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的不食荤禁制终于解了,但她却没有食欲了。纵使面前摆放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人间美食,她也只是对月发呆 。
那个姑且算吻的吻吧,阿七整颗心都乱了。
那天厌弥须也没说什么,两人都各自有些尴尬,回程路上也是相顾无言,这只是个意外,似乎就应该这样不声不响的过去,但又好像永远过不去了。
阿七开始有意躲着厌弥须了,她三魂六魄俱全,有感觉,有思想,有与常人一般的**,但是厌弥须是自打一出生就被宣告不会有男女之情的天神,谁喜欢他肯定没结果,他喜欢谁那是不可能。
况且横沟在他们之间又岂止是这个?
他贵为太子,而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仙。
她应该留在凡间的,那才是她的归宿。
于是她不再日日缠绕在他身边磨墨、不再研究稀奇的新菜品奉于他、不再在他无眠时弹奏她唯一学会的安神曲。
不再有意无意地逗弄他、不再时时刻刻围绕着他转、不再抱着他的大腿撒娇装可怜以达到某种目的。
也不再每日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的叫。
禅基宫又安静下来了,恢复成了最初的样子。
厌弥须何等精明,又怎么会察觉不到身边人的转变,但是这些落在他眼中就是另一幅景象了。
“你是怪我没有为那日的事情负责吗?”
“啊?”泠泠夜色中,阿七手中杯子啪嗒摔了下来,她本来好好地坐在这石凳上赏月,怎料太子殿下突然大驾光临,还出口就是这么让人猝不及防。
她有些拘谨地站起来,却仍扮出一个微笑:“阿七、阿七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虚伪,不真实 ,都是厌弥须都讨厌的。
他冷着脸,目光严肃地在她每一寸肌肤上穿梭。
阿七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也不像以前那样提着裙摆笑嘻嘻地朝他奔来。
顿时,厌弥须脸色更阴沉了。
过了片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再度冷漠开口:“你有哥哥吗?”
如同一记重拳砸在阿七头上,她连呼吸都开始不顺,心虚地低下头,语焉不详道:“嗯,算是有一个吧,只是已经失踪多年了,我也记不太清了。”
“殿下怎么突然问这个?”阿七紧张道。
为什么问这个,厌弥须默了一瞬 ,那天在凡间,她盯着当着戴着面具的她,口中喃喃的,口型像极了“哥哥”两个字。
哥哥。
她竟有哥哥。
难怪从来只喊太子殿下,而没有像话本子里一般喊太子哥哥。
毫无悟性,这书她看了也是白看。
厌弥须的眼神巡逻,也没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他知道她没有说谎。
阿七不愿谈及这些事,她鼻子嗅了嗅,软声笑语道:“殿下今日熏的是什么香,阿七竟从未闻过,殿下何时新研制出来的 ?”
厌弥须也大概知道她什么态度了,他是想继续追问下去,但见她如此却又有些于心不忍,他倏得背过身去:“七宝莲花香。”
阿七耳朵轰鸣,欲要说些什么,但他已经快步离开了。
看样子一秒都不想与她纠缠。
阿七这些天早已摸清了他的脾性,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他又生气了,他总是生气,唉。
而且真的和…好像,这退半步的动作简直一模一样。
阿七心刺痛了一下,慢慢蹲下,将头埋进膝弯里。
禅基宫的气氛越来越糟糕了,就连晚襄也后知后觉察觉到了。
至于根源,她觉得还是因为小阿七的缘故。
太子殿下解了她的禁制,所以这段时间她总是往外跑,甚至和司法神处成了朋友。
阿七脾气好,古灵精怪,性格也是招人喜欢,所以她并不意外连邢台那样严肃的君子也能被之吸引,她没想到的是太子殿下。
殿下似乎有点人情味了,不再像个假人,但是却越发不好伺候了。
如果他回来的时候,阿七不在,他就会非常不悦。
而这种现象直到普渡大师的到来才开始缓解,但是又朝着另一个极端方向发展了。
天帝要举办一场射箭比赛以悼念真神逝世万万年之久。
而阿七这个丫头还真是深藏不露,刀啊剑的都不行,却唯独擅长弓箭。
