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胸口裂开一个血洞,血水融入一身的大红袍被隐没,最后顺着衣摆往下滴着血。
苍白的脸上唇色却是殷红,他歪着头瞳孔溃散着,苍白爆着青筋的手紧紧牵着另一个女子。
女子一身着鸳鸯嫁衣,长发披散如瀑,那张李月翎再熟悉不过的脸上竟泛着陌生的红晕。
李月翎后退一步,她的睫毛轻颤竟感受不到脚底的刺痛。
随着她的动作,男子僵硬的把头正过来,似乎还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他的眼神充满着眷恋,“月翎,过来。”
“走开!”李月翎怒声呵斥,眼神里皆是不可置信。
眩晕之感让她跌坐在地上,掌心内也嵌入碎渣,鼻尖皆是腥甜的味道。
她闭上眼,浑身打着哆嗦。
冷意出现在面前,似是有气息吹到脸上,她能感觉发丝微动。
一片寂静无声,李月翎缓缓睁开眼睛,男子没有任何生气的脸贴近,瞳孔里的血顺着他眼睑跌落。
“你在害怕我吗?”
腥臭的气息吹的她脸颊发痒,不带任何语气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可我们拜过堂的,我是你夫君。”
半晌间,李月翎再抬眼。
与之不符的是没有半分恐惧,反而冷漠至极。
像是没有一丝温度的深渊里映出贺知行俊逸的面庞,即使没有任何表情还是那般温润如玉。
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
她没有血色的唇也勾起诡异的弧度。
贺知行的血泪滴落,落在锋利的镜子碎片上被斩断飞溅到她的手上,伴随着她的血融到一起。
他低头看着紧握碎片的人掌心也被割的极深,涌出的血比他还多。
“贺知行,你终于出现了。”李月翎的声音浸着寒霜,比他好无温度的身体更冷。
他睁着空洞的眼抬头,那张本来娇艳欲滴现在却满是苍白的脸上带着笑。
“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她主动贴近他泣血的脸庞,“别再入我的梦了。”
随着女子的呢喃声消散,眼前的碎影消失,李月翎眩晕到眼前不能视物。
一身大红色的身影蹲在她面前,带着凉意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
女子的声音带着因心满意足而愉悦的蛊惑。
“也杀了我,李月翎。”
指甲顺着往下,轻轻的划过她的胸前,又轻轻握住她湿润黏腻的手和她角力。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僵硬,女子嗤笑。
“怎么,梦中见他却做不了任何行动,敢继续吃下那药也要彻底斩灭这魇的你。”
“不敢杀我吗?”
女子的身躯往前一靠,又是刺入血肉的声音,她却视若无睹,慵懒的将头靠在李月翎的肩上。
带着娇笑,癫疯又强势。
“你不敢。”
“因为,我是你呀。”
李月翎模糊的视线中却能清晰的看着手中的碎片,上面映出靠在她身上的女子与她共用同一张脸。
灼灼其华,带着妖冶的魅惑,摄人心魄。
她听见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如果我也消失了,就真的没有人陪着你了。”
*
安神香燃着,荣景初已经适应了这样的日子。
他的视线落在书上,即便是跪着腰背也挺直,从开始不怎么识字暗中彻夜学习,如今也很少会遇见不认识的字来。
只是这样他再也听不见宜光公主指教他的声音,也无法辨别她是否还在认真的听着。
隔着屏风的薄纱,他感觉屏风后的少女在日渐枯竭。
好似一朵在枝头本应光彩夺目的花逐渐凋落,让人止不住的惋惜。
空气中的安神香,苦涩的药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之气。
每次从殿下的院子里出来,他都会被赏赐不同的衣裳、数不清的金锭,开始是惶恐后面又收到麻木。
无数个日夜,他任恨意侵蚀自己。
黑漆漆的药汤一如数日般被端进来,连被摔碎的白玉碗也还有那么多一模一样的。
日日如此,像是被规定好的那般。
看着宫女端进屏风之中,荣景初屏息了几瞬,见隔着纱的倩影握着汤匙举起,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殿下,草民闻这药苦涩难闻便自作主张的寻了些这荆州城特有的乌梅,酸中带甜,能去这几分苦味。”
打破了往日的次序,端着药的宫女手抖了一下。
连她这般不受重视被派来这苦差事的二等宫女都知殿下最不喜自作主张之人。
这乌梅类的蜜饯宫中的不屑一顾,这寻常百姓吃的殿下能喜欢吗?
