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进马车,祝婴宁忍不住揉了揉肩。
昨夜不知为何,一向平静的小狸忽然给了她一拳。晚上也不同她一起睡了,自己跳出帘外,跑到窗边的梅花几上对付了一宿。
一直到晨起洗漱完毕,祝婴宁要出门了,小狸才几步并作一步跟了上来,只是全程都没要她抱。
像是生了什么大气。
所以这会儿马车里除了隐隐肩痛的祝婴宁,还有一只呼呼大睡的彩狸猫。
往常祝婴宁也出过门,不过都是跟着小宋氏和两个妹妹一起,大都是去寺庙祈福还愿。从没像现在这般,独自带着下人出行。
马车走过街市时,外头传来各色气味,路人聊天吆喝,中间还夹杂着拨浪鼓的声音:
“香药果子——新制的香药果子;芳香化湿,开窍醒神——”
祝婴宁好奇掀起帘子。
下一瞬,一只毛茸茸的猫爪就按在了她手上。
“谁叫你掀的?”
彩狸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此刻正压着她的手责问。
祝婴宁辩解:“我只是想瞧瞧是什么香药果子。”
有多香,有多药。
彩狸不悦:“抛头露面,哪里学的规矩?”
自知无理,祝婴宁放下手来:“我不看了还不行么。”
又亲亲热热将彩狸抱进怀里,故意委屈道:“昨天捶的我的肩,这会儿还疼呢。”
知道自己并没下多大力气,但彩狸还是假作替她揉了几下,最后闭上眼补觉了。
临睡前不忘警告她:“不许掀帘子。”
到了约好的地方,孙氏姊妹早翘首以盼了。
“你瞧,我新做的裙子,好看么?”
“我也是新做的裙子,我的更好看。”
“前几日我同娘亲去了张夫人那里拜见,听说张小姐马上就要进宫当贵妃了。我瞧你比她漂亮多了,你怎么不去?”
“对呀对呀。我也去见了张夫人,我也觉得你比张小姐好看多了,陛下怎么不选你当贵妃?”
祝婴宁被吵得头疼,坐在桌边,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茶碗狂饮解渴。
听见姊妹俩的话,她差点将茶喷出。
放下茶碗,祝婴宁用手点着两姊妹的头:“议论天子,你俩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孙静卉立马抓住她的手深嗅:“宁儿你的手好香呀,涂了什么,给我也涂点儿。”
孙月贞不落下风,拉住她的披帛轻揉:“宁儿你的衣服好漂亮,也送我一套吧。”
祝婴宁闭了闭眼睛。
——真想让小狸也给她们一人一拳。
念及小狸,祝婴宁想起来,它说要自己去逛逛,所以这会儿已经不见猫影。
祝婴宁于是问两姊妹:“什么时候唱戏?”
她们来的地方全名叫做碧水轩,据传是一个富户捐的楼阁,正好将一座湖围在其中,平日里也有不少人过来消闲。
戏台子就建在水上,乐声穿林渡水,配上戏嗓宛转悠扬,别有一番滋味。
因此也常有达官贵人现身,命人将碧水轩用布幔围住,赏戏听曲,打发时间。
祝婴宁她们没有这样的待遇,挑了临水的雅间,叫人上了茶点,然后便等着好戏开场。
今日演的是一出《目连救母》,孙氏姊妹并不感兴趣,只缠着祝婴宁讲个不停。
“跟着你来的是谁呀?怎么不见珊瑚?”
“有点眼熟,是你的新丫鬟么?”
“那有这么大年纪的新丫鬟?”孙月贞咯咯笑起来。
祝婴宁原本不胜其烦,但提起跟着来的碧画,她的神气又上来了,傲然道:“是我母亲的大丫鬟。怕我在外头遇上什么事,小丫鬟们不懂,所以特意叫跟着来的。”
孙静卉马上接话:“哎呀,那你母亲对你可真好。”
“是呀是呀,从没听过有这样好的继母。”孙月贞也插嘴,“你知道我们的丫鬟玉兰,她也有一个继母。不过她的继母可没有你的这么好,听说在家常常毒打她,还不叫她哭出声。”
“没错,上回我就看见她的手臂上全是伤痕。真可怜。”
“我还听说她的继母要将她嫁给一个老头,收了聘礼给她弟弟读书娶媳妇呢。”
俩姊妹一面说一面对彼此点头,像是亲眼见到一般,说得绘声绘色。
“说些什么浑话。”祝婴宁气急了,“你们怎么敢将我母亲与那些市井俗妇相比?再扯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马上叫人将你们丢进湖里。”
孙氏姊妹并不知道祝婴宁前几日将妹妹祝岚月推进水里一事,但她们知道她脾气大,就算不把她俩丢进水里,也有其他法子叫她们难受。
比如和她们断交。
“不说了不说了。”孙静卉嬉笑着凑上前去,“宁儿你可别不理我。”
孙月贞也一起缠上祝婴宁的手臂,“也别不理我。”
孙静卉又说:“对了,说到嫁人,宁儿你要嫁给谁呀?”
祝婴宁一愣。
姊妹俩还在叽叽喳喳说下去:
“前几日有人到我家来说亲了,母亲叫我坐在屏风后偷偷听着,问我愿不愿意。”
“还有一对双胎兄弟来说媒的呢,要是我和小卉一起嫁过去,她就从我的妹妹变成我的弟妹了。”
孙静卉不悦,站起身来:“我是姐姐,你才是妹妹。要嫁也是你嫁给弟弟。”
孙月贞不甘下风,跟着一起站起来:“我是姐姐。母亲说了先看见我的脚的,因为胎位不正才把我塞回去的。”
“那也是我先出来的,你个妹妹!”
