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郑既明,叶游知总是于心不忍。
她不知该如何捡起郑既明碎成一片一片的眸光拼凑,遂而回敬他的动作,环住他的腰。
“不是躲你,只是在设想。”
“设想也不行。”郑既明没想到叶游知会如此主动,慢慢涌上心头的惊喜驱使他对叶游知的回应更热烈,将头埋在她的肩膀,唯恐她有天会松手,会离开自己。
郑既明无意识的,讷讷重复一句,“不许有那种设想,更不许躲着我。”
他入朝为官本就是看透她的想法后帮她的手段。否则,他何至于在长安五年孤身,还为升官殚精竭虑,为他的表哥所调侃。
郑既明想来,他都不知是何时对叶游知产生了情愫。
或许是她造出织机后喜极而泣,或许是她在田间游走,又或许是他在长安听说叶游知办学堂收养弃婴……
一桩桩,一件件,让郑既明渐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他想了解叶游知更多,亦沉浸在她的世界无法自拔。他喜欢叶游知率真自我,行事不计后果,又怕叶游知因此离开他。
他的气息极轻、极低,却正正好顺着叶游知的衣领往下流,每游走一寸,就激起一处颤栗。叶游知不敢答应他,默默承受他浑身翻涌滚烫的热度。
很久之后,叶游知才道:“郑既明,我要喘不上气了。”
郑既明克制着,好一会儿才将她松开。恨时间太快,他不得不再次离开叶游知,又盼着时间再快些,他好等一切尘埃落定。
届时,三书六礼,鸿雁为信,却扇合卺,一个都不能少。
他问道:“之后的事可有安排了?等我回长安,书信往来多有不便,若有事,莫要让我成为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好。”
这个叶游知能做到,况且她也从没瞒过郑既明什么事。
“你也不必担心。我照着一本书为岭南新设了官道驿站,等路修过去,千里不过弹指一挥间。”
“修路?如今你能管着的只有邕州,桂州等地勉强能伸得过去手。可修路有千里,远不止岭南,你要如何经得它州刺史同意?”
叶游知既有打算,当然早就想好了。
轻松日子过不了多久了,接下来真真要厮杀见血。
“打过去。”叶游知平静道。
她选的这条路,无异于造反,甚至就是造反。不反,如何以己之力为家人报仇?如何救黎民于水火?
走到这个份上,没有回头之说,前方刀尖指着都得扑过去,死过一回才知道抱负和懦弱的安稳哪个更重要。
郑既明早有预料,却想不到会这么早!
恐惧提前蔓延上心头,他要知晓叶游知不久后就要打过去他怎会提令返京?真是恨不得一直盯着她,护着她,让那日未替她受下的碎石打在自己身上,他也无憾了。
叶游知见他嗫嚅嘴唇,似是怕极又知道劝也没用,千言万语倒不知先说哪句,心里生出内疚,只好道:“我若要打过去,他们少不得要上报朝廷,那时还要你替我瞒下来。”
郑既明始终解不开心里积压的乌云,沉声应好。
“替你瞒下来,只怕只当工部侍郎是不够。不仅要瞒着圣上,还需瞒着蔡峥,他是眼瞎了,可心却不盲。”
“你说我这么辛苦,你要怎么奖励我?”
郑既明换成平时那欠揍讨趣的样子,可也只维持了一瞬,对着叶游知笑完便开始放空,眸光扑朔。
叶游知笑着,蛮力提起他的嘴角,道:“奖励嘛,自然是看你想要什么~你这般苦着脸,叫我看了不悦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你确定?”
他扒拉下叶游知的手,总让叶游知觉得他似亮非亮,暗戳戳预谋着什么的目光不怀好意。
叶游知道:“看你也不缺什么,否则也不会修道了。”
“哦?谁说我不缺什么?”他纵是放不下,也不能让叶游知担心他,生生解开眸中的千结,道:“我要什么都不缺怎会还俗为官?”
叶游知神游天外,实在想不出他缺什么,“那再说吧,总之要打出去少说也是半年后的事了。”
半年……
他至多再半月就不得不返京了。
“叶游知,你现在欠我两件事儿了。”
“怎么是两件?”叶游知瞪大了双眼,“你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无中生有。”
郑既明颇为无奈,不知该笑还是不该笑,“你喜欢我不会就是因为我这张脸吧?”
这么些年,敢情叶游知眼里只有他的脸?
叶游知嘿嘿两声遮掩过去——
她承认,她对郑既明念念不忘是有他那张脸的因素在,而且抛不开。
但若要就这么在面上说出来了,岂不是显得她很肤浅?那怎么可以!
