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按照我们伪造的部署图，他应该是去救西厂的人。”
“又是西厂。”河霞眸光闪烁，“西厂派人盯着我们原来是做贼心虚，不过如果凶手是西厂，那么一切也都说得通了。”
“那日禁卫军被调走果真是西厂的人做的手脚。”
陈迎前半辈子已经被调查了干净，贫农出生，唯一和朝廷人接触过的只有赌坊偷窃一事。好巧不巧，当时奉命查办的就是西厂千户潘伦。再往深处查去，潘仑为陈迎的胞妹找去郎中的事情也一览无余。在这种交情下，陈迎会耍的几招禁卫军招式是由潘仑传授就变得完全合理了。
春水楼也是，有能力调动暗卫灭口的人不多，但倘若此暗卫不是真的暗卫，而是潘仑假借行公务之名，实则暗地调用手下处理自己的事情就说得清了。毕竟在西厂残暴名声在外，执行任务的时候死个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想到此处，翰林院纵火案的所有迹象都明了地指向一个人——西厂潘仑。
单田方不过是个用来隐藏的假身份，从始至终都是潘仑用来欺骗吴达一伙的伪装。
“是啊，真是好谋划。在翰林院失火前就用这个借口调走禁卫军，同时和胡达一伙里应外合，利用禁卫军赶往翰林院的时间差，足以完成在翰林院纵火的目的。等禁卫军赶到，火势也烧的正旺，本来用作调虎离山的借口也成了事实。西厂向来是事故发生第一处理方，在翰林院失火后去通知禁卫军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就是仗着这一点，用‘先动’让我们误以为是‘后动’，覆盖认知，让一切都显得自然。”
林木：“那陈迎，大人打算怎么处理？”
“敢孤身去救人，这种情义想来死也不会背叛对方。那就把他拘起来，等待案子结了再发落。”
*
细细的熏香缓慢升向上空，却在桌面猛烈地拍击下阻断偏离了原先的轨迹。
“你说什么，潘仑不见了？”杨刊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
“大理寺前脚刚抓到相关人，后脚潘仑就不见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就是直接向所有人昭告凶手是我西厂的人吗？赶快去找，务必在大理寺之前把他给我找回来！”
这边命令刚下，门前就又有消息递来。
“说。”杨刊语气里透着不耐烦。
“大理寺少卿河霞求见，说是翰林院一案有了新进展，需要西厂协助调查。”
走出屋门，杨刊笑盈盈地迎着河霞，“河少卿找我西厂是有何事啊？”
“没什么，只是想请杨大人帮个忙。”
杨刊眼尖地看见了和河霞站在一起的云染，这不会就是河霞找来的相关人吧？心里嘀咕着怎么待会应对，面上仍然虚与委蛇。“坊间都传翰林院失火一案马上就要破了，河少卿想必近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若是有什么需要西厂帮忙的，河少卿尽管开口，西厂一定尽心。”
河霞有意挡住云染，不让杨刊打量个真切。
“杨大人有这份心就很让河霞感动了。”
“都是为陛下做事，哪里分什么你我。”
“既然杨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兜圈子。根据我们的线索，翰林院一案的犯人极有可能是西厂的人。今日来也是想让杨大人把西厂的人都叫出来，让我这证人认认。”
似是没想到河霞居然真的敢这么直白地就将这口锅扣在西厂的头上，杨刊的笑容僵在脸上。
“河少卿可有什么切实的证据？这么大张旗鼓地就要来西厂寻人怕是有些不妥吧。我若今日真就这么让你寻了，传出去今后只怕对我西厂的名声有碍啊。到时候若是陛下也因为些风言风语对我西厂有了芥蒂，我岂不是哭都没地哭。”
“大理寺案件不便与外人泄露，不过杨大人也不必顾及，倘若真的只是误会一场，事后我自会向陛下禀明真相，还大人一个清白。至于流言蜚语，你我为官开始那天就知道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道理，不是么？”
“河少卿所言倒是轻松，不愧是三元及第入仕的状元，说得真叫好听。唾沫也能淹死人的事情发生的难道还少了吗？”
河霞直视着杨刊，好整以暇地问道，“杨大人这是不打算让我找了？”
“怎么会？”杨刊侧过身，抬手做出恭请的动作，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河少卿奉陛下之令调查翰林院失火案，我又怎么好阻拦，区区杨某人的名声而已，舍了便舍了，河少卿请。”
“杨大人海涵。”河霞得到应允，不再客气，带着云染挨个的走上前探查。
云染带着锥帽，只能透过薄纱看到个大概的人形。先前河霞和杨刊争锋相对地谈话让她的手都在止不住的发抖。
