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章
姚音华是被兜里的手机震醒得。他醒的时候有些迷糊,不知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他呆愣愣地看着华成岚。华成岚由他看着。
护士进来了,余柏过来看护士换药瓶。
他们的说话声,让姚音华回了神。见护士又挂了一瓶药,姚音华问护士:“这个药急吗?能不能等会再输?”他又问余柏,“他吃饭了吗?”
余柏说:“还没。”
护士说:“靠起来,不影响吃饭。”
姚音华坚持,“他躺太久了,得下来活动活动。”
“这瓶液输完,中间会休息1小时再输另一种药。”
“他右手有针,没办法吃饭。他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华成岚静静看着姚音华和护士讨价还价。
最终,护士没说过姚音华,“休息15分钟,到时我来扎针。”
姚音华还挺客气,“劳烦你了。”
华成岚看那护士,本来挺不高兴的,被这句客气话又憋回去了。他提醒姚音华,“你手机在响。”
姚音华拿出手机,华成岚正坐起来,看到了屏幕上的一串号码。这个号码太特别,让华成岚不得不记住,开头是1,后面全是3——范斯易的电话号码。
姚音华按了静音,把手机又装兜里。
“怎么不接?”华成岚明知故问。
“重要的电话果冉会帮我标注名字,没名字的都是不用接的。”
“那你知道这个电话是谁吗?”
“不知道啊。”
华成岚想,范斯易可能想不到,他的号码都不配被标注名字。
姚音华问余柏:“现在让他吃饭吗?”
“我订了,等一会儿送到。”
华成岚下床,去了趟卫生间,在里外间溜达两圈。身体没力气,但不吐了,胃里不难受,让他觉得舒服多了。
姚音华拿着胃镜检测结果,“这个要不要给金梁看看?”
“为什么给他看?他又不是学医的。”华成岚手肘倚着窗台,看姚音华正微微皱着眉头。
“他有知识,看得书多,书里什么都有。”
显然,在姚音华眼里,金博士是最有文化的人。
华成岚笑出了声,“行。等我回去了给他看看。”
姚音华把那张纸折好,放在床头柜子上。
余柏在客厅说:“来吃饭吧。”
华成岚到客厅沙发坐下,余柏给他盛了一小碗粥,“我刚才吃过了,音华一直没吃。”
姚音华也盛了一碗粥。
华成岚看了一眼时间,15:36。他给姚音华夹了一块粉蒸排骨,“一会儿让余柏送你回去。”
姚音华也看看时间,“他在这陪你。我让田牧飞来接我。”
听他这么说,华成岚有点失落,他想,如果自己还在吐,可能姚音华就不回去了。
只要留住他,“烽火戏诸侯” 又如何。
姚音华没有回酒店,从医院直接到了片场,化妆、换衣服。
今晚的戏姚音华与男主蓝塞壬一起拍。
剧组的演员姚音华当然全不认识,谁曾是影帝影后,谁的咖位大小他一概不知。但他自己总结,每次他与蓝塞壬搭戏,都很顺利。NG少,进展快,都能在预计时间内完成拍摄。
今天也是如此。副导演喊“收工!”姚音华看看时间,22:52。
换上自己的衣服,果冉在门外等他,“华总来了。”
“嗯?华成岚?”该在医院的人,来片场了?
“来了好一会儿了。”
两人走出来,姚音华看到华成岚在和蓝塞壬的经纪人聊天,余柏陪在一旁。
蓝塞壬也出来了,他和华成岚打招呼。
几人说了几句话,蓝塞壬和他经纪人走了。
华成岚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依然能看出生病的憔悴。姚音华问他:“不用住院吗?”
“走吧,上车说。”华成岚带了一下他的肩膀。
余柏和果冉跟在后面,他把一个文件袋递给果冉,“明天你去办出院,我们明天上午的飞机,来不及了。”
果冉接过去。
姚音华回头看看那个文件袋。
几人上了车,姚音华继续问:“明天回北京?”
“嗯。明天清源那边有事,推不了。”华成岚欠身拉过姚音华的安全带,帮他扣上。“明早7点就要离开酒店。”
“那时你还在睡觉,我就看不到你了。所以现在来了。”这句话,华成岚在心里说给自己听。
“回北京,还要扎针吗?”姚音华在手背上比划。
华成岚笑了,“不扎了,吃药就行了。”
姚音华转过身,看着主驾的椅背,想起什么,又侧过身,“你记得让金梁看看结果。”
华成岚笑容未退,头靠在椅背上,侧着头看姚音华,“好。”
姚音华又问:“余柏,病理结果明天出来吗?”
