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掐了自己一把——痛！他没在做梦。
风维清正举着地图再三比对，眼前忽然一亮，一块屏幕插队进来，直愣愣杵在她眼前，上面只有一行话：
“维清，我们没走错吧？”
也不怪江临疑惑，说实话，就连风维清都有些迷茫，因为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块下水道的窨井盖。
这时候，又有根胳膊肘捅了过来，风维清闪身避开，看了一眼，胳膊肘已经功成身退，取而代之的是朝上的手心，见他看过来，那手心还上下晃了晃，催她给东西。
风维清：“……”
她沉默地把地图递给梵天，然后点开自己的终端，快速打字回复江临：
“我应该也还没路痴到对着指南针都能迷路的程度，大概。”
梵天和西泽尔各执地图一边，两个人的视线不断在窨井盖和地图之间逡巡，西泽尔还担心有什么机关密道没被发现，轻手轻脚过去走了一圈……怎么看都看不出问题，这地方确实只有窨井盖值得关注。
梵天神情凝重，掏出手机打字：“怎么说？要不要下去？”
风维清一咬牙，挽起袖子，用气声回答：“不管了，来都来了——”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走没走对呢？
正在这时，巷口响起了脚步声。几个人对视一眼，踮着脚尖闪身躲进巷子的杂物堆之间。脚步声停了一瞬，随后平稳地渡过巷口，没有朝里进来的意思。
几个人屏息凝神，又等了三分钟才出去。
风维清提着剑在窨井盖前默默运气一分钟，终于迈过心里那道坎，一边在心里给剑道歉，一边控制力道抽剑出鞘，剑锋抵着窨井盖的孔洞伸了进去，然后用力一挑——
“嘎吱——沙沙……”
令人牙酸的声音混着井盖边缘刮过井圈内沙石的动静响起，惊动了不远处人家的灯光。斜上方一扇窗户突然被推开，暖黄色的灯光泼洒下来，幸好巷子内大小杂物堆成了山，堪堪挡回灯光的窥探。
三个空着手的人瞬间紧贴墙壁，做贼心虚似的，大气不敢喘一下。
徒留风维清还在井盖旁，继续抬也不是，撒手也不是，尴尬地蹲下蜷起身子，右手还伸直着，死死拄着剑。
楼上传来居民的咳嗽声和泼水声，不知道是不是屏住呼吸的缘故，每一秒都无比漫长，风维清觉得度秒如年都不够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不知道过了几年，窗户终于关上了，带走了灯光。黑暗中，静得只能听到他们各自的心跳。
风维清缓缓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直起身，生怕一不小心低血压摔倒，让他们这些天的谨慎泡汤。西泽尔连忙过去拉了她一把，顺便再一次减轻窨井盖的重力。
是他失误，错估了井盖的年纪，没想到井盖缝隙里落了那么多沙土，甚至连里边的铁锈都比在场的人老……他看了一眼风维清，在句尾严谨地补上了个“大概”。
保险起见，他估摸自己体力还够花，干脆大方地送井盖体验了一波太空同款微重力环境，随着剑尖轻轻一挑，井盖径直上了天。
江临眼睛逐渐瞪大，嘴巴长得能生吞一个鸡蛋，视线目送井盖上天，随后不敢置信地看向风维清。梵天……梵天已经和自己面部肌肉失去了联系，木着脸看他们。
风维清立刻把剑藏到背后，另一手指向西泽尔：冤枉，她可没如此神力。
西泽尔无辜回望。
几个人表情浮夸，又连比带划、手舞足蹈，却一声不吭，活像在演默剧，然而远处一声狗吠忽然炸响，引发周围几户人家的狗一起嚎叫，成了狗声阿卡贝拉，纯狗叫版本的交响乐和他们分庭抗礼，硬生生打断了默剧演出。
杂乱的脚步声混在其中，几乎难以分辨，倒像是鼓点和贝斯。
“什么情况？”梵天用气声问，“是不是他们那边出问题了？”
“先下去吧，去灰鼠标注的地点挨个看看就知道了。”风维清收起剑，问西泽尔，“能让窨井盖落地的时候没动静吗？”
西泽尔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他们先行，他殿后。
