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铺水半江红，风吹彻、旌旗动。
亭江之畔，两人对峙，一人黑甲银剑，一人身材高大手中还拿着一把大斧。
黑甲副将紧咬牙关抬剑奋力挡住高个汉子一斧，死死不肯退让。一片鲜血的掌心尽是黏腻，甚至越来越多，从指缝中溢出。见状，她猛地发力逼退高个汉子的进攻，手中银剑顺势向前一刺，穿透甲胄给他的右肩锁骨下方来上一击，翻腕一转绞住伤口。
高个汉子见她不仅抗住这一击还中伤自己，吐出一口血，抬起大斧阻止它继续刺进去，狞笑道：“好小子，有能耐!可惜你生错了地方，也来错了地方!”
说罢，对着她又是一砍。
强风袭来，直冲黑甲副将面门。
黑甲副将侧身一避，提剑相击，兵刃相接，锵锵作响——这一回，竟是谁也没有讨了好处。
她压下喉间腥甜，扯出一个轻狂的笑容："好生猖狂，不过——”
“我今日必杀你!”
话音未落，长剑如电，迅速与大斧缠斗起来。
号声连天，风沙飞扬。
黑甲副将的剑使得越来越快，似游龙出云，又力承万钧，一剑穿透层层甲胃刺在高个汉子的肩头再迅速拔出。又是一剑，这一剑更是挟风而来，直直刺入他的心口，鲜血顺着露出的剑刃流泻出来，滴在地上。
高个汉子看清了这黑甲副将眼底一片猩红，心口处传来一阵绞痛，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半个字。
黑甲副将见他再无反抗之力，把剑拔出，带起一串血珠。她想再战却扯动肩上伤口，只得弯下腰，伸手去捂住的伤口。不过片刻，她又强撑着站起身朝前方走去——那里还有敌人。
一刀袭来，“锵——”的一声，清脆响亮。
一人被挑飞重重砸入江中。
惊涛层层，如霜似雪。
“啪”的一声，说书的老头合上折扇一拍桌面，抚了抚花白的胡须，道:“至此，两军各退百里，隔亭江对垒。”
有人不停地追问:“后面呢？后面发生了什么？”
老头这才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慢悠悠地说出那句经典名言:“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嘁——”众人不满地喊道。
“呵，我都说了下次会讲怎么还这样！”这老头一摇折扇，吹得他为数不多的头发都张牙舞爪的。
“呀！外面怎么有官兵！”
有人惊呼。
“是战报！”
“有战报传回来了！”
众人鱼贯而出，纷纷涌至街上，惊起檐下筑巢的鸟儿，鸟儿振翅一飞，穿过了熙攘的人海。
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落在窗台上，嘴里还“咕咕咕”的叫着，打扰了窗边作画的人。
墨发白衣的少年搁下笔，从绑在鸽子腿上的细筒中取出一张纸条，展开迅速看一遍，随后从书案间抽出一张纸，少年抬笔只在上面写了短短一行字便撕下这一部分的纸片塞回细筒中。
少年亲昵地用手指抚了抚鸽子雪白的羽毛，道:“去吧。”
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清亮柔和，这人是个男装的女子。
雪白的信鸽便乖巧地飞走了。
“叩叩。”
“进来吧。”萧德音应道。
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圆脸杏眼的少女提着一个篮子走进来，她眉眼弯弯，语气活泼:“大哥说萧姐姐你在这里，我就过来找你了！”说着，她将篮子放到桌上，往前一推:“后山的梨树结果了，张大娘他们特意打来让我带给你。我尝过了，可甜了。”
“好啊，既然你这么说我可一定要尝尝，”萧德音站起来，将刚刚到的书信递给江晴，唇角弯起，“梨子是新鲜的，信也是新鲜的，你看看。”
“哦，好。”江晴接过信，一边咬梨子一边看下去。
萧德音从怀中掏出帕子擦手，问道:“如何？”
江晴来不及咽下就立刻回答:“我觉得非常好！”
萧德音挑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江晴收敛笑容，神情严肃:“郭县说到底不过是个小地方，守城的也不是什么出名的人，士兵也相较其他地方少些，攻城的难度会小一些。”
