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夏芷强迫自己动了起来。
她不能再放任自己沉溺在悲伤的泥沼里。
她系统地浏览招聘网站,筛选与自己专业和经验相关的职位,开始投递简历。
她甚至约了一位从事职业规划咨询的朋友见面,试图为自己混沌的未来寻找一个清晰的方向。
但这个过程并不顺利。
离开了纪倾寒的光环和那份由她“安排”的堪称金饭碗的工作,夏芷才发现,自己在真正的求职市场上,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具有竞争力。
几年的工作经历看似光鲜,但核心竞争力的积累,似乎并不如她以为的那么扎实。
几次初步的电话面试,对方的问题都颇为犀利,让她感到了压力。
“夏小姐,您在上一个项目的具体贡献是?”
“如果独立负责一个全新领域,您打算如何快速切入?”
“您如何看待高强度加班和业绩压力?”
这些问题,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过往在纪倾寒羽翼下被保护得有多好。
很多棘手的麻烦,往往在她察觉之前,就已经被纪倾寒无声地化解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力不俗,现在才恍然,或许她的“不俗”,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纪倾寒为她构建的一个相对顺遂的平台之上。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羞耻和挫败。
她一直嚷嚷着要独立,要证明自己,可剥离开纪倾寒给予的一切,她真实的模样,似乎并没有那么耀眼。
这天下午,她接到了一家业内颇有名气的设计公司的面试通知。
职位是她感兴趣的方向,但要求也相应更高。
她既兴奋又紧张,翻箱倒柜地想找一套最得体的面试着装。
最终,她选中了一套浅灰色的西装套裙,剪裁利落,能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的气质。
然而,当她站在穿衣镜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西装外套里面搭配的白衬衫,显得过于单调和稚嫩,缺乏一点力量感。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个从原来家里带出来的装着纪倾寒物品的纸箱。
她记得,里面似乎有一条纪倾寒的领带。
鬼使神差地,她走过去,再次打开了箱子。
在那件黑色衬衫下面,她果然找到了一条领带。
但这条领带,不是纪倾寒常戴的那种颜色沉稳的那些领带。
而是一条宝蓝色的真丝领带,颜色饱满,质地优良,带着细腻的暗纹。
夏芷愣住了。
她认得这条领带。
是她和纪倾寒一次逛街时,她看中了,觉得这个颜色很衬纪倾寒的冷白皮。
但纪倾寒当时瞥了一眼,淡淡地说:“太跳脱,不适合正式场合。”
她当时有些失望,但也没坚持。
她不知道,纪倾寒是什么时候,又偷偷买下了这条领带,并且一直收着。
是……因为她喜欢吗?
这个猜测,让夏芷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拿起那条领带,冰凉的丝绸滑过指尖,带来一种奇异的触感。
领带上,似乎还残留着属于纪倾寒的雪松气息。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穿着职业的套裙,手里却拿着一条属于纪倾寒的领带。
一种矛盾而复杂的情绪莫名在她心中涌动。
纪倾寒……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嘴上说着拒绝,行动上却会默默记下她的喜好?
一边强势地安排她的人生,一边又会收藏起这条她觉得“不适合”的领带?
她到底,了解纪倾寒多少?
犹豫了片刻,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夏芷。
她将领带绕过自己纤细的脖颈,尝试着系了起来。
她的手指不算灵巧,打了几次才勉强系成一个不太标准的温莎结。
宝蓝色的领带,在她白色的衬衫领口间,形成了一抹鲜明而突兀的亮色。
镜中的她,因为这一抹亮色,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少了几分柔美,多了几分果决和……说不清的,类似于纪倾寒身上那种清冷的气场。
仿佛,她借由这条领带,短暂地触摸到了纪倾寒世界的边缘,汲取到了一点纪倾寒的勇气。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很久。
同一时间,纪倾寒正在一场关键的商业谈判中。
对方是老牌的家族企业代表,姿态强硬,条件苛刻。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纪倾寒坐在主位,一身藏青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冷静得近乎无情的凤眼。
她听着对方代表冗长而充满陷阱的陈述,指尖偶尔轻轻点着桌面,并不急于反驳。
等到对方全部说完,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时,她才缓缓开口。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条分缕析,直指要害,将对方方案中的漏洞和不合逻辑之处一一剥露出来。
她的逻辑严密,数据翔实,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偶尔,当对方试图胡搅蛮缠或倚老卖老时,她会微微抬起下巴,眼神锐利如刀锋,只需一个冷淡的注视,便能将对方的气焰压下去几分。
她就像一把出鞘的名剑,寒光凛冽,精准地切割着战场。
谈判间隙,她起身去洗手间。
在明亮的灯光下,她看着镜中那个妆容精致,看起来无懈可击的自己,却感到一阵深及骨髓的疲惫。
这种在商场上大杀四方的感觉,曾经让她有巨大的成就感。
可此刻,她看着镜中冰冷的倒影,忽然想起夏芷曾经说过的话。
“倾寒,你工作的时候,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也能对我‘掉线’一下,别那么时刻紧绷着。”
当时她只当是小女生的抱怨,一笑置之。
现在想来,那或许是夏芷最真实的感受。她把自己武装得太好了,好到连最亲密的人,都感受不到她铠甲下的温度。
她是不是,也把夏芷当成了需要被谈判、被掌控的对象?所以才会用那种不容置疑的方式,去安排她认为对夏芷最好的路?
心脏传来一阵熟悉的抽痛。
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扑了扑脸,试图让自己清醒。
水珠顺着她冷白的脸颊滑落,沾湿了鬓角。
镜中的女人,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红血丝,那颗泪痣在水光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和脆弱。
她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脸上的水渍,重新挺直脊背。
片刻的失态被迅速收敛,那个冷静强大的纪倾寒又回来了。
只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某个角落,已经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彻底坍塌,荒芜一片。
她回到会议室,继续下一轮的博弈。
只是在某个瞬间,当她习惯性地想去调整并不存在的领带结时。
手指落空时,她才恍惚记起,那条她偶尔会戴,颜色稍显跳脱的宝蓝色领带,似乎被她收在了某个箱子里……
那条领带,是夏芷喜欢的颜色。
她当时嘴上说着“不适合”,却在某个再次经过那家店的午后,独自走进去,买下了它。
就像她对待夏芷的方式,嘴上从不轻易言爱,行动上,却早已处处留下了痕迹。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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