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章
姚音华疾步追上去,被医护人员拦下来。他不理,还要上车。
“我们是家属。”余柏跑过来,扶着姚音华一起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一路疾驰,华成岚疼得脑门沁出汗珠,突然,他扶着床沿,吐了。医护人员眼疾手快,用一个小桶接住了。
华成岚吐完了,躺回来。姚音华上前给他擦嘴。
华成岚似乎已经不太清醒,紧紧闭着眼,按着自己的腹部。
姚音华心跳有些快,他问医护人员:“他这是什么病?”
医护人员公事公办地回答:“要做完检查才能确诊。看着像肠胃的毛病。”
余柏说:“华总刚刚才告诉我,他从晚饭后就开始吐,吐六七遍了。”
“晚饭有问题?”姚音华追问。
“我们一起吃的。”余柏急得也出了汗。
华成岚进了急救室,姚音华和余柏在门外等着。
余柏去办手续,只剩了姚音华自己。
9月凌晨的医院,让他有些冷。他裹了裹身上的风衣。脑子似被楼道里的消毒液味“迷晕了”,他不知该想些什么,不知该做些什么。
这是妈妈文迪和果冉都没教过他的。
终于,余柏回来了,“我要了一个套间。”
身边有个熟人,姚音华觉得好了些。
余柏穿了一件黑色短袖T恤,从楼下回来,他拿着手里的单据扇风。
又熬了一会儿,急救室开门,华成岚被推出来,他脸色煞白,唇色也发白,似乎睡着了。姚音华帮着推车,送到楼上病房。
护士给华成岚扎针输液,一名医生在病历上写字,“你们是家属吗?”
“哎,是。”余柏到医生身旁。
“急性肠胃炎,伴随胃痉挛。从现在起不要吃东西,上午做胃镜检查。”
医生的话说得很快,很多词语姚音华听不懂,他问医生:“严重吗?”
“你看他疼成这样,肯定严重了。”医生把病历挂在床尾,“现在输得是抗痉挛的药,下一瓶输葡萄糖。但他可能还会吐,属正常,不用紧张。可以喝点水,不要吃东西。”
说完,医生护士都走了。
“成逸。”姚音华靠近他。
华成岚忽然翻过身,又吐了——吐在了姚音华身上。不过,他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发黄发绿的粘液中夹杂着血丝。
余柏忙上前,拿纸巾帮姚音华擦衣服。
姚音华看着衣服上的血丝,再次心跳加快,他问余柏,“吐血了?要不要去叫医生?”
余柏皱着眉,有些不确定,“这种算吐血吗?我拍个照,去给医生看看。”走到门口,他又回头说:“我下楼买点东西。”
姚音华胡乱点点头。余柏跑出去了。
吐这一下,华成岚醒了,他睁开眼,“你怎么在这儿?”说话声很弱。
姚音华看着那血丝,“你吐血了……”
华成岚这才发现,他吐在了姚音华风衣上。他伸手拿纸巾,被姚音华拦住了,“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拿。”
华成岚有些尴尬,“吐你身上了……”
姚音华并不在意,“无碍的。”他随手抽了张纸,擦了擦,心里慌张。
“没有吐血。”
姚音华看着手里用过的纸巾,“我看到了,是血。”说着,把纸巾给华成岚看。
“一点点血丝,不是吐血。胃可能有轻微出血,止吐就好了。”他从晚上七点多开始吐,吐到现在,胃出点血也正常。
刚躺回来,华成岚又要吐。
姚音华忙抽了几张纸,给他接着。华成岚已经吐不出什么了,却还是要吐,就像胃失去控制一样。他侧着身,身体蜷缩着。如刚刚在救护车上。
姚音华皱着眉头,“这医院是不是不行?要不换个大夫?”
华成岚觉得他说话好玩,却笑不出来,他指指输液瓶,“见效没那么快。”
华成岚又吐了三次,余柏才回来,拎着很多东西。他把痰盂放在华成岚床下,方便他吐。
余柏在吸管杯里装了温水,姚音华接过来,让华成岚喝水漱口。
余柏说:“医生说,华总这个不是吐血。是胃轻微有点渗血,止吐就好了。”
姚音华半信半疑。
喝过水,华成岚安静了一会儿。姚音华刚刚有些放松,五六分钟后,华成岚又开始吐。把刚刚喝得水,全吐了。
姚音华拧着眉看余柏,“医生让喝水,可是喝了水,他吐得严重了。”
余柏说:“不喝水,可能会脱水。”
“脱水是什么意思?”