“你才是妹妹!”
“别吵了!”
屋子里瞬间噤声。
祝婴宁微微低着头,手肘撑着桌面,用手指扶在太阳穴,觉得那里狂跳个不停。
“吵死了。”她又嘟囔了一句,“看戏。”
孙氏姊妹立刻乖乖落座,安安静静嚼着酥饼看戏了。
往常这姊妹俩也有吵个不停的时候,祝婴宁虽然烦,但也没生过这么大的气。
她听着姊妹俩说起什么嫁人、亲事,心里头忽然恍惚起来。
小宋氏极少提起她的亲事。只有一次,祝婴宁兴冲冲闯进荣兴堂,却发现小宋氏正在待客。对方是个有些年纪的婆子,瞧见祝婴宁进去,立刻目露惊艳,起身夸赞:
“这就是三小姐么?果真天人之姿,倾国倾城。如此美貌,就算许给天子,也没有配不上的。”
当时小宋氏的脸色难看,勉强笑道:“这是我家长女,已有了婚配,就不劳您费心了。”
听到这话,婆子大为可惜,问是哪家公子有这般福气。
小宋氏没有回答,先叫人将祝婴宁送了出去。
后来祝婴宁问起那婆子是谁,又问什么婚配什么公子,小宋氏就说她还小,等时候到了,自然会告诉她。
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平日里也没人提醒祝婴宁,这会儿孙氏姊妹这么一吵嚷,她便忍不住多想起来。
或许回去之后是该问问母亲,对她的婚事作何打算。母亲素日温柔慈爱,想必在自己的终生大事上也有盘算。
本来就没专心看的戏文,这下更没心思欣赏了。
等到一场戏唱完,候在外间的碧画敲门进来,笑道:“说是这里的船娘将小船都驾出来了,正候着客人上船呢。”
听见如此,一贯爱凑热闹的孙氏姊妹立马将自己的丫鬟也叫进来,说要去坐船,让她们快去留一艘。
“宁儿你也一起去吧。”俩姊妹兴致盎然,挽住祝婴宁的手臂,“咱们一同玩水去。”
祝婴宁却兴趣缺缺:“有什么好玩的?怪晒的。”
“哪里晒了,太阳都快落山了。”
“不去。”
心里头装着事,一向好玩的祝婴宁难得拒绝了。
她转头对碧画说:“回府吧,将小狸找来。”
碧画却道:“方才见小狸在水边玩,这会儿不知去了哪里,还得先找找。”
“什么?”祝婴宁吓得快跳起来,“小狸怎么能去水边?”
它又不会水,掉进去了怎么办?
祝婴宁慌了阵脚,也不管孙氏姊妹如何,提起裙子就朝外跑去。
碧画连忙跟上来,指着一个方向道:“是在那儿瞧见的。”
她说的地方人烟稀少,祝婴宁闷头闷脑冲过去,到了湖边才察觉只有碧画一人随同。
“其他丫鬟呢?”祝婴宁急得跺脚,“还不快叫人过来寻找!”
碧画似笑非笑:“自然有人过来,大小姐且等着就是。”
夕阳西斜,将树影拉得老长,斑驳日光下,碧画的面容忽然变得扭曲。
祝婴宁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碧画?”
“大小姐真是好兴致,亲妹妹被你害得仍在家中静养,自己却跑出来听戏。满府上下没有这样罔顾人命的作派,也不知是随的谁的性子。”
除了前几日祝岚月出事时大发雷霆的父亲,祝婴宁还没有被人说过这么重的话,她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茫然:“谁教你说这样的话……”
碧画没有回答,朝她脚边看了一眼,说道:“这里泥泞路滑,大小姐可要当心些。”
祝婴宁随着碧画的目光低头,惊觉自己站的位置已经岌岌可危。
还没来得及抬头,胸口忽地传来一股大力,祝婴宁脚一歪失了平衡,整个人倏然被推进水里。
口鼻中不断有湖水灌入,哪怕被烈阳晒了整日,这水也仍旧冰冷可怖。祝婴宁想要呼救,却只能发出断续的声音。珠钗散乱,胸腔起伏剧烈,她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碧画立在原地,冷冷看着祝婴宁在水中挣扎。
这不对。
祝婴宁觉得自己的思考迟钝起来。
碧画是母亲的人,她怎么敢对自己说这种话做这种事。况且方才孙氏姊妹还在,周围也并不是无人走动,此刻天光尚亮,只要有人看见,就会来救自己。
这不是天衣无缝的方法。
这确实不是。
冷眼看了一会儿,碧画听到身后传来动静,转头是一个年轻男人,相貌平平,却身着华服,打扮得甚是隆重。
对方也看见了水里的祝婴宁,表情有些着急:“我能下去了吧?别一会儿真给淹死了。”
“茗少爷放心。”碧画估摸着也差不多了,“我去叫人,您这便下去救人罢。”
闻言,宋萧茗立马撸起了袖子:“你快去,这儿有我呢。”
碧画于是转换神色,一面小跑离开,一面焦急地呼救:“快来人呐,有人落水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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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嫁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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