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被这句话砸的脑子发蒙,从放完火之后,他一直没睡,不停串着他所知道的一切,用着十四年在深宫里苟活的经验推演了千百次,却没算出。
沈清妧是尘栖云的改命人。
尘栖云看着他的脸。
良久,开口道:“清妧故去,我也就没什么理由瞒着殿下了。稍后也请殿下为我解惑。”
沈砚几乎即刻冲上去揪住尘栖云的衣领,眸中满是阴翳,狠声道:“尘栖云,今日你若不能把话说清楚,我一定一定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谢允珩冲上前来把两人拉开,他不清楚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但是他记得自己说过,他会帮沈砚救出阿姐……
他食言了。
谢允珩眸色暗了些,挪了一步到人左边,拉住了沈砚的手臂,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尘栖云眼白爬满血丝,看着沈砚,道:“殿下先请。”
三人找了处静室,小僧上了茶后退了出去,关好了门。
尘栖云半晌也不开口,倒是脸上不断有泪水滑下,沈砚本就气愤,见此重重砸下手里的茶杯。
像是魂魄被拉回,尘栖云终于缓缓开口。
“臣认识清妧已经十二年了……”
飘虚的声音一下子把人拉回十二年前的青陵。
“殿下应该也能猜出臣是南梁人。”
沈砚憋着火气,心道我不但知道你是南梁的,我连爹是谁都知道。
“臣是个孤儿,没见过爹娘,是被婶婶捡回来养的,家是宫城边上最乱的那一条巷子。”
“臣从记事开始,就一直住在那里,婶婶家很小很破,也很穷,小时候没饭吃,就只能去讨饭,巷子隔壁就是官员富商的私宅,只要能受得住打,那里能讨到很多好东西。”
“臣到现在都还记得,靖王府的厨娘是整条巷子里最好心的,每次去都能给我好多东西,还悄悄告诉臣怎么绕开护卫们。”
“就在那一天,臣再一次绕着路去找厨娘时,护卫却比往常多了很多,只好拼命地跑,往常的护卫只要看见乞儿跑一般就不追了,但是那日两个护卫死死追着,边追边打。”
“真的很痛,痛的臣几乎要昏死过去。”
“然后我逃到了停在靖王府门口的一辆马车上。”尘栖云嘴唇勾了勾,陷入了回忆,不觉间称呼已经变了,“缩在马车里死活不肯出来,护卫们在外面吼着让我滚出来,但是我知道出去保不齐就会被打死,就一直躲在马车里,结果因为马车里的熏香很香,垫子很软,我就睡着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疼晕了。”
沈砚默不作声。
尘栖云接着说:“等到我醒来,马车上已经有一个小女孩。我当时爬起来就想跑,但是她拦住了我,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讲了两句自己倒霉讨饭被抓了,她就从头上拆了好几根簪子,还说她知道了他们打了我,给我配了药,然后放我出去,还派人送我。”
“当时我下了马车,天已经蒙蒙黑了,我竟然是在她马车上睡了半天,她也就真傻傻等了我半天。”
“她说,姐姐你往后肯定万事顺遂的。”
“后来我知道了,她就是当朝延宁公主。”
“我改命的机缘,也就是清妧这一句童言无忌罢了。”
听完这些,沈砚知道了多半尘栖云是从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无意间被他阿姐救下,但这和阿姐的死全然没有关系,他追问道:“这和我阿姐是天禄吉星有半点关系吗?国师究竟怎么算的?”
尘栖云明显懵了,眸子里全是不解,道:“可是清妧,明明就是吉星啊。”
“当时天象所示,臣依照天象来占卜,推演出了一个生辰八字,后面又用这个生辰八字反复试验,确实没错。”
“是清妧到了盛京,我才知道她就是当年救我的人。”
沈砚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了一句话,“那为何我占卜了无数次阿姐都不是!”
尘栖云瞳孔猛的一缩,声音颤抖不成样子,道:“殿下……说的……可是真的?”
天禄吉星命格吉破天,万万可能早夭,她今日来坦白这一切就是为了搞清清妧的死,可现在有人告诉她,她不是?
若不是……
沈砚恼了,道:“国师大人,你就别装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如何在占卜上做手脚的,但是你应当能看出,我也不是刚学这些东西,我早为我阿姐卜过命了!”
“她根本就不是!”
