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羡脸色一变，想要收回玉玦，谁知玉玦竟忽然炸开！
飞溅的碎片引得小弟子们连连撤退。尹云晖看见那玉，一愣后开口道：“堂主且慢——青阳，你之前察觉到这东西的魔气了吗？”
项青阳怔愣地看着他。
有几人惊魂未定地回过神，“废话，这么重的魔气，他怎么可能没察觉？”
“这就是我要问的！”尹云晖捂着胸口，呼吸因语气而急速，“青阳，你好歹是四段弟子，又费尽心力只想留在天音宗，发觉魔气肯定会上报，为什么要留这些物件在身边？”
这句话如同棒槌，敲得项青阳双目大睁，惊叫道：“没错！我一开始只觉得那些符纸上有灵气，根本没考虑到魔物的事情。如果真的是魔气我绝不敢用啊门主！我误以为这是前辈留下的宝物，可以助长修为，才时时佩戴的！”
“你信了？为什么？”
“就因那灵气太纯正了，而且那功力......”项青阳顿了下，神色惶恐，像是窥探什么秘密般小声道，“已经逼近八段了。”
八段功力。
放眼整个天音宗，除了掌门与各门门主，就只有众人口中曾经身死的“裴师兄”裴景千能达到这一层级。
他的话只被几个人听到，方不羡示意那些人闭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怎么敢乱说！”他哭喊着，“门主，我真不知道这些是魔物，我也不想用这种法子取胜。何况云晖......云晖！”
尹云晖说那番话时，气息就已经有点急，此刻听见这句话，补充道：“门主，此事不简单，不要牵连进无辜的人。”
若被查出那是杨雁歌的玉，又牵扯到魔物的话......他简直不敢想。
“你先下去吧。”方不羡寒声道，“查。去查是谁和项青阳接触过。还有，这玉到底是谁的。”
*
人渐渐散去后，杨雁歌才发觉自己仍然握着树枝，手心满是冷汗。
她从树上下来时，两腿发颤，险些就要摔在地上。
从玉炸开的一刻，她就知道，那玉确实是梧灵藏身的玉玦。
好在玉碎了，即便找魂归楼的人也查不出什么，没法证明到自己身上。
但她大约能猜出，这是梧灵做的。
魔物不会随意暴露爪牙，就算想要暴露，也不会选择这种无关紧要的时候。
方不羡没让那句“八段功力”传开，弟子们都以为是项青阳因贪心入魔，收拾了场地后继续比试。
杨雁歌没有心思继续看。她庆幸指向自己的线索并不多，但尹云晖的情况就没那么好了。
那一击暗含魔气，他极力压制着，胸前却仍有黑气缠绕。
人总有心魔，能否压制住，实在难说。
杨雁歌有些担心，偏偏她与尹云晖隔着一层层的脑袋，只能绕一条小道疾行着。
走了不远，果然听见众人的惊呼：“云晖住手！那是你师兄云晖！”
尹云晖早已听不见了。
他已被魔气控制，挣脱众人，失控般砍向郑牧。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紧咬着牙目光浑浊，却始终不肯说一句话。
此刻，围在尹云晖身边都是扬刀门弟子。
其他宗门的弟子要么在观战，要么在处理项青阳的事情，都没有时间在乎尹云晖。偏偏扬刀门的弟子练功稀稀拉拉，就连郑牧，也接不下他越来越厉害的招式。
郑牧不敢叫其他宗门的弟子，也不能把还在擂台旁的严经武唤回来，狠狠道：“把他打晕，只要不伤他性命，做什么都行。”
尹云晖显然被魔气控制，已分不清敌我，招招都带着绝望的狠意，竟让弟子们近不了身。僵持之时，一道刀光破入局中，一挡，一挥，一挑，往他颈旁一击，击晕了这人。
杨雁歌收回横刀，把人往赶来的弟子手里一塞，“带走吧。”
她眉眼灵动，功夫更是精巧，弟子们看得目瞪口呆，“你是......谁？”
他们看向了杨雁歌的刀。
平平无奇的一柄横刀，用了不知多久，刀柄上的布磨得一道道发白。偏偏在她手里，这刀就有了能穿云破风的力量，让人不敢小觑。
有人醒悟道：“你难道就是刀宗那人？杨......歌......”
