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抽打着挡风玻璃，雨刮器疯狂摆动，如同垂死挣扎的节拍器。破旧工程车在郊外泥泞小路上颠簸，每一次震动都让邹琰腰侧的枪伤迸出新的温热。副驾上，唐筠枫死死攥着那个染血的U盘，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车载电台的残骸还在滋滋作响，内鬼那宣判般的广播仍在脑中回荡：“警员邹琰杀害苏晓证据确凿！”
沉默如同实体般挤压着车厢。唐筠枫的目光像手术刀，剐过后视镜里那张染血的脸——程琰？邹琰？杀人犯？她脑中父亲日记的字句、苏晓坠落的画面、周镇岳的诱导、还有…方才垃圾间里他撞飞铁门时野兽般的眼神，疯狂撕扯着她的认知。
“为什么救我？”她的声音干涩沙哑，打破死寂。
邹琰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泛白，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翻涌的血腥气。“为了苏晓塞进窗缝的东西。”他声音低沉，带着重伤后的虚浮，“也为了…证明我不是杀她的凶手。” 他没提父亲，没提档案，此刻任何辩解在铁证面前都苍白无力。
唐筠枫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冷绝望的弧度。“证明？用你警察的身份？它已经被注销了，杀人犯先生。”她举起U盘，金属外壳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这里面，或许就有你杀人的证据，或者…周镇岳的。”
前方，一座废弃的货运火车站如同巨兽骸骨匍匐在雨幕中。邹琰猛打方向，车子嘶吼着冲进一个坍塌大半的月台雨棚下，溅起浑浊的水花。他熄了火，剧痛和失血让视野阵阵发黑。他侧过身，不顾腰间的撕裂感，深深看进唐筠枫充满戒备与恨意的眼底。
“唐筠枫，看着我。”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苏晓坠楼时，我在三条街外的监控车里。阿彪推她下去的影像，已经传回警局…真正的内鬼手里。他们注销我警籍、诬陷我，是因为我离真相太近了！近到快摸到周镇岳和警局里某些人的脖子了！这个U盘…”他喘息着，指向她紧握的东西，“可能是他们最后的罪证，也可能是引爆另一个杀局的炸弹！给我，或者毁了它，但别让它落在错误的人手里！”
他猛地撕开被血浸透黏在腰侧的衬衫布料！狰狞的枪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皮肉翻卷，还在渗血。但这并非最触目惊心的——他用沾满血污和泥泞的手指，狠狠抠进伤口边缘的肌肉！
“呃——！” 闷哼声压抑在喉咙里，额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鬓角。
唐筠枫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想后退。
只见邹琰沾血的手指，从模糊的血肉中，硬生生抠出一个米粒大小、闪着微弱红光的金属芯片！他捏着那枚染血的芯片，眼神如同淬火的刀锋。
“警方…最高级别的…皮下定位器。”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植入那天，他们说…这是守护者的勋章…”他惨然一笑，猛地拉开车门，踉跄下车，将那枚芯片狠狠摔在泥泞的地上！沾满污泥的工程车轮胎，带着碾碎一切的决绝，重重地、反复地碾压上去！
红光在泥浆中闪烁几下，彻底熄灭。
他扶着车门，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和冷汗，腰间的伤口在寒冷和剧痛下微微痉挛。他回头，看向车内震惊失语的唐筠枫，雨水顺着他凌厉的下颌线滴落。
“现在起，没有邹警官，也没有程工。”他的声音在雨声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疲惫与决绝，“我只是一个…必须把周镇岳和他背后的蛆虫送进地狱的幽灵。你手里的东西，是唯一的火把。信我，或者现在就杀了我。” 他摊开空空如也、沾满血泥的手掌，如同献祭，也如同邀请。
