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救救我妈......救救我妈......”
“陆先生,病人因情绪波动导致病情迅速恶化,我们已经第一时间抢救,但......请您节哀。”
“不可能,这不可能......”
白色的射灯自天花板打下,映得钟郁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愈发苍白,饱受病痛折磨而枯瘦的手指软绵绵地搁在白色的被上。
白色的灯,白色的墙。白色的被,盖着床上惨白如纸的人。
一切都是白色。
大雨劈里啪啦砸向地面,街边便利店的窗前,雨水串成水幕。这是南城市入夏以来的第一场暴雨。
路边的梧桐疯狂摇晃,枝叶间漏下的天光忽明忽暗。
中心公园边的水泥地上,陆衍一身黑衣蜷缩作一团。他的长裤完全浸泡在水中,头深深的埋进胳膊里。他的身子被大雨淋透,氲开的水雾迷住了眼睛。
刺鼻的消毒水味像渗进了鼻腔一般,不断刺激着他的大脑,白色的噩梦不断在脑海中重现。他的肩膀剧烈的抖动着,微张着嘴却哭不出声。
“妈......”
他紧咬住自己的手臂,清晰的牙印瞬间印进皮肤里,鲜红的血珠顺着手腕滚落,渗开在脚边的雨洼中,他那麻痹了的神经却察觉不到丝毫疼痛。
路上行人寥寥,每个人都急于躲进温暖舒适的家中。行人从他的身边路过,往来的脚步将细碎的泥水踢起,在他的衣服上落下斑点痕迹。
无人在意,无人停留。
突然,那些狠狠拍打着他的雨水被什么隔断了,他感到有人迎面走来,连带着一阵淡淡的草叶清香。
就像幽林中突然刺出一道亮光,那光不偏不倚,却正好落在他的身上。
密密麻麻的雨珠后,他隐约看到一个女孩子,一条纯白长裙映入他模糊的视线。
“这个给你。“女生声音清冽,将一束花轻放在他的腿上。那花虽淋了些雨,但沾染了雨水的花瓣,看上去却更是新鲜。
花上有一张卡片,他颤抖着拿起查看,最顶上似乎是一串简短的符号,被雨水浸得糊成一团。下面的字迹也因被雨沾湿而有些晕开,但内容勉强可辨:
“等黎明。”
他怔在原地,不及他反应,那女孩拉起他的手,将伞柄塞进他被水泡的瘆白、发皱的掌中。
他仓皇抬头,却只捕捉到女生消失在大雨中的最后一抹影子——高挑的背影和被雨水淋湿的长发。
还有那张,模糊的的侧脸。
三年后——
“boss大大,这束鲜花一直没有派送员接单,马上要超时了!”
阮圆圆站在工作台后,一边利索地包扎着花束,一边扯着嗓子朝二楼喊道。手边还散着好几笔订单待处理,额前的刘海猝不及防地溜下来添乱,她却腾不开手去理。
四年前,临近毕业的沈微和阮圆圆联合成立花时花艺,取意“花开之时,莺飞草长,人生便得春光三万天”,性子截然不同的两人就这样彼此扶持着,将团队从最初的两人一路壮大到二十余人。
“来了,”设计稿的右下角,沈微利落地签下名字,收好稿件,起身下楼。
窗外的暴雨像从天上泼下似的,天地间升起浓重雨雾,就连马路对面的书店招牌都被掩在了顺着落地窗蜿蜒爬下的雨幕后。
沈微站在窗前瞧了瞧,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了。时至晚上九点,工作室除了她和阮圆圆,其他成员均下了班。
“特殊情况,我亲自去送吧,”她淡淡应了声,悉心地理了理包裹在花束外的防雨玻璃纸,伸手一提便向门外走去。
“boss大大,雨太大了,小心啊!”阮圆圆不放心地叮嘱一声,迈进雨中的人点点头,倏尔便被暴雨吞没了身影。
夜幕降临,雾岸便热闹了起来。这里是南城市最有名的会所,鼓点强烈,人群喧嚷,空气中混杂着酒精与烟草的味道,五光十色的液体随着玻璃杯的碰撞而摇晃。
“来来来!大家举杯,欢迎陆少回国!”
