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抬头看，也就错过了卫轻神色里的不自然。
整个浮云顶迅速的沉寂下去，只剩下风声和呼吸声硬萦绕在耳边。
云层近在咫尺，被风吹散成薄薄的雾气，飘到脸上凉丝丝的，一片又一片的延续，没一会鬓发就被打湿了。
卫轻席地而坐，伸手几乎就能碰到它们，离得那样的近，却又抓不到握不住，攥到手心里就慢慢消散了。
云是自由的灵魂。
顾识酌就站在靠后一点的位置低头看向他，以一种单纯欣赏美的心态。
卫轻身上有一种稚嫩和成熟杂糅的分裂感，格格不入又浑然一体，让顾识酌有时候会下意识的保护他，也有时候，仿佛怎样都无法靠近他。
整个浮云顶一览无余，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建造的时候材料多用的是云纹石，大面积的白，配上白云和浅色的天空，卫轻坐在那儿，像朦胧世界里开出的第一朵花。
灿烂的在风中摇曳。
顾识酌毫无防备，仗着人家看不见他，眼神肆无忌惮的来来回回从人家身上扫过，直到卫轻似有所感，转过身来。
冷峻的眉眼虚虚一抬，将他的窥视抓了个正着。
顾识酌愣愣的直接对上了卫轻微翘的眼睛，心虚的刻意转过了头去，又察觉这动作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硬撑着又转了回来。
耳边漫上一层羞窘的颜色。
"嗯…离日落还有两刻钟，我下去一趟拿点吃的吧，师兄那儿还存的有上好的竹香饮，我一并取来和你喝两杯，美景与美酒最相宜了。"顾识酌强装镇定道。
卫轻看着他点了点头。
顾识酌身形一闪就不见了身形。
卫轻的眼睛仍落在他离开前的那个位置，半晌才慢吞吞的移了回来看向远方。
吹来的风是冷的，他穿着单薄却没有感受到多少，身上的衣服除了轻薄柔软，应该还兼顾防寒功能。
卫轻百无聊赖的环膝，下巴垫在膝盖上，心跳在胸膛里砰砰作响。
身边少了一个人，好像眼前的景色也不比方才了，烂漫的景色失去了色彩，卫轻垂下眼睛看向地面，脑海里又闪过顾识酌含笑盯着他的脸庞，眉心红痣盈盈一点动人心魄。
小菩萨，卫轻在心底喃喃道。
他找了又找的小菩萨，终于走到他身边了。
"可算是赶上一天，天气正好还没拖堂，周师弟我跟你说，这浮云顶的落日可是惟剑宗四大奇观之一，不来看一看简直是终身的遗憾，幸好宋师兄人好愿意借我们令牌用，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心痒痒到什么时候才有资格来这儿看一看…"
两个青衣修士由远及近，稍矮一些的脸型圆润，一双笑眼弯着，正在喋喋不休的说话，旁边那个一直在聆听，偶尔微笑着点头应和，身形修长样貌俊朗。
卫轻听觉很敏感，刚察觉到来人就警惕的转过了身，身上像有无形的刺立了起来，一脸生人勿近勿扰的模样，眉峰凛冽且凶，与在顾识酌身边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红衣飞扬，容色无双。
这是周迟第一次见到卫轻时的心声。
"师…师兄好。"周迟磕磕巴巴的开口，耳根已经红了，手抓紧扯了扯旁边的李晨，朝着卫轻的方向鞠躬行弟子礼。
隔壁的李晨也后知后觉这儿还有旁人，转过头去之后也被对方的样貌惊的哑口无言，也立马跟着周迟一同鞠躬。
他们的惶恐态度使得卫轻身体的紧绷感消退半分，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
没有威胁的人，卫轻评判。
浮云顶是封闭的，只偶尔会在有些庆典举行时开放，或者拿来当例行考核的奖赏。
可以随意出入的令牌稀少，目前也只有两位上尊及其几位关门弟子才有，就连他们来这还是找的云浪仙尊座下的宋骨师兄借的令牌。
这位不论是谁，总归是比他们大的。
卫轻没有理会他们，只是走远了一些，离他们有段距离后又重新坐下。
旁边的李晨还在心惊胆战："怎么回事，他是谁啊。"
"你都不认识，我更认不出了。"周迟轻声道，眼睛看向卫轻的方向。
他也不过刚刚入门不久而已。
"怎么这么好看，他们不都说惟剑宗最好看的是顾师兄吗？他也好好看啊，是和顾师兄不一样的好看，俩个人各有千秋的样子。"李晨喃喃说道。
根本不给他们这些普通人一点活路的。
"小声些，别再打扰了师兄。"周迟细心嘱托。
"对对对！还有一会就落日了，我们看完就走，绝不逗留。"李晨拽着周迟席地而坐，从带来的小包裹里拿出好几个纸盒，方方正正的被麻绳捆起来，还带着甜丝丝的香气。。
"来尝尝我托人从山下芙蓉斋带来的糕点。"李晨麻利的把糕点都打开露出面来，一个个精雕细琢，精致又漂亮。
"他们家的栗子糕可是一绝。"李晨惊叹道。
拿起一个小小的糕点直接塞进了嘴里，两三下就吞掉一个。
旁边的周迟浑然不觉，他的注意力全都给了别人，根本没去看什么糕点。