杨雁歌笑道：“杨雁歌，你们知道我？”
又有另一位弟子一拍脑袋，“哇呀，你难道就是他口中的‘阿雁’？”
“散了散了。”见杨雁歌好奇地与众人相互打量，郑牧扛起尹云晖，“去找人看看该怎么办。”
尹云晖在兵荒马乱中被扛回了扬刀门。
他晕得不安稳，胸膛起伏得厉害。为了替他诊病，弟子们摘下他的面具，摸着额头，“发烧了，有退烧的汤药吗？”
一波弟子出去熬汤药，另一波弟子围在床边看他的脸，做贼般偷偷地笑。
“原以为小尹子脸上有疾症，这不是长得挺好看吗。”一个弟子摩挲着下巴打量，“比郑大师兄长得都俊。”
“可别被郑大师兄听到了。”另一个弟子搡了对方一把，“他要问起来，可千万别说我们把面具摘了。”
少年平时锋芒毕露，脸上的轮廓却偏柔和，与性格大不相同。由于五官周正开阔，看起来并不具有攻击性，反而是清隽的。
杨雁歌正在门外踌躇。
她毕竟不是扬刀门的弟子，不知方不方便去探望。隔门一抬头，正好扫见了尹云晖的脸。
她在原地一愣，目光仿佛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那是少年的侧脸......但她认得出来。她揉了揉眼，不是幻觉。
意料之中的喜悦或是气恼并没有到来，她脑中浮起的第一个想法，竟是不相信。
天地这么大，怎么可能正正好好就是他？
她还是觉得奇怪，稍作一想，踏门而入，“我听见屋后面有动静，你们要不让几个人去看看？”
小弟子们将面具重新给尹云晖戴上，立马安排人去搜查。
杨雁歌心怦怦直跳，打量着少年的青铜面具，和他毛茸茸的眼睫毛。
她将大拇指抵住面具的边缘，一点一点地将他的秘密揭开。
春日的阳光，空气中的桃花气息，阳光下挺立的身影，清俊的眉目，都一点点在眼前浮现。
他果断的招式。他倔强的神色。他唤了自己一声师姐，眸中潜藏着炽热。
杨雁歌屏住呼吸。
忽地，她的手腕被人扣住，触到了少年的视线。
他涣散的双眼渐渐有了光亮，声音沙哑道：“别动。”
他仿佛刚刚恢复神智，眼神意外地平静，“我长得不好看。”
“我会在乎你长得好不好看吗？”杨雁歌单手撑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的双眼，“他们说你发烧了，要给你退烧。”
“怎么可能。”尹云晖嗤了一声，“我......咳咳咳！”
见他胸口的魔气越聚越重，杨雁歌转过头正要喊人，又被他抓过手腕，“阿雁！”
那魔气仿佛会影响他的意识。他嘴唇苍白，紧抿着，像是在强撑着痛苦，“不要去先遣队......也不要去音门。那玉符是你的......有人要害你，你答应我！”
“这是怎么了？”听见动静的小弟子蜂拥入门内，没听清尹云晖的话，却见他死死攥着人家姑娘的手，攥得杨雁歌一脸茫然。
郑牧赶紧将二人的手分开，“可别把魔气传给杨姑娘。快，医官来了——”
见众人领着那白衣的医官拥到床前，杨雁歌一步步后撤，最终离开。
尹云晖竟然记得她腰间别了玉符。
玉符莫名其妙地碎了，她和梧灵失去联系，入宗门一事，竟真不知该怎么选才好。
她闷着头等在扬刀门外，耳旁传来了于慕清的声音：“杨姑娘？”
擂台上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宗门。于慕清和尹云晖关系还算好，不由得惊道：“你也在这里？云晖怎么样了？”
“胸口聚着魔气，不知能不能散。”杨雁歌皱着眉道，“师姐见得多，你觉得他......是什么情况？”
她原本以为，这些许的魔气并不碍事。
毕竟那只是一枚玉，能有多大的效果呢？
偏偏于慕清凝着神色，似乎十分后怕，“他们处理得及时，魔气被锁在胸前没有扩散。但这毕竟是项青阳动的手，方才我得知......项青阳已经成为魔物宿主了。掌门和诸位长老都觉得，定是那玉的问题。”
杨雁歌的心高高悬了起来，“然后呢？”
“他们打算找魂归楼弟子逆向施展‘寻物’之法，运气好的话，能找到玉的主人是谁。”于慕清慨叹道，“原本以为来阳镇魔物够猖狂了，没想到魔族竟敢在天音宗动手。”
玉的主人......魂归楼确实有寻物的能力，玉的主人就是她。
杨雁歌眼前一阵阵发晕，听到后面忽觉出不对，“玉上，只有魔气？”
于慕清紧张地左右一看，低声道：“听项青阳说，他拾起玉时有天音宗八段的灵力，但这事儿不能外传，谁也不知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是说......”见于慕清始终没有透露妖气和其他的气息，杨雁歌忽然觉察到了什么。
梧灵居住在玉上，气力远胜于寻常妖魔。他们第一反应，也应该是梧灵而非魔气。
而且，魔气是怎么来的？
但现在的焦点，并不仅仅是这枚玉玦了。
片刻后，杨雁歌和于慕清拦住了急急忙忙出来的医官，问尹云晖的魔气有几成概率清除掉。
“要问的不是有几成概率，而是怎么清除。”医官叹道，“他受的那一击并不轻，心魔又是最难被根除的。寻常药草都只能让魔气不再扩散，真想根除，得找其他法子。”
二人异口同声：“是什么法子？”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楚州最近的怪物？那家伙非妖非魔，手上大概有抵御魔气的办法。如果能取来内丹的话......”
“啊！是那红发怪物。”于慕清拍着手道，“长老最近正打算派先遣队去呢。听说那魔物十分可怕，前三队先遣队的人无一归还，所探听的消息也只有冰山一角......这岂不是要等上一年半载才取得到？”
“那就没办法了。”医官背好药匣子，惋惜道，“他这情况，撑两三个月都难说。”
医官走后，杨雁歌问：“师姐知道那红色魔物？”
于慕清算是杜纯心腹，哪些事情重要都摸得一清二楚，“是啊，下一批先遣队都要派上顶尖的弟子。那是一只‘巨魔’，眼下的消息只有它能号令白骨，不受魔气侵蚀。但连这怪物长什么样，有多大，消息中一无所知。”
“那确实，很难办啊。”杨雁歌嘟囔着。
于慕清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恰巧有弟子前来报信，她便告辞离开了。
留杨雁歌一个人坐在扬刀门外的石头上，想起这一路曾听人说，尹云晖在放榜前日去长老面前大吵了一架，甚至扬言要离开天音宗。
“就去先遣队好了。”杨雁歌托着下巴想着，“去问问该怎么去楚州，至少，我也想离这群长老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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