二楼最靠里的包厢,是林叙白等人扎根的老窝。林叙白,南城银行董事长林安的独子,生性招摇顽劣,极善察言观色。他生得一副漂亮皮囊,水汽迷蒙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薄唇一启便是调戏姑娘的谗言媚语。微卷的短发偏分梳两侧,小巧的耳钉偶尔一闪,低调又令人难以忽视。
“欢迎陆少!”“欢迎陆少回国!”
包厢里的男男女女们齐声应和,酒杯碰得叮当响。
陆衍坐在沙发的正中,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他生就一副无可挑剔的俊朗面孔,本该熠熠生辉的墨眉星目却深似寒潭。下颌微扬,线条瘦削,唇边烟雾缭绕。
与林叙白不同,陆衍的相貌多了几分阴洌。他仅是坐在那里不发一言,周身的气压便低得使人不敢靠近。
“你这一走就是三年,知道老子有多想你么?”林叙白从沙发背后灵巧一翻,一屁股坐在陆衍身旁。
“你爹可真狠!打着让你接管海外分公司的幌子,没收你的护照,把你困在那荒郊野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不是变相囚禁么?”
“啪!”燃着火星的烟头被陆衍一指掐灭,“不把我支开,他怎么和那些女人在屋里发骚。”
“也是,”林叙白噗嗤一笑,“这要舞到你眼皮子底下......哎哟哟,我都不敢想!”
陆衍没接话,转而问道:“让你帮忙查的事,有眉目了么?”
林叙白将手中的酒杯搁到桌上,转头从身后摸出一个档案袋:“你催得太急,我这才查到于欣有个女儿叫沈微,南城大学金融系,说起来还是咱俩学妹......”
话还没说完,林叙白被陆衍那利刃般的眼神刺得住了嘴。
照片中的沈微和他印象中那个叫于欣的女人长得截然不同。于欣乐于打扮,夸张的耳饰,喷鼻的香水,勾勒出紧致身形的包臀裙,一连多年将他父亲陆志远迷得神魂颠倒。
若非陆志远为了将这个女人名正言顺地带回家而对母亲恶语相向,甚至拳打脚踢,她怎么会......
一念及此,陆衍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却毫无察觉。
他的视线移至文件顶上夹附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孩眉型淡而修长,浅棕色的瞳仁剔透如琥珀,乌黑的长发随意垂在肩头。一身素色衣衫,神情冷漠而淡然。
陆衍将照片捏在指尖:“确定没找错?”
“错不了!”林叙白闲散地倚着沙发背,“更详细的还在查,但我肯定,就是这个沈微,错不了!”
就在这时,陆衍似乎听到包厢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咚咚。”
震耳的音乐几乎将那声音盖了个干净。
林叙白注意到他的神色,抬手示意音乐暂停,“宗杰,开门。”
房门打开,沈微提着沾满雨滴的花盒走了进来。发梢的水珠沿着光洁的脖颈滑落,纯白衣衫衬得她肤白胜雪,常年与花草为伴,浑身偶尔散出一阵清淡的草叶气息。
“我靠!”林叙白瞪大了眼看看她,又抻着脖子看了看陆衍掐在指尖的照片——这不就是一个人么?!
等不及他出马,她自个儿倒先送上门来了!
“请问,是哪位订的花?”她的声音清冷如霜,撞入众人耳中,无不令人心间一凉。
林叙白警惕地瞥向陆衍,他深知陆衍有多恨于欣,恨她为一己私欲害得他失去了母亲,连葬礼都赶不及参加便被父亲遣送出国,在异乡受尽三年的潮热和孤寂。
一年前,林叙白得知于欣因车祸去世,本以为陆衍此番回国可以放下仇恨。可他拨给自己的第一通电话竟是冰冷地要求自己为他调查于欣之女,他便知道,这一切远未结束,甚至只是开始!
