下的乌青,有些无奈,迟疑再迟疑,最后也只是轻声道:
“你,保重身体。”
月寻风显然是对这句话不甚满意,但燕玉书点了点头,温声道:
“我会的,表哥。”
“在这里,也祝你们新婚吉乐,长长久久。”
月寻风于是放下了揪住裴覆雪衣袖的手,认真道:
“多谢你的祝福。”
“你也要开开心心,长乐无忧。”
说完这话,两人就如胶似漆地离开了,连燕玉书都没勇气再看那对黏在一起的伴侣,无奈吐出口气,唇畔笑意清浅:
她会的。
在渡过这漫长的,无止尽的艰难路途之后,她一定会,一定会,幸福快乐的。
你能看到吗?
母亲。
无人应答的一个疑问,所幸燕玉书也早就不再需要旁人的答案。可当窗外春风缠绕过枝头桃花,鲜妍亮色在风中摇摆时,她仍会为了此,心神动摇。
……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院子,除了门口红彤彤的一片装饰外,瞧不出这里与外出有何区别。
但院内此刻,却是热闹非凡。
扶光很乖地同晚来迟去布置喜房,把到处都染得一片绛色。燕玉书拿过了一串单子,开始干起了自己拿手的一样东西——
清点入库。
她看着那送进来五花八门的礼品,忽然想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你们之后,不是要离开京城吗?”
月寻风披着嫁衣,风风火火跑过来,她今日盛装打扮,姿态比火焰还要夺目逼人。江湖人成亲,不拘小节,最起码,在她这,确实没有婚前男女不得见面的习惯。
她看了看那一串礼单,招了招手,轻快叫道:
“覆雪!你过来看看!”
待到他们把礼单也过了一遍之后,燕玉书再一次询问道:
“你们打算怎么做?”
月寻风想了想,大手一挥:
“你们的心意我们就都收下了,剩下那些带不走的珍贵宝物,名贵字画,都交给您吧,毕竟如今百废待兴,您才是只需要这笔钱财的人。”
燕玉书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月寻风一扯裴覆雪衣袖,沉默的裴覆雪就自然而然上前——他平日里都是一身霜雪,今日难得穿了一身红衣,眉目间的冰雪似乎也被消融了去,显得明丽无比。
或许,如果没有当年那些变故,他本该就是这样的人。
“你知道的,钱财于我们乃是身外之物,可对你而言,却是有大用。知你刚稳定下来,还有许多需要开销之处,莫要同我们客气了。”
燕玉书想了想,心知在这么推拒下去也没有意思,干脆等他们要离京之时,多塞点金银细软也就罢了,现在推来推去也是无趣。
她这么想着,倒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心里盘算好了,打算过几日问问他们何时离京,她好送别去。
月寻风看燕玉书想通了,这厢也轻快地跑了起来,同晚来迟再对了一遍什么,欢欢喜喜地扯着裴覆雪不知跑哪儿去了。
燕玉书站到了晚来迟身侧,看着月寻风这样子,轻声道:
“这样……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晚来迟也同样注视着月寻风的背影,轻轻点了点头:
“是啊,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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