自真神神陨后,这六界箭术能排得上号的也就普渡大师了。
太子殿下竟然为了这丫头,特意请来了他的师傅普渡大师私下相教。
晚襄不知道太子是怎么说服普渡大师的,但可以明见的是,殿下一番真心。
也许是赔罪,也许的单纯为了哄人开心,也许是为了达到某种不为人知目的的某种手段。
这听起来不算是坏事,但也未必见得好。
晚襄看着日渐又亲密的两人忧心不已。
不过阿七的心情肉眼可见变得好起来了,这一点司法神也是认同的。
邢台本以为就要在这天上了此残生,却没想到生命里还有这么一段机缘。
阿七是他见过最好的女子。
只是可惜终究不是属于他的。
“殿下,你说我为什么就练不好这双箭齐发呢?”射箭场上,阿七费力地举着昙花弓,弓上两只箭镞都只待一发,她已经抱着这弓练了两个时辰了,但奈何每次射出总有一只偏离靶中,她有些烦躁了。
邢台默默站在前来瞻仰普渡大师的人群里,乌漆漆的视线,按理说他是不该观察的如此仔细的,只是他五感先天灵敏、异于旁人,阿七又在他心中不一般,虽心如刀割却不能就此割舍。
若不是亲眼见到,他也不敢相信,太子殿下竟也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
阿七往往是可爱而不自知的,就连发脾气点着娇气。
可偏偏她又能吃下苦,为了这次比赛 ,牢骚没少抱怨,但练习却从未停下。
他看她的十只手指都破皮了,肩膀不用想,也必是遍布紫青。
他伸手探了探袖口,玉瓶滑溜溜的,因为染上了他掌心的汗水 。
他欲走上前,却见太子殿下温柔地抚上了她的发顶,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陌生:“你心神不宁的,专注力不集中,自然难以射中靶心,昨日我为你弹清心曲本是为进化道心,你却瞌睡了过去 ,今日也算咎由自取,明日……”
阿七却不想再听了,“算了,你箭术还不如我,我还是等师傅来吧。”
太子殿下盯着她的指尖,随后夺过了弓,面对要跳脚的阿七,只一语便精准拿捏:“你心跳得如此很快 ,是因为我在你身边吗?”
话一落,阿七就像急眼的兔子捂了下眼睛,结结巴巴道:“才、才不是!”
邢台见太子殿下微微翘起唇角,素来冷冰冰的脸上也会染上丝丝不易察觉到的宠溺:“先随吾回宫上药,晚些时候,你自会见到普渡大师。”
阿七无奈只得屈服:“不过殿下,你可答应了我若我拔的头筹,就让我在院子里种满昙花。”阿七说着脑子里以后有了画面,脸上渐渐也有笑意。
漂亮的昙花,最好是赤色的,花瓣越是红,香气就越是袭人。届时,整个禅基宫的夜晚都是火亮火亮的,这多好看 。
原来,她喜欢昙花。
邢台犹犹豫豫却始终没能走上前去,抬眼,天上一场雨要下不下,
两人越走越远,他呆滞在原地,心里的雨已经倾盆如注。
普渡是先去了一趟天帝那里才回的禅基宫。
不得不说,这世间有些事情,偏要勉强时抓握不住,放手后反而水到渠成。
如果说,他这一生胜过其余人什么,那就是他活的太久了。
久到奢念也能成真。
巫烛殿里 ,阿七懒懒地靠在软凳上,厌弥须弯着腰,细心地给她的每一个指头上药,他动作很轻,但娇气的丫头仍然蹙了下眉毛,喊疼,又像是故意的,厌弥须乜她一眼立刻又老实了,高傲的天神正在摒弃他生来的轻慢,他来回观察她的手,温柔地吹过每一只涂满膏药的指尖,哈出的气不免让人痒痒 ,阿七手抖了两下,尝试做出要扯他袖子的动作,厌弥须抓的紧紧的,不让她胡闹,“殿下”,她委屈地叫。
这双水灵灵的眼睛真好看啊,多少年了,他再也没有见过,普渡心痛不已。
“师傅!”看到他的身影,阿七开心地站起来,“殿下你松开我。”她小跑几步到他身边,却在停下后眯了眯眼,“师傅你的胡须”,她想要摸,普渡就弯下腰,“怎么都要掉光了。”阿七只是轻轻一碰,雪白的胡须就掉落到了她的掌心。
一般和尚是不留胡须的,但是普渡这么多年一直都留着,他德高望重,白花花的胡须也给他这个小老头平添了几分慈祥之感。
“师傅以后不光是没有头发,就连胡须也要没有了 。”阿七心情低落了下去,但她伤心的绝非的这零落的胡须 ,而是年华的苍老。
普渡是真神那个时代的人,他已经到了生命末年了,随时都有可能神陨。
现在只是掉胡子,很快就是掉落牙齿,直到掉光了。
阿七真的很喜欢这位大师,她私心想让他活的久一点,永远长命百岁。
普渡察觉到她的心思,哈哈大笑:“让阿七伤心是胡子的不是了,走,师傅带你射箭去。”
“保你成为天下第一神箭手。”
“好!”