宏远集团数据中心，巨大的玻璃穹顶在夜雨中反射着城市扭曲的霓虹光影，如同一座冰冷的水晶棺。顶层控制室内，周镇岳负手而立，俯瞰着脚下如同蝼蚁般渺小的城市。昂贵的羊绒大衣下摆被雨夜的寒风吹拂。钱铎垂手侍立一旁，脸色惨白，仿佛还未从垃圾处理间那场液氮地狱的噩梦中完全清醒。
“金库那边，烟火该开场了吧？”周镇岳声音平淡。
“彪哥已经引爆了主闸门，警察和安保都被吸引过去了。”钱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数据中心…倒计时启动。按您的吩咐，最高权限指令锁死，一小时后，这里连同地下三层的原始备份，都会化作灰烬。”他手指在控制台输入一串冗长指令，巨大的主屏幕上亮起猩红的倒计时：【00:59:59】。
周镇岳微微颔首，目光投向窗外雨幕中某个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很好。那么，给我们的‘幽灵’和唐小姐，送一份最后的…谢幕礼。” 他拿起一个加密的平板，轻轻一点。
与此同时，废弃月台雨棚下，邹琰那台屏幕碎裂的备用手机上，强行跳出一条匿名信息，附带一个坐标定位和一行字：
【带她来看看，数据焚毁的烟花。用她的血，染红我的穹顶。——Z】
邹琰瞳孔骤缩！周镇岳知道他们活着！还知道他们的位置！这是**裸的挑衅和死亡邀请！
“他在数据中心！”邹琰猛地拉开车门坐回驾驶座，引擎咆哮着发动，“他要炸毁那里！所有证据都会被抹掉！” 他必须去！那是最后的战场！
唐筠枫看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冰冷的字，又看向身边这个刚刚剜肉断链、如同困兽的男人。U盘在她掌心硌得生疼。苏晓最后的声音“别信”和父亲日记里恐惧的字句再次翻涌…但这一次，一个更尖锐的念头刺破迷雾——如果周镇岳才是真凶，如果这个“幽灵”真是父亲日记里那个被利用的年轻警察…她死死咬住下唇，将U盘猛地拍在布满水汽的车窗上！
“开车！”她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嘶哑，眼神却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去数据中心！但我要亲手…把这份‘谢幕礼’塞回他喉咙里！”
破车在暴雨中嘶吼着冲向城市心脏。数据中心外围，警笛声被金库方向的巨大爆炸声浪掩盖。周镇岳的调虎离山完美奏效，这里反而成了灯下黑的孤岛。邹琰驾车撞开侧翼一个检修通道的简易栅栏，冲了进去！
冰冷的、弥漫着臭氧和机器低鸣的通道。两人如同闯入异世界的幽灵，浑身湿透，带着血腥和硝烟的气息。邹琰强撑着剧痛，根据记忆中的结构图，带着唐筠枫在迷宫般的管道和机柜间穿行，目标直指顶层主控室！
警报声突兀响起！红蓝光芒在通道中闪烁！钱铎带着残余的打手如同恶鬼般从岔路口扑出！
“拦住他们！”钱铎的声音因恐惧和疯狂而变调。
枪声炸响！子弹打在金属管道上，火花四溅！邹琰一把将唐筠枫扑倒在一排巨大的服务器机柜后！他拔出后腰那把淬毒的陶瓷刀，眼神冰冷如狼。
“去主控室！密码是你父亲警号后六位！毁了倒计时！”邹琰嘶吼着，将唐筠枫狠狠推向另一条通道，自己则如同扑火的飞蛾，迎着弹雨和冲来的打手反冲过去！
狭路相逢！邹琰将格斗技巧发挥到极致，刀光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致命的弧线！每一次闪避都牵动腰伤，鲜血染红了裤管。他不再是为了任务，而是为了身后那个奔向主控室的身影，为了苏晓，为了父亲…为了斩断这无尽的黑暗！
唐筠枫头也不回地狂奔！泪水混合着雨水模糊了视线，但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主控室！倒计时！父亲警号！她撞开沉重的防火门，扑向那个布满屏幕的控制台！猩红的倒计时无情跳动：【00:07:43】！
她颤抖着手，输入记忆中父亲警号的后六位。
【嘀——！权限通过！】
屏幕解锁！
复杂的操作界面让她眼花缭乱，但设计师对结构和系统的本能理解让她瞬间锁定了核心——自毁程序控制模块！她疯狂地寻找中止指令！
“没用的，唐小姐。”周镇岳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把加装消音器的手枪，枪口稳稳对准她的后心。“最高权限指令在我这里。倒计时，不可逆。”他缓步走近，如同优雅的猛兽欣赏着爪下的猎物，“你父亲守护的，你闺蜜用命换来的…还有那个幽灵赌上一切的…终究是一场空。”