河霞轻拍了下她的后背，示意她不必紧张。
云染在每个人面前都停留了一会，然后对着河霞摇摇头就往下一个接着走。
面纱虽薄，但也看不清晰。况且时间早就过去那么久了，只是当时草草一撇，她哪里还能记得那日人的背影。不过所幸，早在来之前，河霞就告诉过她，她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出堂作证什么，只需要演场戏便可。
河霞派来盯梢西厂的人回报，近几日西厂都在偷摸着找一个人，不难猜，这个人和案子有什么关系，所以，河霞今日来除了盘问，更多地是诈一诈杨刊的态度。
现在，就是云染演那出戏的时候。
查看完所有的人，河霞还没做出什么，杨刊就开口，“河少卿查到了吗？”
“杨大人莫急，根据西厂名册，似乎还有人不在此处。”河霞合上西厂名册，又抬头看向杨刊，声音不急不躁，“敢问西厂潘仑何在？”
“他身体抱恙，告假归家了。”
“能让我看眼西厂的例行记录吗？”
“河少卿手伸得莫不是太长了。”几乎没有思考，杨刊立马就回绝了河霞的要求。
例行记录里记载了西厂所有人每日的上工情况，若是让河霞看了，岂不是就知道潘仑踪迹不明的消息，坐实了她对西厂的怀疑？倒不如先发制人，灭了她的气焰。
河霞没有被杨刊的冷语退缩，“只是要求查看例行记录，作为案件主理，我有权利要求杨大人配合我。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杨大人今日对我的种种作为都心存抗拒，但是我还是想提醒杨大人，根据我朝律法，包庇罪犯与犯人同罪——杨大人确定要担上窝藏罪犯的罪名吗？”
“河霞，你左右不过一介大理寺少卿，如此冒犯是当真想与我西厂为敌吗？今日你只凭上下嘴皮一张，就不由分说地带着所谓的相关人闯了我西厂。好，看在你也是为陛下排忧解难的份上我忍了。谁知你查看完毕后还要僭越我西厂的例行记录，西厂是为天子做事，行踪轨迹岂是你想看就看？拿着这么大的罪名恐吓我，河霞，你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杨刊话音落，身边立马就上前几名卫兵，挡在河霞前和她对峙着。
“既然河少卿不敢摆出证据证明这位相关人的身份，那就由我西厂接手，替天子查上一查，看看河少卿究竟是不是借着圣命在滥用职权。朝廷正值两位皇子回朝之际，这样的普天欢庆的时期，可不能让某些其心不忠，执着党争的黄皮子给搅和了。”杨刊眸子里射出狠辣的光。
卫兵开始朝着云染拥簇，云染朝后缩，惊恐地退着。
“慢着。”河霞抬起一只手，横在卫兵们向着云染行进的路中间。
原先河霞只以为杨刊是从会见柴卦的那日才派人监视的，今日听完他控诉的字字句句，才听出音，原来从那么早就开始盯着她了。
可惜他算错了，河霞怎么可能毫无准备的来等着他无中生有，颠倒黑白呢。
“燕大人，麻烦了。”河霞朗声高呼，顷刻间，屋檐四周站满了锦衣卫。
燕穗轻身一跃，落在河霞身侧，从腰间举起令牌。
“陛下口谕，大理寺少卿河霞奉旨调查翰林院失火一案，朝中上下不得干预阻挠，若有违抗，陛下亲自问责。”
杨刊面色难看，咬着牙不得不召回卫兵。
早在河霞来西厂前，她就去知会了昌平帝，昌平帝派燕穗随从。但河霞有意让燕穗先躲藏起来，等到合适的机会再出来。毕竟初来的大礼肯定要在恰当的时候出现才能达到最大的威慑力。
“杨大人，这下我可以看了么？”
例行记录翻完，河霞的手指准确地指在潘仑告假的那一页。“潘仑只告假了四日，但到今天距离他告假的日子可远不止四天，我有理由怀疑他就是翰林院纵火案的主谋。对于自己的下属，杨大人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杨刊紧蹙着眉，事到如今，连陛下都知晓此事，就算他再怎么想遮掩住这件事也是不可能的了。“潘仑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了，西厂的人也不知道他在哪。”
其实杨刊的回答在河霞预料之中。翰林院失火这样严重的案子，杨刊没理由为了个下属就把自己搭进去，他先前的所作所为无不都是为了不在昌平帝面前失信，尤其是在东厂日益强健的时候。想到西厂不再被重用的可能，杨刊宁愿盖住手下人犯案的可能。
既然现在已经被昌平帝知晓，他已是退无可退，最好的明路就是丢车保帅，坦白一切，还能落个铁面无私的好形象。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行告退，多谢杨大人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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