“身体会出危险的意思。”
“他喝了水,吐得更严重,岂不是更危险?”
余柏也被他问住了。
姚音华给了个判词,“庸医。”
华成岚这次笑出来了。
余柏缓了一会儿,想出了反驳之词,“他不喝水,你让他吐什么?”
“来医院不就是为了止吐吗?止不住,要医生做什么?”
余柏努力理解医生的意思,“医生刚才说了,这种输液止吐,不会那么快。真正的止吐,是白天要做的胃镜。现在只能这样。”
姚音华看看输液瓶,“庸医。”
于是,整个凌晨,华成岚就是在喝水与吐之间循环。
姚音华越看越担心。余柏也对医生的诊断有了怀疑。
终于熬到医生交班查房。两名男医生,年轻的是昨晚急救那个,另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
年长的医生在华成岚身上按了几处,问他这里疼不疼,那里疼不疼。
华成岚几乎哪里都不疼,当着医生的面,又吐了一次。
两个医生商量了一下做胃镜的事情,年长的医生说,在胃镜的过程中,给华成岚胃表层涂抹什么药物。等他们说完,华成岚说:“我爸爸是胃癌去世的。”
姚音华的心,瞬间被冻住了。
除了他,病房的医护人员也似被冻住了。
年长的医生说:“做胃镜的时候,做个病理切片。”
医护人员走了,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姚音华见华成岚看他,他忙过去,“喝水吗?”
“嗯。”
这次喝过水,华成岚没吐。
护士进来换药,叮嘱姚音华和余柏,“10点做胃镜,不要吃东西。小便了吗?”
余柏答:“没有,一直在吐。”
“那也应该小便才对,再喝点水。不小便,不能上麻药。”护士说完走了。
“喝的水都吐了,怎么小便?”姚音华不满地嘀咕。
华成岚突然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余柏说:“多喝点水。如果不排尿,可能医生会怀疑代谢有问题,不敢上麻药。”
华成岚一口气喝了半杯水,片刻后,吐出来多一半。
等他吐完躺回去,姚音华说:“如果做了胃镜还这么吐,我们转回北京吧,这里不行。”
华成岚心想,这家三甲医院算是摘不掉“庸医”的帽子了。
余柏也被华成岚吓着了,“行,如果做完还吐,我们回北京。”
又等了半小时,华成岚想小便了。余柏赶紧去告诉护士。
姚音华扶他到卫生间门口,还想往里进。华成岚扶住门框,把他推出去,“我自己可以。”关了门。华成岚觉得姚音华很有意思,上次他给他系裤子上的扣子,他不让。现在,他还要进来陪他小便。
等华成岚出来的时候,果冉和田牧飞来了。他们带来了早餐,姚音华和余柏都悬着心,吃不下。
华成岚问果冉,“他今天什么时候拍戏?”
“昨天拍了夜戏,今天白天不拍。晚上6点到11点,排了戏。”
华成岚看姚音华,他听到了果冉的话,却没说他什么时候回去。
上午10点,华成岚进了胃镜检查室。
姚音华问余柏:“病理切片是什么意思?”
“这个不好解释。算是一种深度的检查,准确度更高。”
姚音华听着,心里不太舒服。
过了一会儿,余柏又说:“做病理也不都是糟糕的,有些只是为了排除一下可能。”
姚音华点点头,不知他说得对不对。
昨天中午等华成岚的25分钟,姚音华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今天等待华成岚做胃镜,每一分钟,他都觉得如年。
“胃镜怎么做?”他问余柏。
“你还是别知道了。”
姚音华知道了,很痛苦的方式。这让等待的时间,更加难熬。他站起来坐下,坐下站起来十几次。在胃镜室门前转了一圈又一圈。
40分钟后,终于,胃镜室的门开了。
医生护士推着华成岚出来,他睡着了,没再皱眉,睡得踏实。
余柏上前,医生拿着单子给他讲胃镜情况。
护士推着华成岚继续走,姚音华既想听医生怎么说,又想陪华成岚回病房。
最后,他还是选择送华成岚回病房。
回到病房后,护士给华成岚“接”了很多机器。那些机器姚音华叫不上名字,但他刚从医院醒来的时候见过一些。
护士在病历本上勾勾画画,“他对麻药敏感,要多睡会儿。如果这个机器报警,按铃叫我。”
余柏回来了,姚音华问他:“怎么做完胃镜,反而多了这么多机器,是不是更严重了?”