余柏从副驾探过身,“出不来。后天下午,到时我给他们打电话。”
华成岚觉得,这场深夜探班,值得;这场病,值得。
当病理出来那天,华成岚与姚音华通电话,当时姚音华已经很困了,还不忘问,病理结果如何。
华成岚说:“没事。只是胃溃疡。”
“嗯。医生喜欢吓唬人。”
听着姚音华呓语般的回话,华成岚心满意足。
这一袋子药,华成岚吃着很艰难。
每每看着这些药发愁,他必须想一想那个在自己床边睡着的姚音华,才有动力吃下去。
华成岚离开影视城后一周,白凤林回来了。
白凤林给姚音华带了一盒京味点心,还有一套带塑封的新书——书名《茶余饭后》。
“塞壬送过我一套。我看你也喜欢野史,给你在剧组里打发时间。这书挺有意思的,写了很多名人趣事,大多是历史书里没有的。”
姚音华再三感谢,爱不释手。
《茶余饭后》共三册,每本都很厚。
果冉看着这三本巨著,感叹道:“音华,凭你读过的这些书,做个初中历史老师估计是行了。”
“过奖了。”他把那盒点心推给她,“给你吃。”
果冉嘿嘿笑着,“多谢老板。”
从此,拍戏之余除了陪白凤林谈谈天,吃吃饭,姚音华便是在房间里看书。
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
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
这日剧组下午5点便收了工,让大家过中秋。
姚音华在昨天看通告时才意识到,又是一年中秋节。
直到和成逸在一起,中秋节对他才有了意义。尤其是他们在一起过得第一个中秋节。
那时他们还只是朋友,两人在一家西餐厅吃饭,喝了酒。
“为什么改名字?”成逸毫无征兆地问起。
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毕师父说,熬过了倒仓,再次登台便是新生了。师父给我列了三个字,‘艳’、‘芳’、‘琨’,让我选。”
“你选了‘琨’。”
“嗯。”
他没说他为何选了“琨”,成逸也不再追问。
那一年,成逸二十岁,他二十二岁。
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中秋节,姚音华并不孤单。
华家大宅里,也在过中秋。
华成岚很多年不在家里过中秋了,端午、中秋、春节三个传统节日,能排工作的时候,他早早排好,能出国就出国,不能出国也要出差。除非,爷爷点名找他。比如这次。
吃饭时,只要没人点名问华成岚问题,他不说话,只听他们三个聊天。
“成岚26了吧?”华元昌看向华成岚。
“嗯,26。”华成岚能猜到爷爷接下来要说什么。
“公司里那个姑娘还谈着呢?”
华成岚放下了筷子,“我们分手了。她很好,是我的问题。”
华元昌扶着汤碗里的勺停顿了一下,又拿起勺喝了口汤,语气带着笑意,“年轻人分分合合不奇怪。分了就分了,你能有什么问题。”
爷爷的第一桶金是岳丈的遗产。对爷爷来说,爱情没意义,有价值的婚姻才有意义。
他看着手边的鸡肉海参汤,全没了胃口。姚音华应该会喜欢这道汤。
“自由恋爱,谈过了,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行了。”华元昌完全不顾华立为夫妇。
华立为放下筷子,“爸,你说这些干什么。”柳月安心吃饭,似听不到这些。
餐桌上安静了一会儿,华元昌继续说:“明天中午,我约了老韩吃饭。小月和成岚陪我去。”
华元昌说话总是留一点,让华成岚反对不出什么。
“范斯易不想一直待在中国,想去纽约,想拿我们做投名状。他做足了准备,我们该准备的,也要准备。”华元昌看着华成岚,“成立独资公司这个决定,足够立为在商界横着走。自古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守住了独资公司,以后横着走的就是你。”
华元昌晚餐吃得不多,吃完了,说完了,带着他的边牧走了。
华成岚心里堵得难受,他到今天才算真正理解了爸爸当初的压力和魄力。
外婆是下乡知青,她的爱人返城之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的爱人一去不复返,她的肚子越来越大。
外婆生下妈妈以后,回到了上海。外婆没再结婚,做早餐卖早餐养活女儿。
爸爸便与这样一个出身的女孩,结了婚,生下了他。
他难以想象,爸爸当年是怎样承受爷爷的雷霆之怒的。
爷爷几乎把爸爸逐出家门。
在华成岚的模糊记忆中,爸爸似乎从未对此遗憾过。爸爸在一个小公司上班,靠他的薪水,养活一家人。他们和外婆一起,生活得很快乐。
所以,爸爸去世后,爷爷也并不想要他。他是爸爸背叛爷爷的证据。
无奈,爷爷与奶奶结合时埋下的雷,爆发在了小叔身上。爷爷不得不把他认回来。
他小时候总觉得,妈妈是不想要他了才会追随爸爸而去。
如今,当他也面临同样的压力时,他理解了爸爸,也明白了妈妈。
有一个人,抛弃了他的一切,只为和你在一起。如今,这个人不在这个世界了,你该怎么活?
妈妈该怎么活?
华成岚一个翻滚,蹬住池边,游鱼般滑出去。四五米之后才冒头。
靠岸,他扶着扶梯,上岸休息。
摘了泳镜泳帽,喝了口水,他拨了一个电话。
没接。他继续拨。
三个嘟声后,他不仅听到了姚音华的声音。
华成岚拿毛巾擦了把脸,“去酒吧了?”
“不是酒吧,一个庄园草坪上的烧烤,有乐队。”音乐声减缓,姚音华应是走远了些,“洪川来探班。”
华成岚刚才心里的堵,此刻没了,一把火燃了。好像嗓子被烟熏了般,说不出话。
姚音华微微抬高了声音,“你吃月饼了吗?”
“没有。”客厅里摆了,华成岚不想吃。
“你爱吃五仁月饼吗?”
“不爱吃。”
姚音华咯咯咯笑了,“洪川说,除了我,他没见过爱吃五仁月饼的。”
姚音华很少笑。见面时少,电话中更少。“喝酒了?”
“啤酒。”姚音华的声音带着笑意,“中秋快乐。”
华成岚到窗边,看着天上的圆盘,“中秋快乐。”
两人挂了电话,华成岚看着空荡荡的游泳池,形单影只。
柳月拿了一套衣服给阿姨,让她烫一下,准备明天穿。
阿姨刚走,华立为进来卧室,“爸说话难听,你别介意。”
“成岚没走吧?”柳月找出一个包,与衣服搭配。
“没走。游泳呢。”
“我不生气。爸说得没错,但你我也没错,成岚也没错。”柳月把包放到五斗柜上,转身看着华立为,笑着说:“是谁的错呢?”
华立为与柳月便是华元昌口中的——自由恋爱,促成了华元昌眼中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
没人觉得自己有错。
如此,才有那么多的无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