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静静听着张扶意的述说。
那是张扶意的回忆,是仰视孺慕的视角。
“阿扶姐和从小就被当做干脏活培养的我们不一样,我曾窥见一点她的过去,她本该是个被捧在掌心的大小姐,却沦为了家族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第一次见到阿扶姐,是在放野结束评判的广场上。明明都是第一,张禁纹上麒麟纹身进入了本家,而阿扶姐却要被洗去麒麟纹身,改纹掩面进入外家底层。不管是张家的哪个圈层,都遵循弱肉强食的理念,一个第一进了底层,里面的辛密没人想去了解,也不敢去了解,我们需要知道的只有,原本就不多的资源又多了一个竞争者。”
想到当初为了争夺一把武器,所有人死命的争抢,最后却被扶光打得满地找牙,半死不活的场景,张扶意止不住扬起嘴角,冲散身上的戾气。
“阿扶姐其实一点也不聪明,在那个人命如草芥的地方,她却视生命如珍宝。”
一次次生死不弃,纵使那段时间身如炼狱,她依旧怀念与阿扶姐组队的日子。
只要有她在,所有和她组队执行任务的人都不需要有后顾之忧。
“我们都是她用命换来的,只是心软的阿扶姐永远消失在了二十一岁,等再见到她时,她已经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她永远都忘不了,她在去领任务的途中,重见消失多年的阿扶姐,远远望过来的那一眼。
张扶意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那个跟在张禁身后,浑身充满戾气又死气沉沉的扶光。
“那一刻,我知道,她永远也不会对张家人心软了。她恨张家,恨张家让她失去了父母,更恨张家给她安了莫须有的叛族之名。”
她心软又温柔的阿扶姐啊,最后还是埋葬在了吃人的张家统治下。
“从那之后,所有人都开始怕她,尤其是在她接手刑堂后,她的出现,往往都代表了杀戮、血腥、暴力和残酷,但他们又不能真的毁掉她。”
扶光喜欢一切代表生命的东西,在接手刑堂后,她又在不停地毁灭生命本身。
一个理性到极致的人是很可怕的,为了完成目的,他们可以承受任何代价,甚至可以丢掉自己曾经在乎的一切。
在张家,扶光有千万种理由死去,但她有一个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为了这个理由,她一点一点地丢弃了自己身边的人,乃至自己。
她的选择,她的感情,她的身体,她的所有,从局势所迫到自愿放弃。
张扶意有些恍惚和茫然:“我时常在想,凭什么阿扶姐维护的命运要这样待她。”
……
张扶意向吴邪他们展示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扶光。
空荡的塔身中段,所有人静默地听一个人讲述完了另一个人轰轰烈烈,浓墨重彩的一生。
原来,扶光并不像她在张家古楼里的墓志铭那样简洁单调。
她违抗过致死的族令,也贡献了庞大的功绩,功成名就和身败名裂一直循环往复缠绕着她。
她被洗去麒麟纹身,逐出本家,又纹上麒麟纹身,重入本家。
如果不是张扶意,他们永远都不知道,扶光在张家的一生,是那么地跌宕起伏又波澜壮阔。
“你说张禁背刺扶光是怎么回事?”吴邪问。
他想要知道更多关于扶光的事。
提及张禁,不止张扶意面露憎恨,就连张扶摇也很不悦。
“张禁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作为被阿扶姐一路养大,带进本家的弟弟,居然心思龌龊,不感谢阿扶姐就算了,还联合铃铎张的人篡改她的记忆,逼迫阿扶姐与他成亲,后来又用她在意的小族长威胁她加入新式派,就连死了都要连累阿扶姐受刑剥权,发配阴暗无光的四洲古城清理遗迹。”
“一边说着喜欢阿扶姐,一边做着伤害阿扶姐的事。”张扶意咬牙切齿道:“他那种人只是一刀捅死算是便宜他了,他就应该千刀万剐,扔入毒窟,然后鞭尸。”
每次想到这些,张扶意心里就来气。
不过想到现在陪在阿扶姐身边的人是自己,张扶意敛去气愤,回望了眼扶光,心底慢慢充盈。
“她是来自地狱的恶魔,是来自天堂的使徒,她可以抵御世间的一切,忍受所有事情的发生。”张扶意眼中透露出偏执的光芒:“她只要站在那里,我就可以奉献我的全部。”
“可是,这一切都变了。”张扶意眼中的光暗淡消失,话里行间带上了不可置信和隐隐的愤慨,“阿扶姐退缩了!她有了害怕的情绪!”
只要想到她的神明即将陨落,张扶意整个人都开始失控,神经质地扫过吴邪。
“早在知道阿扶姐的命运时,我们就开始着手调查雷城,但我们始终无法过多探索。”张扶意看向扶光,内心崇拜又恐惧,“只要我们动作一大,阿扶姐就会察觉。在张家,她什么都知道,没人可以逃过它们。”
那些无处不在的蛊虫会跟阿扶姐禀明他们所做的事。
“阿扶姐对雷城,甚至是所有的一切都不抱有希望,但还是来了雷城。你知道阿扶姐答应进入雷城的条件是什么吗?”张扶意好笑的看着吴邪,“第一个条件是带你进雷城泡金水,第二个就是在这里,杀了她。”
那一刻,张扶意一直坚定不移的信仰出现了坍塌。
神明居然让信徒弑神,阿扶姐居然让自己亲手杀了她!
张扶意眼中的落寞吴邪无暇顾及,他的脑海中不停回荡着那三个字。
所以,张扶意是扶光寻找的外援?
