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昨天的作业给您放这儿了。”
“好,没交的还是那几个吗?”
“嗯,我再催催。”
一串机械式的对话,李婵已经重复了六年。
推开教室门的一瞬间,刺耳的尖叫划破空气,直冲进了李婵的脑袋。她镇定地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下的前一刻,她的眼神又滑向了角落的座位。
女生戴着随身听,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阴郁的天。这样的场景已经持续近一周了。
李婵咬了咬牙,打开作业考勤的笔记本,用水性笔在“苏许”的名字上划了一个斜杠。
“哎哎哎,李婵李婵。”小炸毛风风火火的坐在李婵身边的座位上,李婵不禁向一旁躲了躲。
小炸毛是班里出了名的八卦先锋,他神神秘秘的向李婵挥挥手,凑在李婵的耳旁,低声道:“你觉得那个苏许,她是不是特装。”
李婵皱了皱眉,小炸毛见她不答,又是一副八婆样夸张道:“婵姐,你有没有听说,那个姓苏的,和她同桌,周默,关系不是很好呀。”
“没有啊,我觉得她俩挺和睦的,两个人都不错。”李婵目不斜视地翻开练习册,开始纠正错题。
“所以说她装呀,啧啧啧。”小炸毛咧着嘴向后缩了缩脖子,“哎呀呀,真是人不可貌相哟~”最后的尾音故意被小炸毛拖得很长很响,像是冰凉的一条毒蛇若有似无地游走。
小炸毛咋咋呼呼的离开了。李婵本想继续低头写题,沉默半晌,还是放下手中的笔,轻轻的转过头。
人群沸腾里,李婵感到一阵凉意。
苏许戴着随身听,双手环抱着,嘴角有意无意的勾起一个弧度。
她的眼紧紧盯着自己。
阴郁了一周的天终于放晴,心也不自觉敞亮起来。陈丰推开门,窗上的灰尘伴着陈年的油漆悉悉碎碎,氤氲在阳光里。
暖壶里没水了,陈丰干净利落的接水开灶,随后卧倒在慵懒的阳光里。
阳光透过纱窗,惬意。
猛地,陈丰从床上弹起,在书桌上一阵翻找,寻觅无果,他不禁有些懊恼的将双手撑在桌面上。
灶上的水开了,咕嘟咕嘟的响着,催的人心烦意乱。
陈丰回身将炉子关掉,抄起床上的衣服便向门外飞奔。
“砰”的一声,窗边又是一阵凌乱。
陈丰的脚步最终停在一排单元楼前。
这是整个家属区里最老的一片房子,里面住的是当年最早在单位分房的老职工家属。
陈丰迟疑的向前走了两步,又退回原地,正踟蹰时,一道凌厉的身影从楼旁的树影中闪过。
他心一沉,悄悄地跟上前去。
那影子急急走着,陈丰有条不紊的跟着,眼看面前人即将拐进小巷,陈丰双拳蓄势待发。
“咚”,面前人捂着脑袋向后退了几步,陈丰一愣,正要向前,只听“啊”的一声尖细惨叫。
陈丰一拳挥去,直击那人面中,那人吃痛,不免后退,却随手抄起地上的石块向对方挥去。陈丰一个没防备,左脑门狠狠挨了一下,他强撑着向后退了几步,没等眼前金星退去又再次出拳。那人连中几下,狠劲却丝毫不减,眼瞅着就要向着陈丰的腰间扑去,突然像是脚下一空,脸朝地直直摔下。
陈丰眼疾手快要揪住那人的衣领子,没成想扑了个空,那人游鱼一般的从陈丰的手尖滑过,飞扬的尘土里一溜烟的跑了。
陈丰喘着粗气,这才发觉眼前一片模糊,抬手一拭,血淋淋的一片红,他直起身子,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别坐地上,凉。”
黄土灰烬中,苏许紧紧咬着唇,下颌筛似的抖动着,支撑地面的右手紧紧攥着一幅画像。
酒精的味道逐渐清晰,朦胧中突然天光大亮,陈丰慌忙伸手去挡,眯着眼不禁有些恼。
等他完全适应了,才勉强撑起身。苏许坐在一旁自顾自的吃着包子,看他醒来便伸手向床上桌上的塑料袋一指。
陈丰也不和她计较,塞了一口包子,随口问道:“说吧,昨天什么情况?”
“周默妈妈说她好像见过画像里那个人,就是周默出事前后几天,那个人一直在她们家附近徘徊。”苏许慢吞吞的,末了还不忘咬一口包子。
“你昨天去就是为了这个?”
“不然呢。”苏许轻笑,“话说,你不应该先问问周默是谁?”
沉默半晌,陈丰淡淡道:“你以为警察只找过你,没找过我是吗?”
