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主上,是我刚失去孩子那年。”沉寂良久,苏童叹了口气,尾音轻微地颤抖着,她侧头透过栏杆看向远去,双眸有些迷离。
“那年我三十八岁,对于孕妇来说,已经属于高龄,因此我整个孕期都格外谨慎。”
不刻意做娇俏的表情时,苏童的脸上闪过几丝成熟的韵味,她下意识地抚摸着小腹,“我是二十五岁结的婚,我老公是个会计,为人善良朴实,对我一直都很好,就算这么多年没怀上孕,也从未对我说过半句怨言。”
“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一直想要个孩子,在街边一起散步的时候,每每遇到推着婴儿车的一家三口,他都会看很久。我日日心急如焚,不说看病吃药,甚至国内能求子的寺庙我都去拜过。”
“直到一天早上,我发现家里的玉兰花突然开了。”苏童眼中闪过细碎的微光,语气也激昂起来,“像是感受到老天给我的征兆,我福至心灵,飞奔着跑去医院检查,拿到检查单的那一刻,心跳剧烈到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我已经怀孕三周了。”
“打住。”周棂捏着眉心,感觉苏童对往昔的回溯扯得有些太远,像在故意拖延时间一样,“有必要从这么久远的地方开始回忆吗?直接讲重点。”
正讲到兴头上猛然被打断,苏童不爽地翻了个白眼,直接盘腿坐在地上,只瞬息,神态又恢复至先前那般烂漫,“死直男,讲故事要渲染氛围感的懂吗?不管干什么事都只想着直奔主题,真替你女朋友感到悲哀。”
周棂表情有一丝呆滞,抬手挠了挠头皮,不理解她这又从哪冒出来的一句,但总隐约能感觉到她在暗讽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
周棂立刻将腰杆挺直,下巴微抬睥睨着苏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起大话:“哼,哥不光外表出彩实力超群,内在、外在、办事能力,都是实干派!”
苏童不屑地“切”了一声,兀自小声嘟囔着:“脸皮厚度倒是挺超群的,毛头小子一个,真不知道主上看上你哪里了……”
“讲重点。”周棂催促道。
“总而言之呢,就是到怀孕后期的时候,我发现我那位向来老实忠厚的老公出轨了。”
“他骗我说是出差,实际上领着比他小了十岁的情人在江边散步,好巧不巧被我撞了个正着。”
苏童近乎阴狠地吐出这几句话,洁白的牙齿在谈吐间若隐若现,闪着森森寒芒。
“然后你怒火攻心就把他们杀了?”周棂推测道。
苏童闻言像受了惊吓般捂住心口,带着怪罪的眼神睨了周棂一眼,“我是这般心狠手辣的人吗。”
“我当着这对贱人的面,狠狠用肚子撞栏杆,孩子成功胎死腹中了。”苏童眼神涣散,脸上露出洋洋自得的笑容。
“当初为了怀孕吃了那么多苦,又临盆在即,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周棂眉头紧蹙,不可置信地问道。
“我才不要生下这种男人的孩子!”苏童神色癫狂,“不过我心里对这个孩子也是愧疚的,她是个女孩,引产下来后,浑身青紫,没有一丝气息。为了补偿她还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我把那对贱人的眼珠子挖下来了。”
说完,苏童开始“咯咯咯”笑着,余音回荡在窄小阴暗的牢狱内,来回盘旋不熄,犹如恶魔低语。
周棂看着她洋洋自得的笑脸,只觉周遭都因为她散发的阴寒而冷了下来。
当一个人泯灭人性之后,灵魂的恶无法掩盖,再美的一张脸也看起来犹如蛇蝎。
“你真是个疯子。”
“多谢夸奖。”苏童俏皮地眨了眨眼,“你就不好奇我一个刚引产的弱女子,哪来的能力去制裁那对狗男女吗?”
“这下总该讲到你是怎么与你们主谋勾结在一起的故事了吧。”
苏童点点头,面带痴笑,“我是在怀孕前遇见主上的,那天我在求子庙跪拜许愿,主上犹如天神般出现,给了我一颗黑灵珠,说保我心想事成。在我引产后,他又在医院里突然现身,我们仿佛心有灵犀,不需言语,他便知道我欲报复那对狗男女的意图,又递给我一颗黑灵珠,说可助我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苏童转了转腔调,用老师教导学生的语气对周棂说:“你看,这跟我前面说的串联起来了吧,我哪里有多说一句废话嘛,前因后果不仅讲得清清楚楚,还有扬有抑,你学着点。”
周棂不理她的打趣,严肃道:“你知道我真正想听的是什么。”
“好吧好吧。”苏童无奈地撇了撇嘴,“不算主上,我们重要人员有三位,你都依次见过了。”
周棂推测,这三人应该就是最初遇见的马脸男,许茂和她。
“我们的目的嘛~”苏童煞有其事地看了看周围,探头凑近周棂,隐约有几缕不易被察觉的黑烟从口中吐出,小声道:“主上说了,阎王那几个迂腐的老头子在地府呆得够久,也该换他来这万鬼之上的位置上坐坐了。”
“是吗?”周棂不屑地嗤笑一声,“那你们这宏图大业进行到哪了?”