“哎,师傅你今日又换香了,好清新。”
阿七又回头看向厌弥须,仿佛在问,你这制香的爱好是和普渡大师学的吗?
厌弥须冷攫她一眼。
阿七撇嘴,切。
还有就是怎么这辈子她遇到的男人都爱熏香,虽然记忆有些零散,但是她记得阿爹和哥哥也深谙此道。
厌弥须,师傅,阿爹,哥哥,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阿七挠了挠头。
厌弥须掀了下眼皮,他收好瓷瓶,跟在这目中无人的两人后面,目光暗沉了几分。
普渡有些奇怪,他肯定。
他这师傅虽不高高冷,但这么掏心掏肺对一个人,便是他也从未有过。
他突然想到,其实他至今都不清楚阿七的身世。
只知道有一个谈起就遮遮掩掩的哥哥,见不得人一般。
哼——想必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
通过被冷待的这些天,他也想通了。
人心是复杂的,情感更是。
他虽不喜阿七,但阿七却真心喜欢他。如此热烈、真挚的感情,若是他说不,就太残忍了。
他是天神,不该做这让人伤心的事。
他应该大度一点。
所以他们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就这样一直在一起也可以,任何名义都可以,只要是在一起。
*
比赛那日很快就到了,很大的排面,天帝天后、财神、风神、司法神……全部到场 ,无一缺席。
就连素来不对付的鬼王也不请自来。
药神更是忍不住感慨:“天界真是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参与比赛的神、仙不计其数,阿七因为身份比不得,被排在了最后。
要说不紧张是不能的,太子和普渡都是天界颜面,自然是坐上席,人头太多,风神的脑袋又太大,阿七左扭头右扭头就是看不清他们的脸。
风神喝多了酒,显然迷醉了,场上风越来越大。
阿七都要他是不是故意的了,是不是收黑心钱了,怎么轮到她要上场就整个跟沙尘暴一样。
阿七忍不住咳了两声,拨起弦的那一刻,她的眼睛有点风沙迷眼的涩疼,她挤眼,看见鬼王朝她投来一个深不可测的目光,仿佛要看穿她,他拄着拐杖颇有节奏地敲着地面,像对暗号一样,笑容开始变得诡异。
阿七感到心慌。
但她的心慌不是没有缘由的,因为她却瞥见他的袖子里藏着一把把银针,并对准了厌弥须的方向。
殿下,阿七顿时头皮发麻,血液停滞,她不敢赌,根本来不及思考了,她几乎立刻就调转了箭头方向,用尽手上力气,毫无保留地将这支箭射向鬼王。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所有人都震惊起身,一个小小仙婢,竟敢偷袭鬼界之主——鬼王。
厌弥须是第一个到阿七身边的。
“阿七?”他焦急地唤她。
可是阿七却陷入了耳鸣,什么都听不见,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额头细汗密密麻麻地流下。
疼呐。
可恶,原来是针对我的……阿七半跪在地,她心口被咬了一下 ,仿若巨毒沾身。
可是她与鬼王无冤无仇,他为何要这样?
那只箭从鬼王袖口擦过,留下一道狰狞的血痕,但是在此之前,有条蛇钻进了阿七心口,狠狠地咬了一口。
无影蛇,除了她,没有人知道。
银针是他故意诱惑她的,在她中计那一刻,他就放出了无影蛇 。
阿七脸庞潮湿,晕过去之前最后想的是,殿下,若我就此陨命,你可一定要替我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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