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4
一拍即合，登灵领着鸠葛耳去实验室看项目。
鸠葛耳如今在法师群体内算是颇有知名度的小明星——当然，以前在学生群体里也是如此。她身边总有许多人围着，像某种仪仗，以至于每次登灵想起“鸠葛耳”这个名词，想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体。这种莫名其妙的印象直到半个月前才被打破。
言归正传。鸠葛耳似乎并不想在白塔内暴露身份，一路上紧紧裹着那件白色法袍，像上午那样，从头到脚只露出一点鼻尖。但白袍本身就足够特别，因此还是招来了不少探究的目光。
幸好登灵有所预料，也早早戴上了兜帽，这才免于被目光波及。
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第二十五号实验室门前。这是导师的专属实验室，目前只有导师本人和登灵可以随意进出。
“以我们的等级，还不能拥有独立实验室。”登灵边拿钥匙开门，边说，“不过，两人组队的话，或许可以申请成立项目组。”
如果成立了项目组，就可以申请专属实验室，表现好的话，还能申到额外研究经费。但这并不容易，登灵也不敢抱太大希望。
“能打动人的项目申请书可不好写。”鸠葛耳笑着说，“早点升级成魔法师，会不会更快一点？”
以鸠葛耳的天资，这恐怕还真不是玩笑话。登灵笑了笑，推开门。
实验室里不太美观。
两位屋主显然都没有整理房间的好习惯，陈设摆放得歪七竖八，所有橱柜门都毫无秩序地敞开着，桌面上堆满了材料零件和摊开的书本，大量工具和皱纸团散落在地，稍不注意就会踩上一脚。
鸠葛耳摘下兜帽，看清眼前场景，没忍住“哇哦”了一声。
登灵对环境很不敏感，如果没人提醒，她很难发现房间里有什么不妥。比如此刻，她就没有听懂鸠葛耳的惊叹。
她熟练地绕过地上的障碍物，径直走向房间最里侧的那张工作台。工作台一侧的桌架上放着些洗漱用品，旁边有个大号落地置物筒，装着毛毯和铺盖卷。
台下堆着两个大纸箱，很重，她使劲把它们拖出来。
两个纸箱里分别存放着灯具模型和相关资料书籍。模型共有三款，外形都很简约，看起来分别像木头圆球、木头圆片和木头方块。
总之，完全不像灯。
“这是目前的成果。”登灵言简意赅地介绍那些模型，“球形太复杂，只能当法师的玩具。方形，中规中矩。”她把木头圆片递给鸠葛耳，“这个是最好的，你看看。”
鸠葛耳接过那巴掌大的圆片，仔细观察了一圈。那小东西有些厚度，外表十分光滑，触感很好，但……“它没有开关吗？”她问道。
“没有。”登灵说，“你拍它一下。”
“它有正反面吗？”
“没有，都可以拍。”
鸠葛耳依言照做，轻轻地拍了一下圆片。
与手掌接触的瞬间，那圆片发生了奇妙的反应——一个绿色的法阵出现在鸠葛耳触碰过的位置，法阵上方约三十厘米处，一块圆形平面骤然亮起，并向下投射出光源。
鸠葛耳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抓那块发光平面，手指却穿过光源，什么也没有碰到。
“即时透明白界！你懂空间魔法？”她兴奋地询问。
“我不懂空间魔法，这个效果是我去扒了几个现成的法阵，硬拼出来的。”登灵慢吞吞地回答，“能用，但我不知道该怎么修改里面的程序。理论上，这个光圈应该是可调节的。”
“天哪！”鸠葛耳满脸崇拜地看着登灵，眼里闪闪发光，几乎要蹦出星星，“大发明家！居然能跨学科想出这么天才的设计，还做出来了！你真的好聪明啊！我好喜欢这个灯！”
登灵被她看得脸红，简直要在对方的吹捧声中迷失自我，只能用尽全力压住上扬的嘴角：“现在还只是半成品……”
她把桌上的一叠图纸交给鸠葛耳：“这个是设计图，用到的法阵结构都在里面，你先拿去看，有问题随时问我。”
“好的组长！”