“现在。”苏童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
像是意识到什么,周棂身子一下子绷紧,双目好似迸出火光,“现在?”
“我是说,现在……我有些口渴了。”苏童像逗狗一样溜着他玩,若无其事地摸着自己的脸,“女人每天都要喝八杯水的,才能保持皮肤永远吹弹可破,跟你说了半天一口水还没喝,皮都要松了~”
见周棂丝毫不为所动,像故意装听不懂她的暗示,苏童又催促道:“乖啊,去给本姑娘接杯水来,我喝了之后再跟你详细讲讲。快去啊。”
周棂思忖片刻,还是不放心让她这种阴狠之人独自留在此地,便扬声招呼在门口驻守的鬼差,让他们取水过来,却连喊数声都未得到回应。
周棂连忙飞身出去探寻,见手持长幡的两名鬼差站在门外,双目看向无间地狱的方向,均两腿颤颤,抖如筛糠。
“哟,怎么了这是,跳霹雳舞呢?”周棂硬生生挤至二人中间,打趣道。
“周、周处长,大事不好了……”两位鬼差均侧目看向他,周棂这才发现他们二人的脸色极其惨白。
“无间地狱……无间地狱的大门被……被破开了!!”
鬼差的瞳孔因恐惧而缩小,双唇微颤着开合好几次,声如蚊蚋,他们不约而同地一人一边紧攥着周棂的手臂,像是要抓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什么!!”周棂登时目眦欲裂,呼吸仿佛在一瞬间停滞下来,他凝神顺着鬼差的视线望去,无间地狱整座城楼果然笼罩着隐约黑气,顺着大门处向外汩汩溢流。
无间地狱是八大地狱中,刑罚最狠的一个,因为其中关押的都是世间极恶之人,熊熊烈火终日不歇,一丝缝隙不留地灼烧着他们的魂魄,无需多派鬼差值守,他们困顿于此,饱受煎熬,光是微微挪动下手指就痛不欲生,丝毫没有半分出逃的力气,更别说罩着此间地狱的阵法是众阎王合力而制,倾尽毕生修为,绝无被攻陷的可能。
想着狱中关押的恶鬼们若当真逃了出来,造成的后果可不止天下大乱这么简单,周棂不寒而栗,顾不得苏童,手腕当即一翻,将玄棍紧握在掌心,飞身朝无间地狱处奔至。
无间地狱门外浓烟滚滚,周棂心急如焚地四下察看着,丝毫没意识到,为何发生如此重大之事,地府上下却并未产生震荡,紧急通知没有下达一个不说,连前来探勘情况的都只有他一人,好像除了他和那两名鬼差,再也没人注意到此事。
周棂挤身浓烟之中,大门没有任何被破坏过的痕迹,周棂抬手在空中虚按,金光迸射,威严的阵法若隐若现,也不见丝毫破绽,那么这浓烟从何而来?
恍然间,周棂注意到门檐上方塞着一个黑色无名物体,手朝上方一扬,玄棍顺势甩至,余震将其锤落,待看清此物,一股怒火瞬间将周棂卷席。
那是一个脸上绣着活人眼球的布娃娃,肚皮被破开,露出洁白的棉絮,滚滚浓烟就是从此处散出。
中计了!
意识到被耍,周棂怒不可遏,正欲快速奔回牢狱处,肇事者却堂而皇之地现身在周棂身侧。
“哈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是个一根筋的傻小子。”苏唐捧腹大笑,尽兴后才弯腰捡起地上的布娃娃,珍惜地捧在怀中。
“我不是最开始就暗示过你,是否见过我的宝宝吗?”苏唐一脸得逞的笑容。
“仅凭这几缕烟,不至于骗过我和鬼差的眼睛,你还做了什么。”周棂面色阴沉,浑身虬结的肌肉紧绷着,怒火随着他胸腔起伏的频率而逐步加大。
“告诉你也无妨。”苏唐开口,嘴中吐出几缕黑气,周围的景物顿时扭曲起来,随着她的想法千变万化。
“原来是中了你的幻术。”周棂牙关紧咬。“你如此费心做计,轻易让我抓你至地府,是为了什么?”
苏唐悠闲地在他身前踱步,“主上魂魄不全,若无人接应,无法轻易进出地府,我便是来当他的引路人。”
“你是说,他此刻在地府?”周棂闻言立刻掏出怀中卷轴,想要跟地府通报消息,却在动作的瞬间,有一道黑光凭空闪至,精准命中周棂的手掌,将卷轴打落在地。
“不止~主上可就在你身前。”苏童笑吟吟开口。
周棂猛然朝前看去,面前空气似被灼烧般扭曲沸腾起来,一只白皙到没有丝毫血色的手凭空伸出,将苏童布下的幻术硬生生撕裂开。
一身材修长高挑,浑身裹在黑袍中的男人现身,伫立在周棂身前,微风吹拂,将他脸上盖着的黑纱吹落,终见庐山真面目,周棂的瞳孔却瞬间一缩,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白得有些病态的皮肤,高而挺的鼻梁,薄唇勾着一抹嘲讽的笑,脸上的每一分每一毫,都勾画得正好,都像是上天最出色的杰作。
楚青寐抬眼,狭长的双眸通体一片猩红。
“好久不见,周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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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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