萧德音点点头，问道:“那你觉得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江晴沉思片刻，才试着给出回答:“以身为棋，里应外合？”
萧德音闻言掂了掂手中的梨子，眼里的赞赏毫不掩饰:“你与我想到一块去了。”
她看向窗外，窗外秋叶金黄，若是再细嗅，还能闻出空气中夹着黄澄澄的梨子的甜香。
萧德音纤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梨子，一下一下。
九月，是个好时候。
“眼下情况如何？”
萧德音沉声问道。
朱秆策马上前，抱拳应道:“回三当家，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弟兄们也准备好了。”
“好。”萧德音轻轻颔首，双腿一夹马腹，大喝一声:“出发！”
众人也跟着喊道。
“出发！”
“出发！”
秋月皎皎，映照着这座安静的小城，城墙上巡逻的士兵神色倦怠，一支队伍却不知何时爬上城墙。
一个士兵早早寻了处好地方躲懒，忽地感到脖子被什么东西紧紧绞住，整个人被勒得后仰。他下意识发出声音却被碍于缚在颈间的麻绳子，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呜呜”声，两只手还在不停扯着绳子，力图挣脱束缚。身后的黑衣人见此情形不断加重手中力气，甚至屈膝猛地撞击他的背部。没多久，这士兵两眼一翻彻底没气了。
黑衣人迅速扒下这士兵的甲衣往自己身上套，再将他的尸身拖入暗处，不过片刻，一个身材略微瘦小的士兵从黑暗处走出来，向附近巡逻的人走去。
月亮隐入云层，小城也变得黑蒙蒙的。
士兵们举着火把例行巡逻，却不知自己的同伴早已换了人。
一人叫住前面形单影只的士兵:“喂！小子！”
这士兵脚步猛地一顿，缓缓转身，袖中微动，低着头走过去。
巡逻的士兵见她低着头，却没多管，只道:“你去跟错和……”话还没说完，一把尖锐的匕首已经扎入他的心口。
巡逻的士兵想呼喊提醒自己的同伴，面前低着头的士兵却预判了他的动作，早就一步跨上前与巡逻士兵错过身，手中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心口拔出又刺中喉咙。
又一个人倒下了。
这名伪装成士兵的人缓缓抬起头，双眸眼尾微微上扬，这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满是冷厉的目光。
她收回匕首，继续向前走。
萧德音出手干脆利落，同行的伙伴也不遑多让。四周静谧无声，唯有火把、油灯的火焰在轻轻地晃动，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好些人。
一阵似布谷鸟的声音响起，原本的那处登城之地陆续有几人攀爬而上，皆身着布甲。刹那间，先前的宁静如脆弱的布匹般被撕开一道口子，喊杀声似惊雷般响起，城墙上瞬间陷入一片沸腾的嘈杂。有人怒目圆瞪，亮出利刃斩杀敌寇；有人绷紧手臂，持刀奋起反抗。长刀利剑在暗夜里交缠，或是一刀一剑横扫而出，带起一股疾风；或是刀剑相撞，锵锵之声不绝于耳；亦或是火花迸溅，激起一阵光芒。
在混乱之中，有人咬紧牙关奋力推开城门，汗水早已湿透额角、后背。
在城外蛰伏许久的人马见状，仿若离弦之箭一般迅疾冲来，又似决堤的洪水般朝城内汹涌袭来。马蹄踏踏，踏破了小城的安宁，浩浩荡荡，扬起飞尘无数。喊杀声、马蹄声、兵器碰撞声相互交织，似雷鸣、似倾盆大雨般将这座小城紧紧裹住。
许多人的美梦被搅得一团糟糕。
县衙内，守将阿曲那从梦中惊醒，却看见自己床边围满了一圈人，独独留出一个口子让他正正看见一个人。
一个少年屈起一条腿支在罗汉榻上，身上还穿着从守城墙士兵身上扒下来的甲衣，脸上、脖颈间都染上殷红的血迹。烛火明明，少年眉眼俊俏，乌发红唇，仿若画中人——
如果忽略他垂首擦剑的动作的话。
阿曲那只觉得一道闪电劈在了自己的脑中，惊得他从床上翻下来，汗毛倒立，颤颤巍巍地往前爬。旁边战立着的汉子们神色鄙夷者有之，轻蔑不屑者也有之，而座上少年依旧平静地擦着他的剑。