唐筠枫猛地转身，背靠着冰冷的控制台，胸口剧烈起伏。她看着周镇岳，看着这个毁了她一切的男人，眼中没有恐惧，只有焚尽一切的火焰。她突然笑了，笑得凄厉而疯狂。
“是吗？周镇岳！”她猛地举起那个U盘，狠狠插进控制台一个开放的USB接口！“空？你看看这是什么！”
屏幕瞬间被无数滚动的数据流淹没！宏远集团十年来的黑账、行贿记录、非法交易合同…如同**的脓疮被彻底揭开，**裸地呈现在巨大的屏幕上！甚至包括几份标注着周镇岳名字和警方高层代号的隐秘协议！
周镇岳脸上的从容瞬间崩裂！瞳孔第一次因震惊而收缩！“不可能！钱铎说它被…”
“被液氮冻住了？”唐筠枫冷笑，指尖在键盘上如蝴蝶般翻飞，调出一个隐藏界面，赫然是通风管道震动频率监控记录，“30Hz！钱铎踩中陷阱时引发的共振！足够震松U盘接口的冰封！你以为的废物，是送你下地狱的钥匙！” 她猛地敲下回车！
【警告！检测到核心数据异常！自毁程序加速启动！倒计时修正：00:01:00！】
尖锐的警报声瞬间提升到最高分贝！整个控制室被刺目的红光淹没！屏幕上巨大的59秒倒计时如同死神的丧钟！
周镇岳脸色剧变！他精心设计的同归于尽，竟被提前引爆！他眼中杀机爆涌，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 消音器下沉闷的枪声！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染血的身影如同炮弹般从门口撞入，狠狠扑在唐筠枫身上！
“噗！” 子弹入肉的闷响！
邹琰的身体猛地一震！子弹穿透了他的肩胛！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和唐筠枫一起撞在控制台上！
“呃啊！” 剧痛让邹琰眼前发黑，但他死死护住身下的唐筠枫，染血的手猛地抓住控制台边缘，借力旋身！同时，一直紧握在左手的陶瓷刀，如同毒蛇的信子，带着他全部的力量和意志，狠狠掷向惊怒交加的周镇岳！
刀光如电！
“噗嗤！”
精准地钉入周镇岳持枪的手腕！
“啊——！” 手枪脱手落地！
周镇岳捂着手腕踉跄后退，鲜血从指缝涌出，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如同血人般、却依旧顽强站立的“幽灵”。
倒计时：【00:00:15】！
控制台屏幕上，唐筠枫在混乱中输入的最后一个指令生效——那是她在垃圾间用口红写在图纸背面的、针对通风管道结构弱点的终极指令：
【液氮系统超载！目标：穹顶支撑结构！频率：30Hz！执行！】
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和玻璃碎裂声！整个穹顶在超频共振下剧烈颤抖！
邹琰咳出一口血沫，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唐筠枫的手，嘶吼道：“走——！”
两人如同离弦之箭，扑向控制室侧翼的紧急疏散滑梯通道！
周镇岳想追，但手腕剧痛，脚下是倾泻的文件和翻倒的座椅。他抬头，看到布满裂纹的穹顶在视野中扭曲、放大…
倒计时：【00:00:00】！
“轰——！！！！”
不是预想中的爆炸，而是山崩地裂般的结构坍塌声！巨大的、重达数吨的钢化玻璃穹顶，在30Hz的致命共振频率下，如同脆弱的冰晶般彻底粉碎！无数的玻璃碎片混合着断裂的钢结构，如同毁灭的瀑布般轰然倾泻而下！紧随其后的，是管道破裂喷涌而出的、冰冷的白色液氮洪流！
周镇岳最后看到的景象，是无数锋利的碎片在刺目的火光映照下，如同燃烧的星辰，向他吞噬而来。他试图抬手，却只看到自己手腕上那柄染血的陶瓷刀柄。
世界，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和无尽的冰冷中，陷入永恒的黑暗。
滑梯通道内，邹琰和唐筠枫紧紧抱在一起，随着高速滑落，被巨大的轰鸣和冲击波震得失去知觉，坠向未知的深渊。夜枭泣血，焚尽长夜，而黎明前的黑暗，依旧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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