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临海市天空澄澈如洗，暑气未散。
清晨五点四十分，宋星凛蜷在天台蓄水箱后的阴影里，铁皮箱坠着晨露的凉意。他掀起校服下摆时，一阵微风掠过腰间的淤青——那片紫红色伤痕像幅抽象画，边缘泛着青黄。他拧开皱巴巴的药膏管，劣质薄荷味立刻弥漫开来。
“操，真麻烦。”他低声咒骂。
楼下塑胶跑道传来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迅速拉好衣服，粗砺的校服布料擦过伤口时，刺痛如电流窜过后腰。六点整，校园广播准时响起，他低头看向手腕内侧，那道浅白伤痕像月牙的印记，又迅速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教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宋星凛的座位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桌面被人用美工刀刻了“去死”两个字，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刻的。
“同学。”前排女生突然转身，指甲油剥落成斑驳的樱桃红，“美术社招新，填表吗？”
宋星凛摇头：“不感兴趣。”女生撇撇嘴转回去，和同桌小声说：“刚才后面那个人你看到没，他老厉害了，听说他初中的时候还把一个同学打进医院了，好像是因为……”
铅笔尖猛地戳破素描纸，在纸面上留下个丑陋的黑点，宋星凛把玩着手里的铅笔，笑着说：“说别人坏话，最后都会死得很惨哦。”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女生立马闭上了嘴。
他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
全班都转头看他，班主任从教案里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宋同学？”
“扔垃圾。”他勾起嘴角，“校规没说不能现在扔吧？”
走廊尽头的男厕所有个坏掉的隔间，门锁上歪歪斜斜地挂着“维修中”的牌子。宋星凛踢开牌子钻进去，坐在马桶盖上把戳破的那页纸撕下来，慢慢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打火机的咔嗒声。
“躲这里抽烟？”
隔间门被推开，穿学生会臂章的男生逆光站着，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每道扫过来的视线都让人后颈发凉，左手随意插在口袋里，宋星凛眯起眼——开学典礼上发言的学生会长，沈意凛。
笔尖停留在“宋星凛”这几个字上。
宋星凛一脸不悦地看着他：“多管闲事，才开学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的学生会长。”
沈意凛盯着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声音压得极低：“多管闲事？那你不上课躲在‘维修中’的隔间里……是在修门，还是在修你的脑子？”
宋星凛猛地站起来，肩膀狠狠撞向对方：“我休什么不关你的事，学生会长很闲？专程来闻厕所味？”
沈意凛左手终于从口袋里抽出，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异常，声音却带着讥讽的平静：“不闲，但抓你这种——”目光扫过垃圾桶里的纸团，“垃圾处理不规范”的，刚好顺手。
宋星凛手腕一翻，猛地挣开沈意凛的钳制，反手揪住他的学生会臂章：“顺手？”他嗤笑一声，指甲几乎掐进布料里，“你这袖标戴了三天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沈意凛突然逼近一步，膝盖抵住隔间门板，将两人困在更狭窄的空间里。他垂眼瞥了下被扯变形的臂章，反而笑了：“总比某些人强——”指尖突然重重按在宋星凛锁骨处，那里有一道刚结痂的细长伤口，“至少我不需要翻墙逃课，结果被铁丝网刮烂脖子。”