“不是,因为打了麻药才监测血压和心跳。不算严重,是胃炎、胃溃疡导致的呕吐。幽门螺旋杆菌阳性,不过这个不严重,好治。医生给他胃里涂了止吐药,出血的地方涂了止血药,不会吐了。”
对姚音华来说,生僻词太多了。但“不算严重”、“不吐了”,这些话让他稍微放了心。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起来,“病理呢,怎么样?”
“那个没那么快,要等几天出结果。”说完,余柏又出去了。很快又回来了,他说:“护士不让留这么多家属。”
姚音华看果冉和田牧飞,“你们两回去,我不回去。”
果冉把姚音华拉到门边,小声说:“6点拍戏,你得回来。”
“他好了我就回去。”
果冉一脸为难。
余柏过来,也压低声音,“如果6点音华回不去,我让华总给孔导打个电话。”
果冉松了一口气。余柏和他们两个一起下楼,他去取药。
姚音华坐在床边,裹紧了风衣。太阳高照,他还是觉得冷,从心里开始冷。
早晨华成岚说,他爸爸死于胃癌。
果冉说,公司里的人只知道华总的小叔小婶和爷爷。他的爸爸妈妈,谁也不知道。郭姐都不知道。
爸爸去世了,妈妈呢?
余柏回来的时候,拎着一大袋子药和一件风衣。他把风衣给姚音华,“果冉给我的,你换了吧。”
姚音华换着衣服,看着那一堆药,“这些,都是给他吃得?”
余柏叹口气,“幽门螺旋杆菌和胃溃疡一起治,四种药吃半个月。”
如此,在姚音华心里,华成岚的病很严重。
做完胃镜半小时后,华成岚还没醒。余柏叫来了护士,护士叫来了医生,医生叫来了麻醉师。
医生和麻醉师干脆不走了,坐在客厅,等着他醒。
姚音华从他们的反应判断,这不是个好情况。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姚音华看到麻醉师一遍遍看手表。他的心随之牵到嗓子眼。
又10分钟后,华成岚的一声咳嗽,“救了”这一屋子人的命——醒了。
医生上前,看了血压脉搏监测器,“吃两天流食,慢慢恢复,别着急。这个机器20分钟后叫护士停了。” 说完,医生和麻醉师如释重负的走了。
华成岚醒了,也不是很清醒。醒一会儿,睡一会儿。
姚音华问余柏,“他这算醒了吗?”
“麻醉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他现在应该也是困了,昨晚一夜没睡。”
姚音华这才想通,对,华成岚吐了一夜。
折腾到现在,余柏饿了。他把果冉带来的早餐热了,叫姚音华一起到客厅吃点。姚音华摇摇头,“你吃吧,我没胃口。”
姚音华坐在床前,看着华成岚的手,插着针,贴着透明胶带。他刚从医院醒来的时候,也每天输液。那时他倒不觉得疼,现在看华成岚,他觉得疼。
午后时分,华成岚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十分安静。余柏过来,小声问他,“喝水吗?”
姚音华趴在床边,睡着了。
余柏喂华成岚喝了点水。
华成岚低声说:“你去休息,我不睡了。”
余柏指了指外间客厅,走了出去。
姚音华换了一件干净风衣,睡得很沉。他的发梢触到了华成岚的手指。
华成岚一动不敢动,怕他醒了。
姚音华睡觉的时候,和他吃饭一样,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发丝很软,像小猫咪的毛发。姚音华进组后,为了角色,剪短了头发。昨日见他,红着眼睛,像个受了委屈的高中生。
华成岚对这种场景的记忆,停留在小时候,那时爸爸生病,妈妈便是这样趴在床边睡着了。关于爸爸妈妈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
“成逸。”
“嗯。”华成岚应了一声才发现,姚音华没醒。他这样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一声“成逸。”
“嗯。”
华成岚突然对“岁月静好”这个词有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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