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的那条回复,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纪倾寒死水般的心底漾开圈圈涟漪后,终究还是沉了下去,留下无声的黑暗。
她没有再回复。
能说什么呢?谢谢告知?还是继续追问细节?
无论哪一种,都显得不合时宜,且徒增狼狈。
她纪倾寒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在一个下属兼夏芷好友面前,流露出更多关于私人情感的脆弱。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驱车回到那个空旷得可怕的公寓。
玄关的灯感应亮起,冷白的光线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晰无比,也照见了这里缺失的另一个人的所有痕迹。
空气里,连那点残存的柑橘香也终于彻底消散了,只剩下无菌般的洁净和冰冷。
她脱掉外套,甚至没有力气走去卧室,就直接倒在了客厅宽阔的沙发上。
身体是疲惫的,大脑却异常清醒。
苏晴的话,夏芷含泪的眼睛,咖啡馆外那个陌生女人的侧影……
无数画面碎片在她脑海里冲撞回旋。
“状态不好……”
“让人心疼……”
每一个词都化作细小的针,密密地扎在心口,不算剧痛,却绵长而磨人。
她想知道夏芷“状态不好”的原因。
是因为离开她,所以不好吗?还是因为……别的?
那个女人的存在,像一根隐形的刺,扎在她最敏感的神经末梢。
她烦躁地坐起身,目光落在书房的方向。那里有一个上锁的抽屉。
她起身,走过去,从钥匙串里找出那把很少使用的小钥匙,打开了它。
抽屉里很空,只放着几份重要的产权文件,以及一个深紫色的天鹅绒首饰盒。
她拿起那个盒子,缓缓打开。
里面并不是什么昂贵的珠宝,而是几张折叠起来的、略显陈旧的便签纸,和一枚素净的铂金指环。
那是她们在一起第一年的纪念日,夏芷送给她的,说圈住她的手指,就等于圈住了一辈子。
她当时嗤笑小女生的幼稚,却从未摘下过,直到不久前的那场争吵。
她拿起最上面那张便签纸,犹豫许久后展开。
上面是夏芷清秀又略带稚气的笔迹,是她们刚同居不久时写的:
“倾寒,冰箱里有我熬的冰糖雪梨,你喉咙不舒服,记得喝。我今晚跟苏晴看电影,晚点回,不用等我。PS:不准又工作到忘记吃饭!”
没有落款,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透着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亲昵和关心。
纪倾寒的指尖微微颤抖。她又翻开下面几张。
“今天下雨了,想起你上次忘了带伞淋湿的样子,笨蛋。伞放在门厅了,记得拿。”
“看到一条领带,觉得很配你新买的那件灰色西装,买下来了,放在你衣柜左边第一个格子。”
“纪倾寒,我爱你。(PS:这句话是喝醉后写的,不准笑!)”
一张张,一句句,记录着那些被她在日常忙碌中忽略掉的细碎瞬间。
夏芷的爱,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宣言,而是渗透在生活缝隙里的无声涓涓细流。
可她回报了什么?
她以为给她最好的物质,为她扫清前路的障碍,就是爱。
她却忘了问,这是不是夏芷想要的。
她用自己的规则和方式,将她越推越远。
直到她喊出那句“累了”。
纪倾寒闭上眼,将那张写着“我爱你”的便签紧紧攥在手心。
一股迟来的悔意,混合着尖锐的心痛,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一直固执地认为自己没有错,只是方式不被理解。
可此刻,看着这些便签,她才惊觉,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错的不是爱,是爱的方式。
错的不是想保护,而是忽略了被保护者的意愿和尊严。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给予方,是强大的一方。
可现在才发现,在这段关系里,夏芷给予她的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温暖和惦念,才是支撑她在那冰冷世界里前行的光。
而她,亲手把这束光推开了。
喉咙里堵得厉害,眼眶干涩发烫。
她从不轻易流泪,此刻却觉得连呼吸都带着灼痛感。
她将那些便签小心地叠好,放回盒子,连同那枚指环。
然后,她走到书桌前,抽出一张崭新的打印纸,拿起了钢笔。
笔尖悬在纸页上方,久久未能落下。
她该写什么?
道歉?忏悔?
诉说这半个月来的痛苦和思念?还是质问那个咖啡馆女人的身份?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出口。
最终,她只落下三个字,力透纸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平静。
“夏芷:”
然后,便是一片长久的空白。
窗外,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晨曦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无声息地潜入室内,映在她僵直的背影和那张只写了开头的信纸上。
她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被时光凝固的雕像。
这封无法继续的信,成了这个漫长夜晚,最沉默的注脚。
城市的另一端,夏芷也几乎一夜未眠。
苏晴的信息在她心里投下了巨石,激起的波澜久久无法平息。
纪倾寒去打听她,纪倾寒会因为她的状态而流露出难受……
这些信息碎片,与她认知中那个冷静骄傲,甚至有些冷漠的纪倾寒,产生了巨大的割裂感。
她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看懂过那个女人。
天快亮时,她才迷迷糊糊睡去,却陷入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里,一会儿是纪倾寒在雨夜看着她决绝离开的背影,一会儿又是她们刚在一起时,纪倾寒笨拙地学着给她吹头发,指尖穿过发丝,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她猛地惊醒过来,心脏还在狂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窗外已经大亮。
阳光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窄的光带,灰尘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她坐起身,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拿过床头的手机。
屏幕干净,没有来自那个人的任何信息。
昨夜那点因苏晴的话而生出的小小悸动,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慢慢冷却下来。
她在期待什么呢?
期待纪倾寒会因为她“状态不好”就放下身段来求和吗?
期待她们之间那深刻的原则性问题,会因为一次打听就烟消云散?
太天真了。
夏芷自嘲地笑了笑,掀开被子下床。脚底接触到冰凉的地板,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了那双依旧带着红肿的杏眼。
楼下街道上,行人车辆已经开始忙碌,新的一天,并不会因为谁的悲伤而停滞不前。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胸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滞闷感驱散。
她需要做点什么,不能一直沉浸在这种无望的情绪里。
她打开手机,开始浏览招聘网站。
手指机械地滑动着屏幕,目光却无法聚焦。
那些职位描述和公司介绍,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
脑子里反复回响的,是梦里纪倾寒那温柔的样子。
她猛地关掉了网页,将手机扔回床上。
心烦意乱。
她走进厨房,想给自己倒杯水,却发现水壶是空的。
她愣愣地看着空水壶,一种巨大的孤独和无力感再次袭来。
以前,这些琐事从来不需要她操心,纪倾寒总会悄无声息地安排好一切。
而现在,她连烧壶水,都觉得是一件耗费心力的事情。
她靠在冰冷的流理台上,低下头,肩膀微微塌了下去。
阳光从厨房的小窗户照进来,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脆弱的光晕。
原来离开纪倾寒,不仅仅是失去一段感情,更是要重新学习,如何一个人生活。
而这个过程,远比她想象中,更要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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