鸠葛耳万分期待地接过图纸：“我现在就看！”
part.25
交谈间，实验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
导师准点来上工了。
登灵的导师，全名叫高佘拉雯，是位年纪稍长的兽人学者，性格内敛，不善言辞，腋下总夹着一本大部头书，戴度数很高的眼镜，法袍常年都是皱巴巴的——也许她根本看不清那些褶皱。
但她一进屋就看见了鸠葛耳那显眼的阴阳头，顿时就是一愣。
“下午好，教授。”登灵向她介绍，“这位是新来的同学……”
“鸠葛耳？”
出人意料，导师直接叫出了鸠葛耳的名字。
她注视着鸠葛耳，镜片后的目光透露出些许诧异，语气倒很温和：“你来白塔进修了？”
“是的。好久不见，拉雯教授。”
鸠葛耳放下图纸，笑眯眯地朝她问好。
“嗯，在哪个导师门下？”
“我的导师……”鸠葛耳顿了顿，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道，“她让我先自学一会。”
“原来如此。”
拉雯扶了扶眼镜腿：“我明白了。”
登灵没听明白。
但她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早就认识。
这很合理，鸠葛耳的家人也在白塔工作，导师认识同事的孩子一点也不奇怪。
熟人见面总要聊上一会天，登灵觉得自己不必参与，便默默在工作台边坐下，开始拆一个废弃试验品的零件，同时竖起耳朵，想听听她们会聊些什么。
但导师和鸠葛耳并没能聊起来。
这也是很合理的。毕竟导师跟登灵一样，在大于等于三人的场合会感到紧张，且失去部分语言组织能力。这对师生能相遇也真是一种缘分。
两人简单问答了几句，得知鸠葛耳要加入制灯小组，导师只说了一句：“嗯，这很好。”
然后便假装有事，又夹着书走了。仿佛她真的只是来门口打个卡而已。
登灵猜导师遁去了办公室。
“拉雯教授一点也没变。”
待门关上，鸠葛耳溜达到登灵身边，小声说：“一词穷就扶眼镜腿，每次说自己临时有事，要走开一会——然后就不回来了。”
登灵没忍住微笑。她也早早发现了这一点，没想到今天会有人替她说出来。
鸠葛耳便也笑了，继续说道：“但她是最好的指导老师，几乎不干涉什么，只是帮助学生最大限度地发挥才能，特别适合像你这样聪明的好学生。”
“的确如此。”登灵说，“她不怎么喜欢这个选题，但依然支持我做到了现在。”
“噢，我们总有一天会让她喜欢上这个选题的。”鸠葛耳拍拍手边的灯具模型，“这小东西多有趣啊！审美和实用性都无可挑剔，从技术到形态，都是颠覆性的，充满了创造力，这才是真正的魔法。”
没错，正是如此。
登灵发现鸠葛耳说的每句话都很是好听，无论声音还是内容。
part.26
结束了有益身心的夸夸环节，鸠葛耳光明正大地占据了导师的座位，拿橡皮绳扎起碎发，把仍亮着的圆片台灯放在一旁，开始琢磨登灵给她的设计稿。
琢磨了一小会儿，她似乎意识到了掌握某些学科基础知识的重要性，于是找登灵借走了关于产设原理和制图规范的全部课本。
课本不算多，只有四册，加起来一千两百多页。
普通人想入门本专业，啃完这些书是必经之路。
能靠自学速成的人很少，但鸠葛耳是能穿上白袍的魔法师，登灵相信她可以搞定。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只留下悦耳的翻书声。
在登灵的记忆里，鸠葛耳上课从没带过书，课外恐怕也不喜欢翻书，因为直到毕业，她的课本都还是全新的，丽莎老师直接把它们捐给了学院的下一届。
所以她推测，鸠葛耳是没有看书习惯的。
但鸠葛耳看书的速度很快，眼神专注，指尖点着正在阅读的地方，一行行划过去，十几秒就能翻过一页，遇到有插图的地方则更快，几乎是扫一眼就过去了。
同一本书，登灵至少要看过三遍才能有这种阅读速度。
