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负责看护的警察急匆匆地出现在门口,任亭婷一看这场面,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警察同志你要为我做主呀,他们俩要绑架我呀!”
“你——”苏许急急地叫了一声,摁人的手不由得一松。
任亭婷泥鳅似的滑到门口,抱着警察的大腿哀嚎,“警察同志,呜呜,我好心来看苏许同学,她却承认我周默是她杀—,杀的,还威胁我不能说出去,然后她还揪我头发,还打我,你看你看,都红了呜呜啊啊啊,然后这个男的就来了,他俩,他俩,说要把我绑起来以免我说出去啊啊啊啊!”
苏许端直地坐在问询室外的椅子上,双手紧贴着膝盖,几乎摁到发痛,但她却毫无知觉。
任亭婷满嘴的胡诌被陈丰一一挡了下来,而自己反而变成了无事的那个。
惨白的灯下,一个黑影在水泥地上延申,似乎漫过了墙角的边线,这场景苏许总觉得似曾相识。
是了,那是爷爷出事的那晚。
问询室的灯光也是白晃晃的,照的陈丰有些睁不开眼,他勉强辩白着泼脏水似的问话,头却有些晕乎乎的。
浑浑噩噩间,他听到有个声音一直在呐喊。
为什么他明明做了好事却被免职,为什么她只是正常生活就要被卷入悲惨的漩涡,为什么他们老实本分就要被欺凌,为什么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公平,为什么无权无势就活该被践踏,为什么坏人能怡然自得的活着,为什么好人非但没有好报还要苟且偷生,为什么有情人不能白首偕老,为什么要有生老病死离别苦难,为什么平凡的活着,这么艰难。
凭什么。
他曾告诉她这世间没有凭什么,但此时他竟也生出了这种疑问。
门被打开了,从眯缝的眼中陈丰看到一个轮廓走近,那影子对着对面摆了摆手,不一会儿,屋里就剩他们二人。
“不用理他们,这也就是走个程序。”卢警官的声音低沉,“对了,上次你走之前告诉我的事我们一直在查,还真查出点儿眉目,跟你想的一样,徐艺勇前几年一直跟着别人贩毒,这几年手下的人也不怎么干净,有的还发展成了上线。”
“加上他弟干的那些蠢事和他给你的那一沓钱,这回他哥俩谁也跑不了。”
陈丰微闭着眼,皱眉捏了捏人中,疲惫的说,“劳驾,能不能先把这灯关了。”
“哦对对。”卢警官忙不迭起身关灯,索性站到陈丰身边,有些激动道,“等过两天证据在充足些,咱们就可以实施抓捕了,不愧是你啊陈丰。”
相较于卢警官的兴奋,陈丰的眉头却始终没有舒展,“抓徐艺勇可以,但徐艺杰那边一直不松口咱们也没办法啊。”
卢警官似乎还沉浸在喜悦中没缓过神来,大手一挥潇洒的说,“没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徐艺勇一倒,那帮手下肯定作鸟兽散,到时候还怕没人站出来吗?”
“说的也是——”陈丰的话被敲门声打断,一个脑袋探进来,“卢队,技术科那边说沈端的手机数据已经完全恢复了,您要不过去看看。”
“好!”卢警官喜出望外,顺手把陈丰一把拉起,“走,你跟我一起去!”
二人抵达技术科的时候,门内鸦雀无声。
卢警官有些疑惑地上前,技术科的弟兄正对着那部蓝色诺基亚发呆,卢警官不免打趣,“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但对面似乎没心情开玩笑,轻轻叫了一声“卢队”便让出位置。二人拿起手机,屏幕上是一条短信,上面写着,“妈,你安心走吧,死了就不用受苦了。”
二人对视一眼,继续向前翻。
“妈,你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就再也没法找工作了,我给你门口放了一碗面,我亲手做的,记得把汤喝完。”
“妈,今天爸又打我了,也好,他回去就不会打你了。”
“妈,你别担心,我在学校没受欺负,就是跟同学玩呢。”
“妈,我去上学了,钥匙放到地毯地下了。”
“妈……”
陈丰猛地抽出手机,闭着眼反扣在桌上,“砰”的一声,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好一会儿没人出声。
“卢队。”角落里幽幽一声,“你过来听下这个。”
卢警官的步子比刚才沉重了许多,陈丰也跟了上去。
“这是沈端和徐艺杰的通话录音,手机里大概有三四十条。”卢警官的脸色稍稍缓和些,他听了一会儿,起身长呼一口气,用浑厚且如释重负的语调道,“徐艺杰撺掇李升杀人的证据,以及他杀沈端的证据,找到了。”
陈丰推开房门,绅士的做了个“请”的动作,苏许微微颔首,又不由得被自己的架势逗笑了。
屋内的陈设似乎没有太大的改变,狭小的出租屋依旧窗明几净,泛黄的书本安静的躺在床头,几盆仙人掌顽强的活着,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苏许认真地走着,步伐轻慢,似乎每一下都将眼前之景浸润在脑海里,整整一圈后,她的视线落在了一个不甚显眼的物件儿上。
她回头对上他的眼,交错刹那心有灵犀,苏许伸手扯下挂在墙上的柿饼,丢进了垃圾桶。随后扭头,似孩童渴望嘉奖般望着他,眼中墨色青水澄碧。
