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百货大厦，江临都感觉这一晚就像在梦里。
“就这么……成啦？”他梦游似的喃喃道。
此龙一路上都维持着这种病症不见好转，幸好他们拟完合作协议后太阳都出来了，否则非得引来巡逻队，把他们这群违反宵禁的人关进大牢里不可。
风维清打了个哈欠，表情古井无波，记不清第多少次“嗯”了一声。
要说他们怎么会通宵，那阿迪亚伯爵真是功不可没，合作的草案前前后后修改的次数四只手都数不过来。
而考虑到安苏亚时不时抽风，下一次会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双方都打算一次性商定出结果，免得夜长梦多。
可惜阿迪亚伯爵有造反的贼心却没那个贼胆，并且到底还是商人出身，讨价还价可比他们在行多了。
物资和装备她是要的，但是真走到开战的地步时又不愿意动用私兵；联络和拉拢别的想造反的人她是愿意的，但是自己上又是想都别想的。
糖衣炮弹打过去，外面的糖衣被她啃完了，剩下的炮弹又原封不动送了回来。回忆起一步一个坑的谈判历程，风维清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甚至她原先递出去的炮弹里根本没有火药，糖衣里也掺着水分，可到伯爵手中滚了一圈，两者立刻都成了真货。
幸好拉凯什给力，说到做到，一有结果就立刻派人送过来——风维清临出发前和大厦的负责人报备了行踪，而西泽尔留守布罗私底的日子里也没闲着，成功混来了幻术师们私下联络的个人通讯设备。
当时那设备上只有寥寥几行字——同意向布罗私底反对派提供必要物资。
风维清却顿时有了底气，活像灌了一口三倍浓缩咖啡，熬夜用脑造成的头痛晕眩一扫而空，感觉异常清醒和专注，抓着江临就和伯爵继续推敲细节。
而江临一连动用能力固定下整整一张白纸的条款，整条龙都处在崩溃边缘，中途甚至不声不响突然吐出一口血……把对面坐着的伯爵，和暗处站着的灰鼠都吓得不轻。
然后他反应慢半拍地“啊”了一声：“不好意思，请问有餐巾纸吗？”
灰鼠心怀震撼地给他递纸，看他擦完身上擦桌上，而那主导谈判的小姑娘居然习以为常——虽然听不懂她说出来的词，多半是他们组织设计的密语，但她表情一点没变。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吐血的那位摇了摇头，回了一句话，然后重新拿起了笔，两个人脸上如出一辙的若有所思。
如果说灰鼠是被“听不懂”困住，那么风维清则是碍于熬夜导致的思维迟缓。当时她虽然听清了江临说的每一个字，却迟迟理解不了，思考了一分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直接把这件事丢到了一边，转而专心致志和伯爵磋商条约去了。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有功夫琢磨。
江临告诉她的是：他好像隐隐感受到自己能力的边界了。
按照星海共同体制定的标准，所有能力者统共划为五级，五级最低，一级最高，可是划分的标准却只公示了前三级，关于一级和二级的标准，乃至晋升方法，各星系管理层都讳莫如深。就连身边现成的高等级能力者——谢伊和弗拉姆都管住了嘴。
不过谢伊到底憋不住事，据他透露，所有知情者都签了保密协议，而那份协议出自江临这一派的老前辈之手，效力能一直追着他们进坟墓里。
正因如此，绝大多数能力者终其一生都只能在中低等级徘徊——五级只有部分超越凡人的素质，四级能当打火机和手电筒使，三级则上下限都极为广泛，差的只能搓火球，好一点的就像风维清这样，黑潇和江临则属于其中最顶尖的那部分，不过规则系能力者所受的限制天生比元素类的更大。
江临已经在三升二上卡了足有七十年，若非幻想种寿命更长，早该带着升不到二级的遗憾入土为安了。