下水道果然另有乾坤，顺着悬梯下到底部，就见几只灰皮耗子围在梯子下，像是恭候多时的迎宾员。看到他们，耗子居然不跑，反而两条后腿撑在地上，抬起上半身，冲他们“吱吱”叫唤几声，然后扭头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见他们没动静，就停在原地。
风维清：“……”
她试探性往前走了一步，那群耗子有样学样往前挪了几步，距离大概和她步幅一致。
“耗子成精了。”她回头和同伴们惊叹道。
灰鼠的代号还真没取错啊……也不对，他哪是一般的老鼠，这得是下水道鼠王。
成精那可就成为幻想种了。同为幻想种，江临严肃地问那群耗子：“你们会说话吗？”
耗子也似乎很无语，其中打头的那只顶着最肥大的身躯扭过头，人性化地甩了甩头，又“吱吱”叫了几声，试图用鼠语告诉他：我们还没跻身幻想种的行列，只会鼠语，不会人语，吱吱。
江临点了点头，转头就和同伴大惊小怪：“它们听得懂人话诶！”
梵天干巴巴回应：“看得出来。”
西泽尔有样学样，问：“是灰鼠……你们的主人或者朋友，托你们帮忙带路的吗？”
领头的大肥耗子用力点了点鼠头，然后侧过身子，抬起一只前爪指了指深处，似乎在示意他们跟上。
“那麻烦你们啦。”江临和西泽尔异口同声道。
梵天：“……”
你们和谁说谢谢呢？
他不理解，并大为震撼，实在觉得今晚发生的事太过魔幻，思考了良久，最终得出结论：一定是布罗私底的土地不好，容易把人逼疯。
有了地头鼠带路，就算队伍里有两个路痴，他们也像穿行在自己家里一样，完全没被下水道的弯弯绕绕困扰。
那群老鼠甚至还知道什么宽度的路他们能走，什么他们走不过，就连他们找不到隐藏的暗门时，那群老鼠都会齐刷刷推某几块墙砖指点迷津，简直智能过了头。
风维清走出密室，在灰鼠给的第二份地图——下水道的结构和他们藏东西的地方——的其中一个红圈旁打了个对钩，心中对鼠牌导航赞叹不已：能想出用老鼠指路，灰鼠简直是天才。
要想判断伯爵的人可不可靠，方法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清点下水道里的物资，看是不是全员到齐就够了。
为了掩人耳目，灰鼠送货的时候并没有将物资和香料区分开，而他们现在在下水道里看到的，基本都只有物资，这倒替他们节省了不少清点的时间。
风维清和梵天是主力，他们俩都从拉凯什那里看过第一批物资清单，梵天更是参与了打包工作，即便有几个马大哈没分离开香料，他也能将其和清单上的物品对上号。
在地图上圈圈画画一方面是为了统计，另一方面也是避免走回头路，尽可能快地巡视完，毕竟下水道里的味道实在一言难尽，熏得人眼睛都疼。
就在这时，风维清耳根一动，脚下一个急刹，同时伸手勾住还在往前走的梵天的衣领，另一手扶上剑柄。
梵天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老老实实停下脚步。
靠前站着的江临和西泽尔同样听到微弱的脚步声，两个人立刻挡在同伴身前，警惕地盯着墙边。
而那群老鼠浑然不受影响，继续“吱吱”叫着往前爆冲，而转过转角那一刻，头鼠猛地扭头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随后率领鼠群欢天喜地跑了过去。
风维清：“……”
她好像猜到对面是谁了。
墙那面爆发出一阵喧哗，老鼠们吱来吱去，又蓦地沉寂下去，半晌，脚步声再次响起——
灰鼠从墙壁转角探出了半个鼠头。
两拨人在臭得沸反盈天的下水道里相顾无言。最后还是风维清打破沉默：“还需要对一遍暗号吗，老板？”
“不、不用了。”
灰鼠也知道他们的打算，瞄了一眼风维清手中的地图，见上面姹紫嫣红涂了大半，就对他们的进度有了数。
“我手里那批刚放好，其他人应该都比我快，”他转过头挥散了那群鼠小弟，手还古怪地打着颤，像是一夕之内确诊帕金森，“剩下那些也用不着它们了，我给你们带路。”
“啊，好。”江临还没从这峰回路转的变故中回过神，愣愣道，“麻烦您啦。”