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喧哗声，几个男生吵嚷着要进来抽烟。沈意凛趁机抽身，在离开隔间前回头扔下一句：“明天晨会，我要看到你交一份《校园禁烟区行为规范》手抄稿。”他冷笑，“字迹工整点，要是敢敷衍……”突然伸手弹了下宋星凛的校徽，“我就让你每天戴着这个在升旗台罚站。”
宋星凛抄起垃圾桶砸向闭合的门板，金属撞击声惊散了门外人群。他喘着气摸向锁骨伤口，发现血迹渗出，低声骂了句：“操，这混蛋怎么知道的……”
宋星凛那句脏话的尾音还没散尽，隔间门就被外面的人“哐当”一声撞开了。几个叼着烟、穿着篮球背心的男生堵在门口，为首的寸头男，显然是刚才喧哗的人之一。
看清里面是宋星凛，愣了一下，随即嬉皮笑脸：“哟，星哥？躲这儿干嘛呢？刚才那么大动静……”他目光扫到宋星凛染血的领口，笑容僵住，“……打架了？”
宋星凛烦躁地一把推开他：“滚开，挡我道了。”
他刚挤出隔间，就看见沈意凛根本没走远，就站在几步外的洗手台边，慢条斯理地冲洗着刚才抓过宋星凛手腕的手。
水声哗哗，衬得他声音更冷：“破坏公物，扣个人操行分5分，照价赔偿。”他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从校裤口袋里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物品损坏赔偿单》，精准地拍在宋星凛刚推开的那个寸头男胸口，“黄俞浩，你是目击者，看着他填，放学后送到学生会。”
叫黄俞浩的寸头男手忙脚乱地接住单子，看看宋星凛阴沉的脸色，又看看沈意凛不容置疑的表情，嘴里叼的烟差点掉下来：“会、会长……这……”
沈意凛的精准打击让场面瞬间凝固。
宋星凛没去抢单子，反而一步逼近沈意凛，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呼吸。
他盯着沈意凛镜片后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寒意：“行，赔。老子赔十个都行。”他嘴角扯出讽刺的弧度，“不过沈大会长……”
他目光扫过沈意凛依旧插在裤袋里的左手，以及过分干净整洁的右手，“……在操心垃圾桶之前，你是不是该解释下……”他刻意顿了顿，确保每个字都清晰砸进沈意凛耳中，也砸进旁边竖着耳朵的黄俞浩等人耳中，“昨晚熄灯后，实验楼后门那个翻墙的‘黑影’，目击者说看到袖口有反光校徽的人，是谁？嗯？”
这一句话如同惊雷！
黄俞浩和几个男生瞬间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们完美无缺的学生会长。
宋星凛的反击，精准、致命，瞬间扭转了局面。他将“谁违规”的焦点，狠狠砸回了沈意凛自己身上。
“干什么呢你们几个！在厕所干什么呢？！”
教导主任老陈的大嗓门突然从走廊炸响，黄俞浩等人吓得一哆嗦，烟头直接掉进了小便池。
沈意凛瞬间恢复模范生表情，转身微微鞠躬：“李老师，我们在处理公物损坏的赔偿手续。”他侧身露出洗手台边的《赔偿单》，字迹工整，流程规范。
老李狐疑地扫视一圈，目光停在宋星凛染血的领口上：“你又打架？”
“自己刮的。”宋星凛撇嘴。
“翻墙摔的。”沈意凛同时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沈意凛推了推眼镜补充：“体育器材室铁丝网，他帮女生捡羽毛球。”
老李表情松动，哼了一声：“宋星凛，写份检讨。沈意凛……”他指了指满地水渍，“监督他打扫干净，扫完就赶紧回教室。”
“……”
宋星凛把拖把往墙角一摔，水桶晃出半滩污水。老李的脚步声已经远到听不见。
“我那件事你不解释一下？”他一把揪住沈意凛的领带，“你他妈是不是跟踪我？”
沈意凛任他拽着，右手举起手机——锁屏是张课程表，但背景里模糊拍到个翻墙的身影，校服下摆被铁丝勾住。
“学生处刚发的校服。”宋星凛突然笑了，“开学三天就背完整年级编号？”
沈意凛左手终于从口袋抽出，指间夹着枚带锈的别针：“你的。”针尖还粘着半片银漆，“器材室新刷的防锈漆。”
广播突然响起眼保健操音乐，宋星凛摸到后颈刺痒的皮肤，才意识到漆料过敏。沈意凛后退半步，把别针按在窗台上：“现在去医务室，或者……”他指了指宋星凛锁骨上渗血的伤口，“等校医发现这是铁丝刮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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