她不会怀疑对方是否真的看进去了。真正聪明的人就是这样，做什么都得心应手，就连看书也比别人更快理解。
登灵有些羡慕，但这种天分羡慕不来。好在她自己也不算笨。
她坐在原位，看似在专心拧螺丝，实则眼睛一转不转，始终盯着鸠葛耳的侧脸。
她第一次看见鸠葛耳扎头发。
这非常好看。平日里被发梢遮盖的轮廓全都展露出来，灯光正好勾勒出对方清晰的下颌线：从光裸的耳垂开始，往下延伸出一条角度完美的斜线，在一个完美的位置，弯曲出恰到好处的弧度，再沿着紧贴颌骨的皮肉，收拢到小巧的下巴。
接着，线条向上攀爬，勾勒出柔软的、形状漂亮的嘴唇，秀气挺拔的鼻梁，最后是圆润的额头。
一切都优美而流畅。鸠葛耳精致得像个人偶。
登灵的目光描摹过那些线条，忽觉手痒，有种想给对方脱模的冲动。
只是脱模吗？
她还想摸一下对方的脸，慢慢地，用手掌细细感受那些轮廓。
这是正常的想法吗？应该是的，毕竟人都喜欢漂亮的东西，而鸠葛耳很漂亮。
鸠葛耳发现她的目光了。
她转过头来，与登灵四目相对：“你是不是在看我？”
“……”
登灵无从抵赖：“对。”
她还没想好找什么理由，鸠葛耳便笑道：“监督我有没有在好好学习？”
这话接得太好。登灵没法探究对方到底是真的浑然不知，还是在有意帮她找台阶下。应该是后者，毕竟鸠葛耳很聪明，且善解人意。
于是，她从善如流地回问：“有遇到问题吗？”
“有的！”
鸠葛耳揉捏着自己的肩颈，站起身来，扫视杂乱的室内空间，直言道：“这里太小了，待着不舒服。我喜欢整洁的房间，至少要有一把舒服的椅子。我们需要独立实验室。”
环境问题也是问题。登灵说：“可以申请一下试试。”
“那就这么定了！”鸠葛耳很爽快，“你把技术方面要介绍的内容准备好，流程和文书之类的交给我，我们去找理事会申个实验室下来。如果一切顺利，说不定下个月就能搬新家了！”
——真是太靠谱了。
登灵十分庆幸自己拉来了鸠葛耳当队友，她喜欢这种被安排得井井有条的感觉：“没问题，我现在准备。”
part.27
鸠葛耳的预期搬家时间还是太保守了。
递交申请后，仅仅七天，她们就拿到了新实验室的钥匙。
新实验室非常宽敞，装修堪称豪华，墙壁是吸光吸音的软包材质，灰木地板上铺着大面积黑羊毛毯，白色工作台一尘不染，设备崭新而齐全，桌椅都是特别定制的款式，刷着同样美丽的黑色漆面，甚至还有专门的会客区，摆放着壁炉、沙发和茶几……总之，没有一件看起来是像普通实验室里会出现的东西。
更不普通的是实验室的位置。
她们如今站在白塔的最高层，头顶是巨大的拱形穹顶，实验室对面就是宏伟的阶梯殿堂，那是纪念卓越法师的荣誉之地。殿堂每年只开放一次，平时并没有人会上来。
也就是说，整个顶层基本上被她们两个人占据了。
这间实验室绝对不是正常情况下能申请到的东西。
申请流程是鸠葛耳一手包办的。登灵不知道她在汇报时表现如何，但显然，理事会给了鸠葛耳特殊待遇。
对此，鸠葛耳的解释是：“也许他们认为本项目潜力卓越。”
登灵表情空白，无言地盯了她一会。鸠葛耳笑了半天，这才认真解释道：“这是塔里闲置的办公室，只有我偶尔会来借住一下。理事会的人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搬点设备过来，改成实验室给我们用。”
位于塔顶的、正对着阶梯殿堂的、闲置的办公室。
白塔的创立者是世联首席格拉利亚。
格拉利亚是白塔名义上的校长。
也是阶梯殿堂排名第一的荣誉法师。
如果在白塔的这个位置，有一间办公室，那么理论上，它只能属于格拉利亚首席。
登灵倒退几步，退出房间，仔细看了看门牌上已经有些褪色的文字——
首席办公室。
“鸠葛耳。”登灵谨慎道，“你是不是有些重要的事情忘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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