风维清没搭话，只松开了梵天的衣领，另一手却还扶着剑柄。
布罗私底都城的下水道修得比内城墙现代得多，结构和隧道相仿，墙壁上每隔几米就嵌着照明灯，流明不高，没法让下水道亮如白昼，但用来看清东西绰绰有余。
借着灯光，风维清仔细打量灰鼠，发现他脸色惨白，额角还残留着冷汗。
她突然问：“你没事吧？”
灰鼠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当然没事，下一个藏货洞就在前面。”
风维清“哦”了一声，心里想：信你有鬼，明显就是憋着什么东西不说。
她往前蹭了几步，和另外两个人正好把梵天挡得只露出一点头顶。然后她仗着灰鼠听不懂普通话，光明正大对另外两个人说：“我感觉灰鼠不太对劲，如果他真有什么小算盘……我倒是带了剑，但是杀了他没法和阿迪亚伯爵对质。”
“我还能送他好几百次加重，”西泽尔说，“到时候我让他动不了，剩下交给江前辈。”
江临指了指自己：“我？”
他能干什么？强制灰鼠不背叛吗？
西泽尔：“你用尾巴捆住他，然后我们把他送去伯爵府。”
风维清比了个大拇指：“这招好。”
灰鼠兀自打了个寒颤，上下牙打快板似的乒乒乓乓漏出一句话：“到了。”
“分到这一片的人恰好也负责这里的检修，”几只箱子大咧咧地散落在地上，“所以他犯不着和我们一样找地方藏。”
刚才还在交头接耳的三个人立刻没了声响，对视一眼，让江临跟着梵天去清点货物，剩下两个人留在灰鼠附近策应。
按理说灰鼠没见过他们先前是怎么分配工作，不该察觉哪里不对，可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他忽然开口：“不知道几位今天晚上行动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这个嘛……
“狗叫算么？”风维清问，“说起来，那群狗子听上去感觉离您住的地方还挺近的，您出门的时候有看到什么吗？”
西泽尔没忍住觑了她一眼——这人路痴得东南西北都不分，巷子里黑咕隆咚一片，还能把狗叫和都城平面图对上号？
当然不能，风维清纯属信口开河，抱着“试一试，万一说中”的心态，反正她没一口咬死是灰鼠引发的狗叫。
没想到真让她瞎猫碰上死耗子，灰鼠忽然绷直了脊背，宛如惊弓之鸟，声音还发着颤，哆哆嗦嗦地讲起了来龙去脉。
安苏亚的宵禁令看上去像达摩克利斯之剑，实则就和那堵古董内城墙一样，防君子不防小人，只要不上大马路、不在大街小巷里折腾出太大动静，躲开监控和巡逻队对于某些人来说没那么难，譬如灰鼠，又譬如小偷小摸惯了的盗贼。
就像他们每每选择在深夜行动，相比起白天行动的风险，夜色本就为鬼祟行事的人群提供了庇护，小偷们显然也是打的这出如意算盘，赶着晚上出门冲业绩。
然而有些人注定运气不好，也可能是前期踩点没做到位，挑错了下手对象，招惹到了护院的家犬。
说到这里，灰鼠嗓子发干，被迫停下来歇一口气。
一个声音忽然在他们背后响起：“可是，他毕竟偷了东西诶，总不能不抓吧？”
风维清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发现江临和梵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了。
察觉到她的视线，梵天对她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接着追问灰鼠：
“然后呢？我们还听到了巡逻队赶过去的动静，他最后怎么样了？”
灰鼠，风评被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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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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