不过江湖传言，要想升二级，首先要摸清你自己的能力，包括作用对象、作用范围和极限等等。
乍一听，像是以太学家该写的科研论文，而且相当废话——谁不清楚自己有几根手指呢？总而言之，不太靠谱。风维清当然也去咨询过认识的高等级能力者，但很可惜，他们连点头摇头都做不到。江临也在场，他当时一边感到遗憾，一边又羡慕那位前辈的能力。
不过费德里克——她临时监护人的弟弟，倒是难得多说几句：
“要看全，同类型的能力者，彼此擅长的领域也不尽相同。要理解能力。”
既然他能说出来，那想必不是升二级的关键，只是相对而言比较重要。
风维清：“比如同为水系，你倾向于操控所有种类的液体，但是埃德蒙老师就偏向冻结？”
“……可以这么理解？”
而她和江临也的确没做到。通常情况下，他们俩只知道自己有上限，但这个上限具体在哪，谁也说不清。
如果把提升能力极限视作提高体能，那么费德里克和谢伊的说法，上限就相当于体能极点，正常人想有提升，都需要不断克服极点，逐渐适应并增加运动负荷。
但是风维清和江临没走这条路，费德里克坚称他们俩是奔着横纹肌溶解去的。
江临也知道他容易一不小心自寻死路，所以不常用能力，像这样充当公证处更是头一遭，而他突然说摸到自己极限了……风维清直觉哪里不对，但熬了一宿的脑子生了锈，转起来嘎吱作响，半天都没给出运算结果。
直到方才，商场的冷空调扑了她一脸，大脑才重新连接上服务器。她原本困惑、失焦、游移不定的眼神倏地清明，捅了捅江临的腰窝：“哎，你说，你们秩序系会不会本来就更擅长拟协议合同？”
那份束缚所有高等级能力者的文件可也是秩序系能力者的手笔！
江临猝不及防挨这一下，像是课堂上打盹突然被点名，从梦里惊醒：“会是这个原因吗？可我感觉，写下来和说出来，没什么区别呀？”
“说没说对可以之后再看，”西泽尔揉了揉眼睛，“两位前辈，该休息去了。”
“你们先去吧，我得通知拉凯什和梵天一声。”风维清叹了口气。她倒是也想睡觉，但用梵天的名号和伯爵达成协议，总得告知正主一声，他们又不能留在阿杰梅尔一辈子，以后怎么利用这条人脉就看梵天自己的打算了。
而拉凯什那边，人家毕竟帮了大忙，投资了人力物力，没道理公司生意有了起色还把股东蒙在鼓里。
拉凯什好找，他的大使馆又不是摆设。而梵天就不那么容易找到了，此人在四六环乱窜，基本见不到人影，连拉凯什近来都很难逮到人。
所以风维清决定剑走偏锋，直接杀到了布罗私底的邮局，找到跨国加急业务组，指名道姓要见他们老板——梵天近来收购了不少股份，略高于他爹的持股比例，还以大股东的身份直接参与加急业务的日常运营管理，几乎架空了原先负责人的权力。
他暂时还不敢伸手伸到布罗私底，但这里的员工都已经知道了股东兼老板的人员变动，那群投靠安苏亚的也不敢轻举妄动。
鉴于风维清手上有梵天给的凭证，这群员工的办事速率高得出奇，一小时之内，她就隔着屏幕和身处第四环的梵天碰上了面。考虑到毕竟还是在安苏亚的地盘上，她谨慎地用一些代词，隐晦地给梵天描述了整件事的经过。
梵天对她扯大旗的行为没什么意见，但是对她的健康表示深切担忧。
风维清够了够自己的眼眶，抱着一丝侥幸心理问：“……没那么严重吧？”
“有，”梵天严肃地点了点头，“你看上去快死了。”
风维清：“……”
很少见到说话比她还耿直的人了。
怕她不信，梵天还翻出了一面镜子，扔到传送物品的隧道里递给她：“你自己看。你刚才说话都有点颠三倒四了。”
风维清把镜子塞回隧道里，一耸肩：“我脸盲，看不出变化。行了，反正通知到你了，那我回去了。”
她起身离开，出了邮局，脚步虚浮地溜达回百货大厦，强打精神洗了个澡，差点在淋浴房摔一跤。
洗澡也没能冲散她的睡意，她的头甫一沾上枕头，大脑立刻强制关机。
几个小时后，终端设定的闹钟响起，孤零零地响了半天，没人搭理，只好灰溜溜地自我定下“5分钟后再响”。如是重复了几次，风维清终于从睡眠中挣扎着上浮，瞪着眼跟闹钟面面相觑片刻，才反应过来该关闹钟。
