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颜色会呼吸吗?她说,群青吸饱月光后,能画出活的海。
“但海也会带走一切。”她补充道:“就像擦掉一幅错误的、不该存在的画。”
第一次听她这样说时,我正蜷在美院顶层画室角落,完成那幅注定要被导师否决的期末作业。
凌晨三点的灯光惨白,窗外悬铃木的阴影在墙上爬行,像一幅不断变幻的炭笔画。调色盘上的颜料已经干涸开裂,像一片片枯萎的花瓣。
“太死了。”她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惊得我画笔差点掉进洗笔筒里。
我转头看见一个穿驼色大衣的女人靠在门框上,食指转着一把美工刀。刀片反射的冷光在她脸上划出一道银线,她衣摆沾满各色颜料。
她朝我走来,将手指搭上我的肩膀,我闻到了熟悉的雪松气息,像是我的洗发水的味道,可在她却身上显得格外不同。
“你看这里。”她的美工刀背面抵上画布,“很漂亮,但是有没有发现,像具尸体呢。”
“知道问题在哪吗?”
没等我回答,就见她转动刀柄,将刀尖抵上了画布,我下意识去拦,却被她扣住了手腕。
她的拇指刚好压在我小指变形的骨节上。十二岁那年,哥哥把它按在了门框上,碾断,因为我偷拿了他的一张作业纸,在纸上画了张素描,便被他发现了。
唰。
刀刃从左上角划到右下角。
稀疏的晨光从裂缝渗进来,把原本完美的构图撕成两半。
我的呼吸停滞了。
“现在,它能呼吸了,它活了过来。”她的拇指蹭过我虎口,留下一道群青的痕迹。
我注意到了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指关节处有细小的伤痕,像是经常和画具打交道留下的勋章。
“可以试着去和它沟通,艺术不是标本制作。”
我看向透过裂痕,照在了我的虎口上群青颜料处的晨光,突然想起十八岁那年梦到的大海,也是这样的蓝。
“要试试吗?”她把调色盘塞进我手里。
群青颜料在晨光中泛着光泽,像是蕴含着整个海洋的生命力。
我蘸了一点,点在画布裂缝处。颜料顺着纹理晕开时,她的手覆上我的手背,带着我一起涂抹。
“我有时候我在想,”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像海风抚过耳边。“如果就这样一直画下去,会不会有一天,我们也会被颜料溶解,变成画的一部分?”
她的呼吸喷在我耳后,温热而潮湿。
我注意到她的睫毛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像蜻蜓的翅膀。
不知何时,画布上的裂缝真的开始微微起伏,仿佛有了生命。
我屏住呼吸,生怕惊扰这个奇迹。她突然说,“注意到了吗,你的血管也是群青色的。”
她的指尖划过我的手腕内侧,那里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我想起小时候打碎的那只蓝色玻璃瓶,碎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片微型海洋。
窗外的鸟鸣打破了这一刻。
她退开时,大衣下摆扫过我的膝盖,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颜料痕迹。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我一眼。
“记住,海会带走一切不再需要的东西,所以在创造它时,要学会放手。”
我独自站在画布前,看着那道被赋予生命的裂缝。晨光越来越亮,群青的颜色逐渐变得透明。
角落里,她忘记带走的美工刀静静躺着,刀刃上还沾着一点颜料。
画室的门突然被风吹开,带进一阵悬铃木的清香。
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走廊尽头,但空气中还残留着雪松的气息。
我收拾画具时,发现不知从何掉出来了一张纸条:“真正的艺术从破坏开始。”
我把纸条夹进素描本,手指不小心蹭到了还未干的群青颜料。蓝色在指尖晕开,像一小块活着的海。
之后掏出手机,想要把这块活着的海封存进去,屏幕却突然跳出电量警告,并伴随一声。
“滴——”
刺耳的电子音把我拽回现实。白墙上的霉斑在视线里晃动,像被搅浑的海水。
我回过神看了看,眼前的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讲台下的评委们正困惑着交换眼神。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嗡鸣。我的视线掠过前排导师转动的笔尖,掠过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最后落在投影仪蓝光中的期末作业上。
那幅被她修改过的《深海构图》,右下角还留着我们争执时划破的痕迹。
“抱歉。”我听到我干涩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抱歉的说着,“我刚刚说到哪了?”
没有人回答。
但我知道是在记录。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沉默中格外清晰。
沉默持续了一段后,我又开始机械地继续讲解画作,可满脑子都是昨晚的事。
她是谁?
为什么会在那里?
这便是我第一次遇到她。
说到这我的声音突然哽住。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鼻腔涌出来,红色在纸面晕开。现在我知道了。正如她所说的,群青确实会呼吸。
“能把那个滴答声关掉吗?”
现在月光穿透过铁窗,我仿佛看见,此刻颜料在画布上起伏,像那天的海面。
我想起了一句话,当你不再需要问“你是谁”时,你就会知道我的来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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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会呼吸的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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