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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10.仪同府(一)

车马辚辚,驶过街衢。伙计驾着马车,思量着这回又请不来周娘子,该怎么交差。

座后的马车里,隔着布帘,隐约可闻喁喁私语。

对那青年郎君和年轻娘子而言,今天应是他们一生中很重要的一天。伙计半快乐半失落地叹了口气。为那两人快乐,也为自己失落。

马车里,聿如起初仍羞得怎么也不肯抬起脸。孟寥逗着怀里的人,道:“不闷吗?”

平素一本正经的人,也会这么坏!聿如大窘,紧紧揪着衣袖趴在他膝上,更不肯抬头。

车帘一路随微风轻拂,光影摇曳在她鬓边,孟寥无端记起很多年前他打猎时捕到的一只小野兔。小野兔脏兮兮又受了伤,一双眸子却神气活现,警觉又试探地盯着他。

那座秋天的树林金碧辉煌,弥漫着深秋独有的干燥醉人的气息。他轻轻握起小野兔的两只前爪,它双脚不住扑朔着。对视半晌,他手一松。小野兔跃入草丛,回头望了望,很快不见了踪影。他拾起斜擦过它皮毛的箭矢,去和战友会合。

是马车颠簸的缘故,她的脊背也微微颤抖。孟寥忽然很想告诉她那只和她很像的小野兔,以及他记得的其他有趣的事情。想到他们还可以对彼此说很多话,也可以听对方说很多话,温馨和极致的柔情涨满心间。

他低头抱住她。肩背传来的温暖让聿如眼眶一热,想起暮春那场大雨里的蓑衣。若在以往的一切艰难里,能预知终将拥有这样的时刻,什么样的苦她也熬得过。

她偎紧了他,檀口微张,却悄声问:“今天是四月十九吗?”

——只是身处当下的时候,行迈靡靡,中心如醉,分不清欢喜还是忧虑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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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坊之外,贺将军的仪同府正堂。贺知颐议事毕,忽问左右:“孟寥还没来?”

长史崔劭叉手躬身答:“还未接报到。”

贺知颐示意众僚属退下,自己也拄杖缓缓起身,司录卫颀赶忙搀扶。

“从广陵到洛阳,要走这么久!”

崔劭仍立在原地:“按理是该到了。”片刻,又道:“按理,三天前便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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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寥知道她想问什么。有关他的事,她总无论何时也记得比他还牢。心中涌起感激,坚定道:“我带你们一起去。”

他早已想好,这次他决不会再丢下她。今日还有时间,他先逮住那歹人,然后带家眷一起去报到。僚属所居按例在府邸偏院,那里外人不入,相对安全,她和阿瞻阿怀可以暂且居住休养,他也能够照顾到他们。等到帮阿瞻阿怀找到父亲,他攒够了钱,就在城中置一处院子,作为他们的婚房,向叔父求娶她。

孟寥就这么说着,他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身体里长时休眠的一部分复活了。那是他失落已久的童年的感觉:世界无限宽广的新奇感,日子平稳有序的安全感,以及胸口随时涌起的,不需要理由的快乐。

一颗晶莹的泪珠砸在他手背。又一颗。孟寥惊讶地将她转向自己,他无措地拭她面上纵横的泪。“怎么了,”他喃喃问,“哪里不舒服?”

不要说。一个声音在心底拼命拦她。至少不要在今天,不要在此刻,不要毁了好不容易才拥有一切。

可这是他们终将直面的问题,她不能欺瞒。

“一是我,不能跟郎君去仪同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聿如竭力平稳呼吸,很轻很轻地说。“郎君不在乎我的身份,将军未必不在意。二是……”她不让他插话,冰冷的手指被他紧紧握住,胸口漫过撕裂的疼痛:

“二是……找到了叔父,我们要回陈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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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知颐闻言,注视不语。崔劭目不斜视,接着平心静气道:“他在城门口登记了过所。”

贺将军拄杖笑起来:“好,好啊。他既入了城,去了哪里?子尚没派人跟着?”

崔劭立即答:“明公召来的人,子尚不敢过问。”

贺知颐笑道:“考功黜陟乃你分内之事,此为尽忠职守,有何不敢?他人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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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陈国?”孟寥茫然问。他从没想过她还要回去。顿了会儿,道:“是在陈国还有亲人吗?”

“有,”她麻木道,“我兄长。”

他的心很沉很沉地坠下去。还有亲人。那么于情于理,她都该回去。

聿如清晰地感知到他的身躯在渐渐变冷。留下来吧,为了他。心底那个声音急切地说。为什么一定要回去?阿父阿娘都不在了,难道回去和殷言若过一辈子吗?

……可此时的聿如仍然不愿淹留异乡。她如此想念建康那座种着油桐的小院子,也曾在睡梦里回到会稽外祖母家,飘荡在游廊,觑见窗里阿娘年少时的模样。早在来洛阳的路上她已想好,若叔父不回,她便自己回去。那是她的家。

说到底,他们之间尚未建立起足以支撑天长地久永结同心的了解。原是两个迥然不同的人,只因共过一程,经历生死,才萌发了爱怜与眷恋,可人生还有许多许多程。他千里迢迢来洛阳,是为了前程,不是为了她。她不知道他此刻的心能持续到几时,也不知道若有朝一日他先冷却,她还有没有力气孑然一身踏上返家的路。到那时,她就不再是现在的殷聿如了。

她把一切都看得很透彻,对吗?可明明是她先抬手抚他的面颊,是她先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颈。是她以为他也和自己一样,抱着但惜今朝聚、明日两茫茫的觉悟,却没有意识到那对认了真的人有多残忍。

