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混合着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是唐筠枫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知。她像是被封在水泥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黑暗中，只有耳朵里持续不断的尖锐嗡鸣。她试着动了动手指，触碰到粗糙的混凝土碎块和…一只冰冷的手。
那只手猛地反握住了她！力道大得惊人！
“呃…” 压抑的痛哼从旁边传来，带着熟悉的沙哑。
“邹…琰？”唐筠枫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她记得那扑向自己的染血身影，子弹入肉的闷响，还有他撕裂般的嘶吼。
“别说话…节省体力…”邹琰的声音近在咫尺，却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肩胛的枪伤在坠落和挤压中撕裂得更厉害，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滚烫的血，浸透两人紧贴的衣衫。腰侧的旧伤也在疯狂叫嚣。他们被困在疏散滑梯出口附近，被倒塌的管道和建筑碎块掩埋，形成一个狭窄、脆弱且充满死亡气息的三角空间。
“我们…在哪儿？”唐筠枫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数据中心…底下…废料处理层。”邹琰喘息着，努力调动昏沉的意识，“塌陷…堵住了出口…空气…不多…”
死寂再次降临，只有两人交缠的、急促而痛苦的呼吸声。唐筠枫能感觉到邹琰身体的颤抖和逐渐降低的体温。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难道苏晓的牺牲，他们拼尽一切的搏杀，最终只是换来这黑暗中的窒息？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信号音，从邹琰破碎的衣袋里传出。是他那台几乎报废的备用手机！
邹琰眼中骤然迸发出求生之光！他用还能动的右手，极其艰难地在狭小的空间里摸索。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浸透全身。终于，他摸到了那冰冷的金属碎片。屏幕碎裂成蛛网，但下方一个极其微弱的信号格，如同地狱中的萤火！
他颤抖着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点开了那个唯一还能运行的加密通讯App，向那个标注着“老K”的联系人—技术科小陈，发送了一条仅含定位坐标和两个字的求救信息：
【幽灵…求救…】
信息发送成功的图标闪烁了一下，屏幕彻底熄灭。
“发出去了…”邹琰的手无力地垂下，声音低不可闻，“撑住…唐筠枫…”
黑暗，冰冷，剧痛，和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年般漫长。唐筠枫的意识在剧痛和缺氧中开始模糊。她仿佛又看到了苏晓坠落的身影，看到了父亲日记上的泪痕…
“邹琰…”她喃喃着，像是梦呓，“我爸爸…真的是你…”
“不是…”邹琰的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打断了她，“档案…是假的…周镇岳…伪造…你父亲…是英雄…他发现的…是宏远和周镇岳…勾结…侵吞工程款…的证据…警队里…有内鬼…当年…利用了…一个新警察…传话…威胁…但不是…致命…”
他断断续续，用最简短的词语，撕开血淋淋的真相一角。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唐筠枫的泪水无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血污。恨了那么久，恨错了对象？真正的魔鬼，是那个刚刚被埋葬在数据废墟下的男人，和他盘根错节的保护伞！
“证据…U盘…”她想起那个被周镇岳觊觎的东西。
“在…我…口袋…”邹琰的声音越来越低。
唐筠枫用尽力气，摸索着，从他同样冰冷破碎的衣袋里，摸到了那个染血的U盘。冰冷的金属，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炭。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之际——
“咚！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从头顶厚重的废墟上传来！紧接着，是微弱的、带着变声器处理的声音：
“下面的人！坚持住！我们是救援队！听到请回应！”
希望的光芒，刺穿了绝望的黑暗！