尘栖云呆住了,良久才缓过神来,喃喃道:“我从未算错过……所以……今日我才来问……”
“问什么?问阿姐是怎么死的吗!…她她…你知道那个……唔!”沈砚看着尘栖云的样子,看来这个人连阿姐来大周被那个畜生糟蹋了都不知道,拍着案子吼道,嘴突然从后面被人捂住。
谢允珩低声在他耳旁道:“阿砚,隔墙有耳。”
沈清妧的死已经到了御前,沈砚反应过来,噤声了。
尘栖云的身世被景祐帝知道了无足轻重,从前如何只要今日为其所用即可,至于其他的,一点都不能泄露出去。
谢允珩松手,而后对着尘栖云道:“国师姐姐,今日我还要去玉虚殿,上次的课业我已经练会了。”
弦外之音太过明显,尘栖云应了好,起身离开了,没走出两步,又折回来,道:“沈殿下今日来还请带着星盘。”
沈砚道:“是。”
尘栖云走了,沈砚双手撑着脑袋,开始品尘栖云讲的那个真假不知的故事了。
回想着尘栖云的失态,沈砚思量若一切是真的,按着时间推,十二年前,国师七岁,阿姐六岁。
那个时候的事情沈砚全然不知,无从验证二人是否真的见过,但尘栖云提到了靖王府厨娘对她的格外优待,加之阿姐先前讲的,尘栖云是当年那个“死胎”,**不离十。
这样一个血亲□□生下来的怪胎,皇家颜面上容不下,只能对外宣称是死胎,但是该怎么养大呢?不能明面上放在王府,哪怕偷偷养在别院……
可是只要一看见这个孩子,靖王就会想起自己的妻子,想起那段本应美满却成了不堪丑闻的日子,是这个孩子掀开了血淋淋的往事让今人不得安稳。
故而靖王抛弃了这个孩子,残存父爱偶尔施舍一点怜爱,或许是嘱咐了厨娘让其关照下有个来讨饭的孩子,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沈砚闭眼,疲惫感爬上心间。
“阿砚,阿砚。”
沈砚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叫,睁开眼,自己竟是阖眼就睡着了。
谢允珩见人转醒,道:“阿砚,差不多要去玉虚殿了。干净衣服已经取来了。”
这一两日事情太多,沈砚实在困倦,伸手揉了揉眼睛,缓了片刻才发觉自己身上盖着薄被,外衣也被脱了,甚至从静室被挪到了寺院后面的偏殿。
真是一点警惕心都没了,沈砚心中暗暗自嘲,道:“劳烦殿下了。”
二人从殿里出来,谢允珩道:“阿砚,今晨的事是慈恩佛塔走水,承恩公主被困,自救无门失足跌落身亡。”
沈砚心头微动,生出一丝感激,他只盯着阿姐的死了,倒是忘记了还要怎么把质子自戕这个大罪遮掩过去,道:“谢过殿下。”
闻言,谢允珩顿了一下,道:“是我食言在先,不过补救之举,阿砚莫同我道谢。”
沈砚偏头,正色道:“殿下,你为我和我阿姐所做的一切本就是不应该的,甚至可以说是背……”
谢允珩打断了他的话,“可是这是对的,不是吗?阿砚,我说过,至少我知道的,在这件事上,从彻头彻尾全都是我父皇的错。”
少年的眸中万般情绪交织着,直直看着他,“阿砚,不要和我道歉。”
沈砚转过头,低声道:“我答应殿下。”
玉虚殿,宫女见二人来,把人引进了后殿。
尘栖云从内室出来,平日散着的发丝被挽起来,斜斜插着几根玉簪,眼里的血丝藏不住,在灰白的脸上显得像是一双血瞳,不似谪仙,更若厉鬼。
沈砚从袖子中掏出了那个星盘,尘栖云接过,引着二人进了内室。
内室里有一个小宫女,看起来才十二三岁,听到动静,赶忙跪下,尘栖云道:“起来吧。”
小宫女规规矩矩起身,立在一旁。
“过来,照我说的做。”尘栖云把小女孩叫过来,坐在了沈砚对面,而后道:“三殿下,现在我们三个同时为清妧占卜命格。”
“我想,一会儿就能解开这其中缘由了。”
尘栖云对着那个小宫女耳语几句,而后尘栖云似是白骨所化的指尖开始占卜,动作比往日慢了很多,让那个小宫女也能照着样子跟上。
沈砚这边倒是快得很,不过三十息,就已经占卜完了,和之前的结果分毫不差。
他抬眸看着尘栖云,灰白发丝松松挽着,正偏头轻声对着那个小宫女一步步讲着该如何做,肩上被人轻拍两下,沈砚转头,见谢允珩抱着堆卷轴,似是些画,眼神示意他来看。
沈砚墨眉微蹙,薄唇微张,摆了几个嘴型,示意他自己必须一刻不离。
谢允珩面上却是愣住了,沈砚以为是自己的嘴型太过模糊,只好又夸张的摆了一遍,谢允珩的目光一直落在他唇上,这遍做完,这人的目光似是被烫到了,急急忙忙收回去,连带着人也溜到一旁。
沈砚现下无暇他顾,立刻转过去接着看。
三刻……
尘栖云终于和那位小宫女一起占完了,星盘是微微倾斜的,这边看不见。
沈砚半刻都等不了,立马起身挪到了小宫女身边。
茶褐的瞳孔在视线落到盘面上的一刻就开始颤,沈砚偏头又去看尘栖云面前的盘……那边还是天禄吉星的结果。
三个人,三种结果。
天禄吉星。
福禄安康。
他乡碎玉。
尘栖云面上又恢复了平日里古井无波的样子,道:“殿下,我们都动了念。”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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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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