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卷着窗外香樟树的叶子晃了晃，又轻飘飘落在初一（1）班的窗台上。上课铃响到第三声时，沈桉才把最后一口牛奶咽下去，林瑾用胳膊肘戳了戳她的后背，压低声音：“小心老陈盯你，刚开学就敢在他课上喝牛奶。”
沈桉慌忙把牛奶盒塞进桌肚，指尖还沾着点冰凉的奶渍。她刚坐直身子，就见教室后门的阴影里，一个穿着灰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的男人走了进来——正是数学老师□□，手里抱着一摞昨天刚批改完的周测卷，脸上没什么表情，唯独眼镜片在日光下闪了闪，扫过全班时，最后停在了沈桉和斜前方的许淮身上。
“昨天的周测，整体情况不错，但最后一道附加题，全年级做对的不超过五个。”□□把卷子往讲台上一放，粉笔盒被震得跳了跳，“许淮，沈桉，你们俩上来，把解题过程写在黑板上。”
话音刚落，教室里就起了点细碎的动静。后排的男生凑在一起，用课本挡着嘴小声嘀咕：“我就知道，每次难题都是这俩上去‘打擂台’。”前排的女生偷偷回头，目光在许淮和沈桉身上转了圈，又赶紧转回去，假装翻课本。
沈桉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指尖的奶渍早干了，却莫名有点发烫。她还没从早上榜单前的尴尬里缓过来——许淮那句“拿下我”像根小刺，扎在她脑子里，一想到就忍不住皱眉头。现在要跟他一起上台解题，简直是把那点别扭摆到台面上晒。
“发什么呆？走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她桌沿敲了敲，沈桉抬头就撞进许淮的桃花眼。他没像平时那样吊儿郎当地歪着嘴角，却也没多严肃，校服领口松了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手里捏着半截粉笔，显然是早就站起来等她了。
“要你管。”沈桉把笔往文具盒里一丢，“啪”的一声，引得周围同学看过来。她没管那些目光，径直往讲台走，路过许淮身边时，故意加快脚步，肩膀却还是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胳膊——隔着薄薄的校服，能感觉到他胳膊上的温度，比她的高一点。
许淮挑了下眉，没说话，跟在她后面上了讲台。
□□已经把那道附加题抄在了黑板中央，是道函数与几何结合的综合题，题干长得能绕黑板半圈，最后问的是“求动点P的轨迹方程及最小值”。沈桉扫了眼题目，心里有了谱——用常规的坐标法，虽然步骤多，但不容易出错。
她刚要往黑板左侧走，许淮却先一步站在了左边，还侧头冲她笑：“左边视野好，给你右边。”
沈桉咬了咬下唇。右边靠近窗户，阳光晃眼，写粉笔字的时候容易看不清。她知道许淮是故意的，却没跟他争——争了反而显得自己输不起。她走到黑板右侧，拿起一支白色粉笔，指尖在黑板上顿了顿，先写下“解：”，然后开始列已知条件。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的“沙沙”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林瑾坐在第三排，偷偷用课本挡着，给沈桉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手指上还戴着沈桉上个月送她的小兔子银戒，在阳光下闪了闪。沈桉余光瞥见了，嘴角不自觉地抿得更紧，握粉笔的力道又重了点——不能输，至少这道题不能。
许淮的解题思路跟沈桉完全不一样。沈桉用坐标法，一步一步设点、列方程、消参数，粉笔字写得工整，连等号都对齐了；许淮却直接构造了一个辅助函数，用三角函数换元，步骤比沈桉少了将近一半，字也写得潇洒，笔锋带着点凌厉，跟他平时漫不经心的样子完全不符。
沈桉写着写着，眼角就忍不住往左边瞟。许淮已经写到第三步了，而她才刚列完参数方程。她心里有点急，笔尖在黑板上顿了一下，粉笔灰掉在她的校服裤子上，留下一点白印。
“怎么，卡壳了？”许淮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不大，却足够让全班人听见。
沈桉猛地回头瞪他：“要你废话！”
□□在讲台下咳嗽了一声：“上课别说话，专心解题。”
许淮耸耸肩，没再逗她，却故意放慢了速度，手里的粉笔在黑板上停了几秒，才继续写下一步。沈桉看在眼里，心里更气——这人就是故意的！明明能写得更快，偏要等她，还装作是自己慢了，简直贱得无可救药。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题目上。参数方程消元的时候，她算了两次，都得到一个带根号的复杂式子，心里有点慌——难道哪里错了？她回头看了眼许淮的解题步骤，他刚好写到“利用辅助角公式化简”，步骤清晰，没看出错处。