吴邪对有关扶光的事,想不通的有太多太多。
怎么会有人一边想着活下去,又一边找人来杀自己。
望着吴邪和当初自己没区别的神情,张扶意心中说不上来的畅快,不等她舒心几秒,吴邪就变了脸。
“说了那么多,你不就是想我怕扶光,然后远离她么。”吴邪冷冷地看着张扶摇:“那不是扶光的错。”
“你们把她架到了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却不问她愿不愿意。”吴邪铿锵有力道。
她对扶光的评价是矛盾的,她将扶光塑造成一个可以抵抗所有的神,那是扶光在她心底最真实的模样,又将扶光描述成血腥和杀戮的代名词。
她把扶光神化又妖魔化,
第二个扶光是给他们看的。
不止是张扶意,就连张扶摇也在来的路上有意无意向他传播扶光的危险。
如果真的是命运把扶光带到了自己的身边,他感谢命运,让自己能够认识扶光。
没料到他会这么想,自平潭见面后,张扶意第一次对吴邪露出可以称之为和善的笑。
“我好像知道阿扶姐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了。”
说完,张扶意仿佛才想起扶光的嘱咐,几个跳跃,落到吴邪身前蹲下,不在意王胖子的防备,从兜里掏出手机给他。
“里面有一段录音,阿扶姐让你现在听。”
扶光留给自己的?会是什么。
张扶意同样好奇,也嫉妒,凭什么她没有!
不过想到也只有吴邪一个人有,张扶意心里又有点诡异的平衡。
根据张扶意说的,吴邪找到录音,在里面看到一段标着和视频同一时间的音频,咬了咬牙,点开。
扶光的声音依旧,平淡而轻缓。
“吴邪,当你听到这段录音时,一定发生了某些事,让我无法正式跟你道别。”
吴邪的眼睛一下就湿了,一股酸涩漫延在心头,喉咙也酸涩发疼。
好啊,不准他说遗言,自己倒是三年前就录上了。
知道是什么后,张扶意也没了窥探的心思,返回扶光身边,扶起人,让她半靠在自己怀中,开始放空。
“你不必为我的离开感到难过,你要为我高兴,我终于得到了解脱和自由。”
“它,放过我了。”
扶光如释重负的语气,让听的人猛得急切想知道,这个提及了两次的“它”是什么。
好在,扶光这次没有忽略,给了他们解答。
“我不能明确的告诉你,它是什么,我能透露的信息只有,终极是它具象化的一部分。”
终极,又是和终极有关。
吴邪惊愕的看向张起灵,张起灵也同样意外。
扶光的声音没有再传出,进度条还在继续,像是在确认什么,五六秒过去,声音才再次响起。
“看来,它允许我说下去了。”
这句话瞬间让所有人都不自觉的绷直了身子,能够被扶光用“允许”来修饰,后面的内容肯定非同寻常。
大家都默默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什么。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只要我说出来的就都是真的。接下来我说的,会很荒谬,没有逻辑,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扶光都提前预警了,吴邪也在心里做足了准备。
时间卡的刚好,吴邪做完准备,扶光就开始了,只是这第一句就让吴邪呼吸一窒。
“你是对的,人真的会在不断被救的过程中,无法抑制地爱上对方。”
吴邪第一时间就否定了自己,一是他不符合这个条件,二是他知道扶光曾经有过喜欢的人。
要被告知那个人是谁了么?
吴邪心中苦涩,却也只能接受。
看时长有十多分钟,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告诉他。
“吴邪,我曾经别无选择地喜欢过你,甚至说是,爱过你。”
上一刻才否定了自己,下一刻惊奇得知,她喜欢的人竟然是自己。
可他完全没有任何印象,自己有救过扶光,还是不间断的。
这点疑惑在突如其来的幸福面前很快被覆盖,吴邪已经懵了,还是被王胖子推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他知道,两人的时间距离横陈在那,他从未奢望过那个人会是他,谁知,扶光居然喜欢自己?!
吴邪嘴角控制不住上扬,化不开的甜蜜一下填满了心间,之前的酸涩消失无影无踪。
“我爱你,很爱很爱你,非常非常地爱你。”
听着扶光述说着爱自己,吴邪都快晕了。
“只是横跨在我们之间的时间距离太长了,长到让我再见到真实的你时,我已经失去了喜爱任何人和事物的能力。我也庆幸这种能力的缺失,让我下定决心永远离开你时,没有那么的痛苦和不甘。”
幸福来得快,去的也快,氛围重回悲伤。
“你一定很好奇,我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那是我还在张家的时候,在我还没有和张禁成婚的时候。”
这话一出,不要说吴邪了,其他人也同样有些接受无能,目光集聚到吴邪身上,八卦之心燃起。
有了吴邪事件的预热,众人表示,很快就能联想到跨越时空的爱情。
顶着众人八卦的眼神,吴邪同样好奇极了。
“是不是很荒谬,嘉庆年间,就连你爷爷都还没出生,更谈何你的存在。我能给你的合理解释是,在众多的天授中,我被天授了一段2003年和2004年的记忆。不管是从时间的维度,还是空间的维度,对我来说,见到你的第一眼,永远都是在2003年2月,你第一次见到小哥的那个晚上。那段和当时社会环境极度违和的记忆实在太过清晰真实,我直到现在也认为是先有了03和04年的我,才有了张家时期的我。”
张扶意跟吴邪聊过扶光的心理问题后,他也接触了一些有关心理学的书,扶光的这种情况,典型的是一种自我认知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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