聿如闭上双眼,心如刀绞,愧悔无极:“郎君。”

该分别了,趁彼此还没有深陷。

孟寥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在叫他。

“是该回去。”一旦调整好心绪,他便即开口。“我会帮你尽快找到叔父。还有那个歹人——”

“叔父我自己会找,”聿如狠下心肠,“歹人的案子我会报官,郎君不能再耽搁了。”孟寥道:“不要紧,还有时间。”

余下的话被她掩住。她的指尖,曾沿着鼻梁,停在他唇边,现在覆在他唇上。

她仰面看着他:

“不要这样。”

马车转了个弯驶入巷子,前边便是榆钱客舍的后院。伙计回头向车帘后面招呼道:“郎君,娘子,快到了。”

他们怎么有这么多说不完的话,说了一路。伙计想着,又羡慕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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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颀不禁望向崔长史。思量着若换做是他自己,说还是不说。

但见崔劭犹疑有顷,方道:

“南市,榆钱客舍。和一位娘子在一起。”

他似乎很喜欢分段说话。等贺将军和卫司录的神情发酵到位,才抛出最后一个关键信息:

“听说,那娘子是陈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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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亲兵火速包围了榆钱客舍,掾吏何爽亲自带人上楼捉拿。喧嚣与脚步声惊得各间房门紧闭,他们要查的那间却虚掩着。

孟寥没有关门。他们走后,他仍抱着模糊而无稽的希望,以为她会回来。

她没有。

何爽后退两步,命亲兵将门踹开。空荡荡的屋里只坐着一位面容冷峻的玄衣青年,闻声扫了他一眼。

屋里一览无余,确无旁人。何爽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那娘子呢?”

他挑眉道:“你是谁?”

何爽出示令牌:“贺将军府上。——那娘子去哪了?”

孟寥这才站起身:“她怎么了?”

何爽示意亲兵道:“缴了他的刀。”这人并未反抗,双臂被牢牢反剪着,却又蹙眉问了一遍:“她怎么了?”

何爽道:“你干下的勾当,却要问我!我问你那娘们儿在哪!”

孟寥道:“嘴巴放干净些!”

何爽踢起靴尖便踹向他膝盖。孟寥一个趔趄,还未直起身子,已同等鄙夷地瞧着他。何爽皱眉道:

“我看你是不是活腻味了,有意找不痛快?”

孟寥冷笑道:“你可以试一试。”

何爽还没听过这种要求,点头道:“行,行。——别跟他客套!”

两个亲兵挥拳重重捣向孟寥腹部。何爽由着他们教训,自己在屋内又巡了一圈。

房间陈设整饬,榻上衾被纹丝未动,却也不像是胡来过的样子。数拳过后,鲜血慢慢从那人嘴角溢出,人却始终一声不哼。何爽这才示意停手,掂着这人的直刀,用刀抬起他下颔:“试过了?怎么样?”

孟寥咽下血,竟仍笑着,喘息道:“不妨……再来一轮。”

何爽惊异得也笑了一声:“你今儿是不是找死来的?——别停,他说继续!”

孟寥咬紧牙关,却听见遥遥地一个清脆声音焦急唤道:

“孟郎!”

他握惯了刀的手,忽然在虚空中握了握。

孟寥不敢相信地遽然抬首,寒热交替的战栗袭遍全身。不是痛楚产生的幻觉,真的是她,拨开众人向他飞奔而来,用力一把推开指着他咽喉的刀,愤怒道:“你们干什么!”

何爽猝不及防,竟被推得向后仰去。聿如气得胸口起伏着:“你们凭什么打他!”何爽俯回身道:“你又是谁!”

聿如凛然道:“你不是要找我吗?我就在这儿,你说我是谁?”

何爽瞪着她:“好,好极了,一起带走!”

两个擒着孟寥的亲兵立刻开步。聿如见他们仍不放人,当面拦道:“他手臂有伤,不要这样扭着!”

何爽瞧了瞧她,又瞧了瞧孟寥,抬了抬下巴。

士兵手一松,孟寥陡然低趄。聿如支撑着他,正要将他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他已用尽剩余的力气紧紧环抱住她。

屋子里霎时安静。她摸索着擦拭他唇角的血迹,眼泪直往下掉。孟寥孩子般把脸埋进她怀里。

何爽看不下去道:“你们走不走!”

榆钱客栈的店主娘子握着手绢不安地守在客堂里,见人下楼,忙迎上前:“使君,这是怎么了?”何爽冷着脸:“不关你的事,好好开你的店。”

店主娘子这才松了口气:“使君稍等,那两位客人付了双份房钱,我答应过这位娘子,等郎君离店时退他一份。”

何爽咬牙切齿地乜了后面那两人一眼,伸手道:“拿来。”接过碎银往亲兵那边一抛:“替他收了。”却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一个女孩,奇道:“那是我阿姊还阿兄的钱,你为什么给别人?”

她旁边的小郎君也直勾勾盯着他。何爽还没被孩子当面质问过,满面通红。聿如闻声上前,一手将弟妹往身后护。何爽劈手掠回碎银掷到她脚下,破门而出。

聿如拾起碎银为他收好,向弟妹道:“这回阿姊要带你们一起去了,害怕吗?”

阿怀阿瞻果断摇头。阿姊颔首:“好。”她神情宁定。“我们走。”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句出《诗经·王风·黍离》。

崔劭,字子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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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10.仪同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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