阿曲那惴惴不安地跪在下首，涕泗横流，只求这些人能放自己一条生路。
却听见少年含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放过你？”
她声音凉凉:“那谁又放过了凉州的百姓？”
阿曲那心道不好。
少年放下剑站起身，发出一阵摩擦声，一双黑靴从阿曲那眼前掠过，继续说道:“‘放过’二字太轻了，还不够——”
下一瞬，阿曲那霍然起身朝少年挥去一把小巧的匕首，森白的光在空中划过。
旁边的汉子还没来得及出手，只见电光火石之间，这把匕首被少年一脚踢开直直插入窗台，尾部还在不停颤动着。紧接着少年又是一脚，将阿曲那踹倒在地，一只黑靴踩上他的脑袋，不轻不重地碾了碾。
面部与地板亲密接触的阿曲那怒骂:“你个黄毛小子竟敢这样对我！啊——”
少年加重了力气。
她轻蔑地瞥了阿曲那一眼，随后对两侧的人道:“将他给我捆了。”
“是，三当家。”
立刻有人拿着绳子过来将阿曲那捆好押下去，甚至还嫌他一直骂骂咧咧的吵得人心烦，干脆从怀中掏了块汗巾堵上他的嘴。
“三当家，剩下的匈奴已经投降了，我们要怎么安置他们？”朱秆问道。
萧德音道:“把他们身上的盔甲全部扒下来，还有匕首什么的也统统没收，再找个地方把他们全部关起来……就先关牢里吧。”
“至于刚才的那个人……”萧德音轻轻敲击着桌面，“朱秆，你找几个人明日一早出门去喊百姓来菜市……来看我们斩匈奴将领。”
朱秆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悄悄抬眼看了一下萧德音的神色，应下后便退了出去。
萧德音看向江叙知，抱拳浅笑:“江叔，劳烦您替我写份公告，明日起咱们要招兵买马。”
江叙知摸摸胡子，笑眯眯地应了:“好，我现在去安排。”
“整军一事便交给你了。”萧德音对江朗略一点头，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那些俘虏，先留着吧。”
“行，”前面那句自然没问题，后面那个让江朗有些疑惑，“但是你留他们干嘛？”
江晴在一旁真诚道:“哥，有人帮咱们干活还不好吗？”
江朗半信半疑:“这……能行吗？”
江晴挑挑眉，朝萧德音那里扬了扬下巴:“你不相信我，那总得相信萧姐姐吧。”她抱起双臂，语气里还带着几分狡黠:“更何况光吃不干活，这俘虏的待遇都快比我们还好了。”
说完，她见萧德音点头，还朝江朗得意一笑。
江朗看着自家妹妹这副求夸奖的表情，只好无奈一笑，揉揉她的头。
“那我呢？”江晴见二叔走了，大哥也有了任务，追问道，“我干什么啊？”
“当然有的，”萧德音从怀中摸出一叠银票，晃了晃，“还得让你继续给我们当账房先生呢。”
江晴搓了搓手，欣喜地接过这些银票，道:“我一定将账务打点得仔仔细细、妥妥帖帖！”
江朗拉了一把数起银票的江晴，道:“那我们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当然！我们走了啊！”江晴挥了挥手中的银票，语气是藏不住的兴奋。
江朗在一旁低声道:“小声点。”
“知道了——”
萧德音笑着看他们离开。
众人散去，萧德音踱步至院中。
不知何时，月亮已轻盈地绕开云层，露出自己的面庞，皎洁的月光再次笼罩大地。
明月何皎皎，如练如水。
萧德音静立在月下，清辉落了满身。
郭县虽小，但这里是她打通与燕军相联系必不可少的关隘。
这一场战争的结局早就注定了。
从萧德音注意到郭县这个偏僻的小地方开始。
从萧德音在斜云寨整军开始。
女主已出场，男主在下章出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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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 郭县初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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