就在这时，许淮突然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刚好在沈桉抬头的瞬间，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黑板上他写的“sin?θ cos?θ = 1”。沈桉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她刚才在消元的时候，忘了利用三角函数的平方和公式！
她赶紧低下头，重新计算，笔尖在黑板上飞快地滑动。这次顺利多了，根号很快被消掉，得到了一个简洁的椭圆方程。她松了口气，抬头想跟许淮说句“谢谢”，却见他正靠在黑板上，手里转着粉笔，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她，嘴角还带着点笑意。
“终于想起来了？”他又开始欠揍，“我还以为你要站在这儿算到下课。”
“要你管！”沈桉把粉笔往粉笔盒里一丢，“啪”的一声，比刚才更响。
□□走上来，先看了沈桉的解题步骤，用红笔在她写的“椭圆方程”后面画了个勾：“步骤很严谨，参数方程消元虽然麻烦，但不容易出错，适合基础薄弱的同学借鉴。”然后又走到许淮那边，看了眼他的辅助函数法，点了点头，“这个方法更巧妙，利用三角函数换元，简化了计算，不过对知识点的掌握要求更高，许淮这步‘辅助角公式化简’用得很好。”
他顿了顿，抬头看着台上的两人，突然笑了：“你们俩啊，每次解题都跟打比赛似的，一个求稳，一个求巧，刚好互补。下次可以试试交换方法，互相学习一下。”
教室里响起一阵哄笑，有人还吹了声口哨。沈桉的脸瞬间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尖，她赶紧低下头，往座位走，路过许淮身边时，脚步飞快，生怕被人看出她的窘迫。
许淮跟在她后面，走下讲台时，故意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还是我快。”
沈桉没回头，却在桌子底下伸脚，狠狠踩了他一下。
“嘶——”许淮低呼一声，声音不大，却刚好被旁边的林瑾听见。
林瑾凑过来，小声问沈桉：“你踩他干嘛？”
“谁让他欠揍！”沈桉把脸埋在课本里，声音闷闷的。
林瑾偷偷看了眼前面的许淮，他正揉着自己的脚踝，嘴角却还带着笑，眼神时不时往沈桉这边瞟。她心里偷笑，用胳膊肘戳了戳沈桉：“我看他刚才是故意提醒你吧？不然你能那么快解出来？”
“才不是！”沈桉抬起头，反驳得飞快，却不敢看林瑾的眼睛，“他就是想看我出丑！”
林瑾笑着摇头，从书包里拿出一袋草莓味的软糖，递给沈桉一颗：“好好好，他就是想看你出丑。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俩从小就这样，斗来斗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沈桉剥开糖纸，把软糖塞进嘴里，草莓味在舌尖散开，甜甜的。她看了眼前面的许淮，他正低头写着什么，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点阴影。她突然想起小时候，两人一起在院子里写作业，许淮也是这样，一边写一边逗她，把她惹哭了，又会偷偷把自己的糖果分给她。
“谁知道呢。”她小声说，把糖纸揉成一团，塞进桌肚。
许淮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突然回头，刚好对上她的眼睛。沈桉赶紧低下头，假装看课本，耳朵却又开始发烫。
许淮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转回头，在草稿纸上写下一行字：“下次解题，我让你赢一次。”然后把草稿纸揉成一团，趁老师不注意，扔到了沈桉的桌肚里。
沈桉打开纸团，看到上面的字，气得差点把纸团扔回去。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纸团叠好，放进了文具盒里——反正下次解题，她才不需要他让。
窗外的蝉鸣又响了起来，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沈桉的课本上，把“函数”两个字照得发亮。她握着笔，看着课本上的例题，心里却有点乱——许淮刚才那声咳嗽，那个敲黑板的动作，还有草稿纸上的字，像一颗颗小石子，投进她心里，漾起一圈圈涟漪。
“下次一定要超过他。”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却没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悄悄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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