“你打人的第二天,警察问我有没有见过那女孩,后来他们又上门找过我,跟我说那女孩……走了。”因为其他几个病人还睡着,陈丰的声音很轻,“那天我就猜个**不离十了。”
“那你是怎么找到她家的?”
“家属区那么小,人声那么大,谁会不知道?”陈丰顿了顿,“那天她出事时,我在她家附近还见过你。”
“……还见过李升。”
“谁?”
“画像里的人,老李给我说叫李升。”
“老李又是谁?”
“——来来来换药了啊,哟醒了,感觉怎么样?”护士推着药架子拉开帘子,开始给陈丰头顶的伤抹药。
换药的过程二人始终沉默,小护士手脚倒是利落,速战速决推着架子离开了。
苏许站起身,正要离开,陈丰开口道:“别再自己一个人去了,下次我跟你一起去。”
苏许不答,平静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人没搞清之前,你肯定不会作罢的。”陈丰补充。
“还有,我给你我家钥匙是方便你来找我,不是让你随便翻东西的。”
苏许垂下眼静默,随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陈丰叹了口气,这应该……就是默认了吧。
秋风扫落叶,卢警官正盯着还没供暖的暖气片发呆。
“头儿,刚刚王燃说昨天苏许去周默家了,估计是去找周默母亲了。”小秦将一沓卷宗放在桌子上。
“昨儿的事怎么今天才出消息啊。”卢警官边说边把椅子搬到桌子旁,开始拨拉卷宗。
“那镇上那些小混混也得有时间跟我碰头嘛。”王燃端着水杯走近。“话说这小丫头去找周默母亲干嘛呀。”
“头儿,你之前想的可能是对的,这丫头没咱想的那么简单。”
卢警官手上动作没停,眉头却蹙在一起。沉吟半晌,他指着小秦说:“你,跟小王,你俩去苏许学校走一趟。”
被点到的二人对视一眼,“好嘞。”
一连串敲门声,大家都躁动不安起来。
“老师您好,我是镇上的警察,我姓秦,今天来主要是想找一下你们班的苏许同学。”
听到“苏许”二字,班里瞬间如溅了水的热油般炸开了锅。
“警察姐姐,苏许从昨天下午就没来了!您找她干嘛呀。”小炸毛激动的站起来,恨不得冲到教室门口。
“都安静点!尤其是你张弛,把嘴闭上!”可无论老师再怎么努力制止,似乎也按奈不住同学们凑热闹的心情。
“那女的平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她是犯事儿了才不来的。”
“这位同学,请你再说一遍。”小秦手指着刚刚发声的女孩子,掷地有声道。
那女孩一愣,明显没有想到会被点名,躲闪着支支吾吾了好久,突然大叫一声:“不是任亭婷说的吗?你们怎么都不吭声了!平时不是跟着叫的挺欢的吗!”
后排的一个目光忽然凌厉,小秦追随着大家的视线,书桌后女孩翘着二郎腿,时髦的刘海遮住了大半额头,下三白的双眼死盯着刚刚大叫的女孩,手上磨指甲的工具猛地向那方向砸去。
“任亭婷!”年轻的老师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却只是站在原地跺脚。
“就是我说的怎么了,那死/贱/人不就是心眼小吗,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爷爷说不定也是她克死的。”任亭婷冷笑着轻声道,随手又拿了瓶指甲油开始试颜色。
“任亭婷同学,你说话要负责任的。”小秦向王燃使了个眼色,二人在后排桌前站定,“那你具体跟我们说说怎么回事吗?”
“哎呀,这不是你们警察的事情嘛,问我干嘛。”任亭婷不耐烦的抬头,只一秒眼神却怯了下来,再开口时气势短了一半,“不就是她跟她同桌其实关系不好,平时装的挺好的,结果人家成绩老压她一头,她嫉妒人家把人家搞了嘛。”
教室里一片死寂,李婵忽然想到小时候写作文时总喜欢用的比喻句“安静得地上掉一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
从警察进来直到刚才,李婵一直静默的翻着书,但她知道,自己的内心在呐喊,她想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也终是徒劳,终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回荡:“你为什么这么说苏许同学,你有证据吗?”
“怎么了嘛,我只是听说的!姓李的你信不信——”任亭婷突然疯了似地吼叫,转眼间又生生压抑住了,对着李婵怒目而视。
“听说?”小秦的声音里带了怒意,“任亭婷同学,因涉及案件,我们现在依法将你带回警局问话。”
任亭婷的手顿住,还没等她开口,一直站在门口的老师便横冲直撞的莽到小秦一行的身边,对着小秦低语了几句。
王燃站在小秦身后,看着小秦的手越攥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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