刺鼻的消毒水味，单调的监护仪嘀嗒声。唐筠枫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浑身缠满绷带，左臂打着石膏。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获救的记忆碎片般回涌：刺眼的探照灯，切割废墟的火花，救援人员模糊的脸…还有被抬上担架时，旁边那个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身影…
“邹琰呢？！”她猛地抓住床边护士的手，声音嘶哑急切。
“隔壁重症监护室。”护士低声回答，“伤势太重，还没脱离危险。”
唐筠枫的心沉了下去。她环顾四周，病房门口站着两个穿着便装、眼神锐利的男人——不是警察，更像是某种特殊部门的人。气氛压抑。
病房门被推开，一个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捧着记录板的年轻助手。女人亮出一个特殊的徽章，上面没有警徽，只有一个抽象的盾形标志和“内部监察”字样。
“唐筠枫女士，我是监察部特派员，林澜。”女人的声音冷静而富有穿透力，“关于宏远数据中心坍塌、周镇岳死亡以及苏晓坠楼案，我们需要你提供完整证词。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将作为重要证据。”
唐筠枫看着对方，没有立刻回答。她想起了邹琰昏迷前的话：警队里有内鬼。这个监察部…可信吗？U盘在她贴身的病号服口袋里，像一块烙铁。
“我要见邹琰。”唐筠枫直视林澜，“或者，等我的律师。”
林澜微微挑眉，似乎并不意外。“邹琰同志伤势严重，目前无法接受问询。至于律师…”她示意助手递上一份文件，“这是法院签发的临时保护令。鉴于案件涉及高度敏感信息和潜在的国家安全威胁，在初步调查完成前，你的通讯和会见权受到限制。这是为了保护你，也为了保护关键证据。”
保护？还是软禁？唐筠枫心往下沉。她成了筹码，成了各方势力角逐的中心。
“周镇岳死了，但他的帝国还没塌。”林澜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凝重，“宏远集团的董事们正在疯狂运作，试图将一切推给周镇岳个人，切割关系。警方内部…也有人急于结案，把苏晓的死和所有问题都钉在邹琰身上。唐女士，时间紧迫，我们需要真相，需要你手里的东西。”
唐筠枫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病号服下的U盘轮廓。她需要判断，需要盟友。她看向林澜：“苏晓坠楼的影像…你们拿到了吗？”
林澜眼神一凝，缓缓点头：“技术科陈枫同志在…牺牲前，用生命保护并传递了关键影像备份。画面清晰显示，是阿彪将苏晓推下楼，钱铎在场。这洗刷了邹琰谋杀苏晓的嫌疑。”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痛。
小陈…牺牲了？唐筠枫心中一痛。又一个名字，刻在了血债的石碑上。
“那为什么邹琰还是嫌犯？为什么限制我？”唐筠枫追问。
“因为周镇岳的死！”林澜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数据中心坍塌，他是唯一死亡的核心人物。现场有激烈搏斗痕迹，有你的指纹，有邹琰的武器残留！更重要的是…”她直视唐筠枫的眼睛，“现场发现了被篡改的自毁程序指令记录，指向一个特殊的触发频率——30Hz。而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这个频率，与你作为设计师发现并上报的金库通风管道‘设计瑕疵’的共振点…高度吻合！”
如同一道惊雷劈在唐筠枫头顶！她瞬间明白了周镇岳最后时刻的惊怒！她被利用了！她亲手写在图纸背面的“陷阱”，成了别人眼中谋杀周镇岳的“铁证”！
“那是个陷阱！是周镇岳逼我…”唐筠枫激动地想辩解。
“证据呢？”林澜打断她，语气冰冷，“谁证明是周镇岳逼你？谁证明他知晓并利用了那个频率？只有你的口供。而邹琰，他出现在那里，与你在一起，动机充分——为父报仇？或者…销毁周镇岳掌握的内鬼证据？宏远的人，还有警队里某些人，会非常乐意接受这个‘合理’的故事，把你们两人都钉死，让周镇岳带走所有秘密！”
唐筠枫如坠冰窟。她以为逃出生天，却落入了更庞大、更精密的罗网。她成了棋子，而邹琰，是随时可以被牺牲的弃子。
“U盘…”林澜的声音放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唐女士，只有它，只有里面可能存在的、关于宏远集团和警队内部更深层勾结的证据，才能撕开这张网！才能证明你们的清白！才能让苏晓、陈枫、还有你父亲…的死，真正昭雪！”
唐筠枫闭上眼，苏晓最后的脸，父亲日记上的字迹，邹琰在废墟中染血却坚定的眼神…交织碰撞。良久，她睁开眼，眼中再无迷茫，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给我一台绝对安全、物理隔绝网络的电脑。”她看着林澜，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亲自打开它。你，只能一个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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