即使睡了几个小时，醒来后她依然感觉头昏脑胀、浑身无力，像没睡一样，脑子还不清醒。
“原来通宵是这种感觉。”
这念头慢悠悠浮出脑海，像日出后的泡沫，“啪”一声破了。
她看了一眼时间，离和克罗图大使约定碰面的时间还有一个钟头——幸亏她习惯提前两个小时准备，赖了一个钟头的床也不至于睡过头。于是她松了一口气，又倒回了被褥之间，一动不动趴了五分钟，随后一跃而起，搓了搓脸，强打精神准备出门。
克罗图那边的行动力属实卓然，或许该归功于决策层的未雨绸缪，在拉凯什给他们发消息的时候，第一批物资就已经开始筹集。他们的大使预计全部清点完成还需不到半天，她就趁这会儿时间去见了梵天，回来正好还能补个短觉续命。
怎么在安苏亚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是个大难题，伯爵只能提供交易场所和布罗私底都城内的诸多暗道，但是运货进来就爱莫能助了。不必说布罗私底境内大大小小的哨卡检查站，光是海关开箱检查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不过……
风维清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从鸡零狗碎的记忆中翻出早上和梵天的对谈。
不过梵天主动请缨，提议让他们走邮局物流。他打点好四六环邮局上下，终于打算对布罗私底下手……
——等等，难道走邮局就能规避海关？
风维清后知后觉哪里不对，一巴掌拍上额头——熬夜误事啊！她居然连这问题都没当场发现！
如果不能规避，何必要让梵天自冒风险？
她翻身下床，推翻了原本先去联络灰鼠再去大使馆的念头，决定先去咨询一下专家的意见。
“专家”——拉凯什思考了一会：“确实可行……加急业务组的员工一般都直接传送到目的地城市，不走海关，落地后接受当地警署的检查，但一般会有几分钟的间隔，少带些东西……应该来得及藏。”
然后他沉默了几秒，忽然问：“梵天又打算做什么？”
这么明显的走私漏洞也没人管吗？风维清歪了歪头，斟酌着回答：“嗯……准备接管布罗私底邮局？”
饶是多少有心理准备，拉凯什也没能避免呼吸一滞。
“……克罗图和布罗诃的，还不够吗？”
“他最近对罗克沙意见很大，”风维清说，“前几个月上报给罗克沙的问题，到现在都没回音。那件事又正好是发生在布罗私底的，他大概也忍不住，想亲自动手解决了吧。”
不过仔细想想，罗克沙就算有意出手，又怎么和安苏亚开口？“我儿子路过你的领地，碰巧遇上一伙邪教徒，你一直不处理，所以我要插手”？
那安苏亚不得和第一环开战。
罗克沙毕竟身份特殊，一举一动都和摩里质强行绑定，不方便轻举妄动，可梵天就没这么多顾虑了。
一方面，他本身就不是瞻前顾后的性子；另一方面，从罗克沙的角度看，一个不听话的、离家出走的儿子，就算真在外面惹出大事了，罗克沙也可以把责任全推在梵天身上，反正他们父子不和又不是秘密。如此一来，摩里质就能从中摘出去，不至于殃及池鱼……前提是安苏亚是个正常人，或者至少把人当人看。
但看她私底下的小动作，人命在她心中到底有几斤几两……真不好说。
风维清叹了口气，对这问题持悲观态度。
“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她问。
燥候小破魂的设定集[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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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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