太阳已经西移了，虽然没有落下，但也有了一点氛围，最远处的云彩已经漫上一层柔软的粉金色光边，无穷无尽的绕着浮云太蔓延一周。
的却美的动人心魄，卫轻以前很少有时间去认真的看一样东西，如今有机会，自然是不眨眼的盯着云彩瞧。
不远处的周迟认真的看向他的侧脸。
卫轻也同云彩一般，脸上被打上了一层泛红的柔软光芒，好像神袛降临世间，周迟的心不正常的疯狂跳动起来，震的他都听不清身旁李晨说的话。
震的他醍醐灌顶，满心欢喜。
"喂，周迟…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李晨用手肘碰了碰他，不满道。
"我都说了好几遍了"
周迟骤然回神，笑着道："嗯？怎么了？"
"我说，我们在这儿吃独食不太好吧，要不要给哪位师兄送点过去。"
这正中周迟下怀，他神色顿时活泛起来，整个人都变样了，端庄自持都化为了泡影，立刻便答应了："是不应该，那我去给师兄送一点过去吧吧。"
李晨看着他笑着的模样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却说不上来是哪儿。
他俩动手腾出一个糕点盒子，再每样糕点都挑了两块放进去，填的满满当当的。
周迟鼓足了勇气拿着盒子朝卫轻走过去，越靠近心跳越快，直到和发现他的卫轻对视，周迟才喘喘不安的停下脚步，红着耳朵将盒子放在了他身旁。
卫轻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善意，所以周迟放下便礼貌的后退了几步拉开一点距离。
"师兄这里是一些糕点，一会日落了师兄可以赏景时尝尝。"周迟笑着轻声道。
他努力试着让自己充满善意，可惜卫轻并不领情
卫轻看都懒得看，胡乱敷衍着点了点头。
周迟却没有退回去的动作。
风越来越大了，周迟看着都怕他被风吹走，尤其穿着这样单薄，周围的温度又降的厉害。
周迟被内心的火热冲昏了头脑，竟下意识动手去脱自己的外袍。
"师兄这儿越来越冷了，您搭一件衣服吧。"边说着边凑了过去。
卫轻皱眉，还没来得及动手，另一个人就站在他面前替他挡了回去。
顾识酌声音冷酷带着寒意，一挥袖周迟竟控制不住的接连倒退四五步。
一上来就看见他着急着脱下衣服就要往卫轻身上盖，顾识酌脸都黑了，要不是看他并无恶意，刚才就不只是推开这么简单了。
"多谢你的好意了，不过他身上的鲛绡是海域圣物，严寒酷暑不近身，暂时用不上你的衣裳。"顾识酌皮笑肉不笑，看起来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是，师兄。"周迟小声应下，脸色难堪到涨红。
即使没见过，第一眼他也知道他是顾识酌，毕竟已经在无数人嘴里听到过他的事迹，而且这样的样貌，除了这两位，惟剑宗再找不出第三个了。
"回去吧，没事不用再过来了。"顾识酌凉凉道。
说罢就转身去扶卫轻了。
周迟小声应是，然后迅速转身跑掉了。
顾识酌领着人重新坐下，无辜的糕点盒子被人推的远远的，顾识酌把手上拎着的烤鸡和竹香饮放下来，在周迟离去的瞬间就下了层结界在周围，以确保再没有人能近身。
是他大意，没想到还有其他人上浮云顶，早知道走之前就应该设一个。
"小孩一个，估计也就刚入门，出门谁也打不过，更别说护着别人。"顾识酌轻轻哼了一声，意有所指。
竹香饮扣在一个小竹筒里，酒味淡竹香气浓，刚打开就有香味飘了出来，顾识酌喝着没劲已经很久没碰过了，今天打开倒有些想念，拿着小玉杯分开倒了两盏。
"尝尝，很香。"顾识酌说道。
他一饮而尽就忙着去拆烤鸡了，拆好一只就用油纸包着放到卫轻边上再拆另一只，还备了竹筷放在一边。
酒盏是白色的玉杯，酒液则是浅浅的青色，卫轻还从未饮过酒，踌躇着端起来递到嘴边，入嘴是绵软的竹香气，一饮而尽才有酒的芬芳涌上来。
卫轻眼睛微微一凉，下意识舔了舔唇。
时间到了，太阳在缓缓的落下去，整个云海在短短的时间里被浸染成天国，他们坐在这儿饮酒，像朦胧着睡在云里。
顾识酌看得出卫轻喜欢这酒，就多给他续了几杯，毕竟这竹香饮就是喝着玩的东西，几乎没什么酒味。
直到落日迟暮，他轻声唤了好几句卫轻才转过头来，全程迟钝又茫然，眼神也空茫茫的。头顶白色光芒一闪而过，顾识酌微怔，再细看又没了痕迹。
或许是云层折射的光也说不定。
这下好了，三杯竹香饮就把人灌醉了。
顾识酌凑近了人说话："卫轻，我们该回去喝药了，你这站都站不稳，我抱你回去吧，背着不好御剑。"
顾识酌睁着眼，说瞎话，仗着旁边的人已经晕的快要睁不开眼睛。
顾识酌失笑，不说话就当人答应了，当即站起来弯腰把人打横抱起来，喝晕酒的卫轻又软又乖，身上还有竹香气，顾识酌最后朝周迟的方向看了一眼，大摇大摆的撤了。
忙着回去安置喝晕了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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