叶游知道:“你别扯开话题,两件事你得说清楚。”
郑既明暂且抛去他的不爽,清了清嗓子,学起叶游知,“若郎君肯给我们文书,只要不是杀人犯法的事,我许郎君一个诺。”
远古时代的影像闪了一帧过去,叶游知听郑既明捏着嗓子装深沉说话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让无常把她带走。
她那时是这样的么?!羞愧之后是望不到头的尴尬,叶游知的太阳穴紧缩到把思绪压成一块饼,僵直地伫立在原地。
郑既明看穿了她无地自容,轻笑:“叶娘子说话还作数吗?”
叶游知迟疑地点点头:“作数,欠你两个诺,我记着。”
“一定要好好记着。”
他平静的一句话竟让叶游知浑身长满了鸡皮疙瘩。叶游知咽了咽口水:这人,不会让她做出卖自己良心的事吧?
“郑侍郎博闻强记,但有时也不必事事都记,句句都念。要如此较真,以后被骗怎么办?”叶游知语重心长地跟郑既明传授做人的大道理,“人生嘛,难得糊涂,知足常乐。”
郑既明懒得听她的歪理,对她眨眨眼睛,显然是不准备放过她。
叶游知想,要他忘记这件事最好自己先忘记,所以不能再提了。提的次数越多,他就记得越清楚。
“对了,此前修六脉渠我托你盯着他们加固粮仓,这事办的怎么样了?”
郑既明就偏不如她的意,就不越过许诺的坎,回她话也不忘明里暗里地提醒,“五个粮仓皆已加固完毕,正在着手修新仓。”
“叶娘子,你说你记性不好可是谦辞?怎么指使我的事儿做得这么如鱼得水,经久不忘?要如此,许我的诺可别忘了,到时不认。”
“哎呀,天好红呀。”
转眼日暮,叶游知东张西望夸完美景便悠悠下山了。
她脚步轻快,觉得也是上天眷顾她。来岭南几年,竟没碰上天灾**。
此前有几次倒是钦州等地受过台风影响,叶游知以粮和当地县衙做交易,倒也顺利渡过。
只要把邕州的洪涝解决,粮仓便更无后顾之忧。
到家,堂屋里两个人都等着她,桌上摆着美酒佳肴。
叶松噙着淡淡的,温柔的笑,见叶游知脚步轻盈,便知事情都有结果了。
她已经想好,若是她妹妹确喜欢郑既明,今儿能成,那就喝酒庆祝;若她妹妹这几日烦忧是另有大事,那就一醉解千愁,她就是逼问也要问出她遇着什么了。
叶松道:“回来了?酒还是温的。”
叶游知一碰触,果真是如此,便一口气喝了酒,见叶松咯咯地笑。
“阿姐你笑什么?”
“见你高兴,我就高兴。”
小七深有同感,“二姐姐你不知道,你那几日脸臭,大姐姐夜里担心你都担心得睡不着。”
叶游知乖顺地蹲下,趴在叶松腿上,伏低认错,“是我不好,叫阿姐操心了。”
“胡说什么呢。”叶松拍拍叶游知的脸,“多大了还趴我腿上?”
“也才二十三不到。”
换在以前,她才刚毕业。
仰头看叶松,看见几根皱纹长在她阿姐脸上后,叶游知蓦地失神。
她阿姐三十了。
岁月切割的鸿沟强势地插在叶游知心头,她突然生了惧意,担心有一天她阿姐会先她一步跨到另一侧去。
叶游知头次对年龄产生焦虑,握不住每分每秒都在流逝的东西。
她的脸紧紧贴在叶松身上,等着叶松把她捞起。
“好了,以后别这样了。我是你阿姐,怎会因小事与你有隔阂?你虽不用事事同我说,也不必有了心事瞒着我。”
“我只是怕我太过卑劣,让你拱手让出你的幸福。”
叶松叹气,道:“任何与旁人有关的幸福都比不上你在我身边,你是我的亲人。”
是亲人,叶游知是她师父的亲外甥女,可不是她亲人?
叶松叹气,“况且你以为我软弱吗?我的幸福定会靠自己亲手去挣。”
有了这层身份,叶游知更是依赖叶松,将黎杰明给的绿松石拿出,道:“阿姐,这是黎杰明给你的。”
这几年,叶松亦看出黎杰明对她的心思,只是可惜,感情的事强求不来。否则她也不会几年都不做出回应。
叶松收下,道:“知道了,明日我去找他。”
“你和郑侍郎的事不说说吗?”
叶游知用菜堵住自己的嘴,简略道:“就是在一起了嘛,也没别的了……”
小七突然蹦起来,如天雷劈上天灵盖,她的世界观都被烧焦了。
小七铜铃大的眼睛圆睁,尖声质问叶游知:“阿姐和郑侍郎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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