陈丰毫不掩饰笑意,上前揉了揉女孩的头,柔顺的发丝在指尖滑过,黑色与淡香在阳光下漂浮,金丝碧波跃然硬朗的骨节。
或许是保持的有些久不知如何收尾,或许是私心不愿放下,二人就这样呆立了一分多钟。
还是陈丰先动,他犹豫的收回手,又挠挠自己的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苏许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子,不免“扑哧”一笑。
气氛瞬间缓和了许多,陈丰借口做饭慌乱的逃离现场,苏许看着逃窜的背影,偷偷莞尔。
已近傍晚,几盏路灯已迫不及待亮起,日光却毫不示弱。电线杆上的鸟雀似乎被两重光照惊扰,吱吱叫着成群飞远,探至窗前的枯枝上还留有几片红叶,伴着偶尔停驻的晚风轻晃,轻柔和缓,如同少女的心跳。
这一切美好的让苏许幸福地过了头,不幸的身世让她自小便容易满足。此刻,少女双手撑在窗台边,耳边是叮哐的声响,鼻间是盈溢的饭香,眼前是蓝调时分的静谧,美好得张扬。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
“快来吃饭,一会儿凉了。”陈丰干练的挽着袖子,小臂上的肌肉脉络分明,两手各执一碗却不见摇晃,稳稳地放在餐桌上。
女孩从窗边跳起,双手背后蹦跳而来,不禁“哇”的一声,忙不迭的上前,还没坐稳便急着伸手拿筷子,自碗中汤面挑起一筷,狼吞虎咽的吃下。
“真好吃啊,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一口下去又连忙塞进第二下,或许是这一段时间的饭食多味同嚼蜡,或许是许久没有的好心情,苏许从没觉得世间有如此美味。
“又不是第一次吃了。”陈丰轻轻撇撇嘴,也赶忙吃了起来。
许久无言,但陈丰的心却始终没有放下来,他看看手中的汤面,又看看埋头苦干的苏许,犹豫良久,慢慢启齿道,“徐艺杰怂恿李升和杀害沈端的证据我们都找到了,他跑不了了。”
“嗯嗯。”女孩含糊的发出两声,没了下文。
陈丰见状,只得接着道,“徐艺勇之前贩毒的证据也被查出来了,过两天警方就会抓人。”
“是好事啊。”苏许停下筷子,正色道,“所以你在犹豫担心什么?”
黑夜前的最后一缕阳光恰好洒进房间,轻抚在女孩的右颊,像上天仅剩的垂怜,金色里的皮肤微微泛红,生命力的具象化在此刻赫然展现。
陈丰用尽全部力气望向对面,她深黑的眸,她的皮肤,她的嘴角,妄图将每一寸影像包裹进大脑深处。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从他的眼却读不出他的心底,太复杂了,是爱意还是怜惜,是恐惧还是蹉跎。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但他只是这样看着,平复那夜他和徐艺勇会面后埋藏下的一丝不安。
女孩也静静的回望,她似乎明白什么,但她用眼神安慰他,柔和的一湾碧波升起明月,那是温柔的目光。
月色初生,静影沉璧,空气中散落着不知名的情绪。
陈丰低下头,浅浅笑出了声,苏许也偏过头,压不住弯起的嘴角。
“先收拾吧。”陈丰慌忙起身,这已经是这一天他第二次失态了,他有些懊恼,只得再次仓皇逃离。
苏许靠在门边,眼神在背影上失焦。
如果这一切都不曾发生,究竟是不是好事呢?有爷爷的陪伴,有周默的欢笑,但也有暗无天日的校园生活,有挥之不去的阴影在潮湿中生长。
但现在这样,是她渴望的吗?
苏许不知道,她也不想再去想,因为这些终归毫无意义。
时光不曾倒转,但岁月细水长流。
正发着呆,苏许忽然觉得有些脊背发凉,她以为是身后的门没有关紧,于是回身摁住门把手。向前推的一瞬间,苏许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门外走廊里的声控灯是亮着的,但靠在门边的她并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听见任何声响。
“干什么呢。”背后的声音把苏许吓了一跳,陈丰甩着手上的水珠笑意盈盈的走来,她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笑容顿时凝在脸上。
陈丰比了个手势,站在苏许让出的位置上,趴在门边仔细查看。
心跳声近乎炸裂在耳边,他不知道这声响是否只来自自己,只能极力镇定下来,门外并没有任何人的影子,或许是某些小虫子离灯泡太近误触了手动开关。
陈丰的疑虑虽少了些,但并没有完全放下心,转头对苏许轻声道,“你在这别动看着门,我下去看看。”
说罢又伸手抚平苏许紧蹙的眉间,推门离去。
苏许的目光紧紧送着陈丰的背影,双手紧握成拳,在门内焦急地望着。
一定没事的,一定是他们想多了,他一会一定会出现在门外,带来好消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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