陆衍抬眸,阴翳的声音从微启的唇中溢出:“你是沈微?”
攥起的拳头微微发颤,手指因过于用力而变得肿胀,圈在食指的戒指似是下一秒便会崩断!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从头打量到脚,如同行刑前最后的确认。
沈微眼波无澜,即便被陆衍这样盯着,也不躲不闪。
骨相清冽,唇色浅淡,当真与图片一模一样。
她极轻地嗯了声,转身欲走。面前的男人让她感到危险。
陆衍一个眼神,几名身形壮硕的同伴立刻挡在门前,拦住了她的去路。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皮鞋每叩向地面,沈微的心跳便漏一拍。
他俯身,手指拨开包裹在外的玻璃纸,盯着那蓝色的花束看了几秒,一把扯住包装纸的一角,“唰”地将花束抽出。
昏暗的灯光下,蓝色的花瓣闪着五彩的微光。
陆衍轻笑一声,猛地抬手一丢!那束花直直擦过沈微的额角,一道细长的血痕顿时渗出几滴血珠。
“你干什么?”她抬手擦拭,指尖的粘腻触感令她心惊。她看向越逼越近的男人,明亮的眼睛闪过一瞬惶恐,纤瘦的身子微微颤栗。
“知道我是谁么?”陆衍在距离她不到一米处站定,冰冷的视线从她的脸上一寸寸扫过。
“和我没关系。”沈微下意识后退。
这不冷不热的答复听得陆衍心头火起,他一个箭步上前,有力的大掌紧紧地攫住她的脖子!突来的力气使她向后踉跄几步,脑袋“咚!”地一声撞向身后的墙面!
“认好了,”他附在贴近她的耳畔,浓郁的烟草味熏得她直皱眉:“我是陆志远的儿子,陆衍。”
话音落下,他终于如愿在她脸上捕捉到来不及掩饰的震惊和惊慌。
陆衍?他是陆衍??
自十岁时父亲去世,她便与母亲分居多年,关于母亲的三两事她略有耳闻,包括......与志远集团董事长陆志远勾结,逼得陆夫人病重身亡。
强烈的窒息感使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纤细的手指徒劳地攥着他铁钳般的手腕,可那手却像铁了心要取她性命一般,怎么都掰不开!
沈微的神色在短短几瞬内变了又变,陆衍抬起另一只手粗暴地拨开她额前和脸侧的碎发,迫使她的恐惧和恳求能够一丝不落地被自己收入眼中,再细细观赏。
“我......我不知道......”她断断续续地开口,全身的血液顷刻掼到头顶,白皙的脸顿时憋得通红。
“不知道?”他声音低哑,扼在喉咙的手掌骤然加力!沈微痛苦地闭起眼,抓在他腕间的手指渐渐松开,无力地耷拉在身侧。
“你和你妈一样,都该死。”
颈间的钳制越来越紧,呼吸断续而艰难,胸腔似被锐利的小锤重重敲打,每次呼气都牵引着全身散开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陆衍感觉到面前的人彻底瘫软,清楚她已到了忍耐的极限。他恨了于欣三年,如今于欣撒手而去,母债女偿,无可厚非!就这样要了沈微的命,岂不是便宜了她?
他要她活着。
不,不是活着,是要她心惊胆战、生不如死地熬着!要她匍匐于脚边,苦苦哀求自己饶恕,要她和当年的自己一样痛彻心扉!
锢紧她脖颈的手猛地松开,沈微顿时如断了线的木偶般瘫倒在地。眼皮费力地抬起,隐约看到陆衍居高临下地投来厌恶一瞥——
“滚出去。”
沈微大口喘息,好不容易缓过些力气,两臂颤巍巍地支撑起身子,下一秒又“嗵”地一声跌倒在地。
“啪——”
朦胧的视线里,那袭黑影径直消失在门缝里。眼前忽明忽暗,胸口一阵猛烈抽痛,沈微再一次沉沉地栽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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