她小心的查看李月翎的脸色,只见那张苍白的脸色神情却是……玩味?
李月翎的手掌缠着布条,敷着太医开的药。
其实本该愈合伤疤却随着她每日的荒唐越加严重。
再折腾下去,她就再无法拿笔。
可是她毫不在意,亦或者说没有人在意。
汤匙被扔到碗里,药汁四溅,这一状况令所有人都神情紧绷起来。
只听李月翎沙哑的声音响起,似是毫不在意般的慵懒。
“呈上来。”
一包裹着油纸的乌梅放在书案上,空气中也蔓延开酸酸甜甜的味道。
荣景初额头上冒出的细汗消散,无声无息的松了一口气,便又听女子吐出一字。
“赏。”
宫女脚步轻盈,从腰间锦囊之中拿出一锭金,放在他的手上。
虽不是他想要的,但是目的达到,只得控制住内心的雀跃。
今天时辰已到,荣景初起身离开房中,身上沾染了宜光的安神香让紧绷的情绪也被安抚下来。
房中,李月翎望着送药的宫女眼熟,片刻才认出与前些日子吓得跪在碎片是同一个。
她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语气轻柔地问道,“你叫什么?”
宫女冷汗直流,却不敢不答,“奴婢莼月。”
“前些日子的膝盖还痛吗?”
似是体贴的询问,莼月却双腿一软的跪在地上,把手中的碗举起,一直垂头声音惶恐。
“奴婢不疼,奴婢什么都不会说的。”
倒是把她看做豺狼虎豹了,李月翎的眼中染着笑意,她知手下这些人怕她,倒也没有生气而是接过白玉碗。
“以后你便跟绮梨一样封为一等宫女,退下去领赏吧。”
莼月赶忙称谢,仔细打量见宜光公主面带笑意,也是松了一口气,只是不知贴身伺候是罚是赏。
还未退去,便又被叫住。
“把这乌梅拿走,也算是赏你的。”
*
荣景初拿了吃食和酒,去西院寻薛炜。
这些日子两个人也熟了些,有时也一起聚一聚。
刚到院子里,扫地的丫鬟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向他行礼。
“三少爷。”一个胆大的丫鬟上前主动问话,“是来找薛炜的吗?”
荣景初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点点头。
原本就一副好皮囊,如今更多了些贵气。
丫鬟红了脸,殷勤的说道,“薛炜去寻杨统领去了,估计少爷要在这等会。”
“没事,多谢告知。”荣景初依旧温和,没有府中其他主子的架子。他看出面前人的紧张,也没过多为难,想要进薛炜的屋子中等他,却被拉住。
丫鬟的手扯住他的衣袖,抬起面若桃李的脸,连带耳根都红了,嗫嚅道,“少爷,奴婢叫箩黛,是张姨娘房中的人,要奴婢给你热些茶水吗?”
荣景初落在她泛红的指尖,眸光暗了暗不动声色的避开,面色却仍如沐春风,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不必。”
不等那丫鬟有什么反应,拎着手里的东西进了房门。
房门合上,他厌恶的弹了弹衣袖。
不知是张姨娘的授意还是这丫鬟自己的心思。
这些人向来是会见风使舵,之前就算不跟着他两个兄长欺负他,也一直冷眼旁观,如今稍微得势便想来巴结他。
倒是脏了公主赏赐他的衣裳。
荣景初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薛炜这里的茶算不上多好,但因为殿下做事,这茶也不是普通百姓能喝到的。
殿下向来大方,他轻轻摩擦着茶杯,又想起了李月翎。
茶水已经凉透了,此时只能润润他沙哑的嗓子。
没等多久,薛炜便面带喜色笑着推门进来。
“三少爷,没想你今日寻我来了。”
他本就是农户之子,向来心思纯粹只做自己分内的事,之后入了杨统领的眼。
之前面对荣景初不卑不亢,此时熟络,看见桌子上的油纸包和酒更是惊喜。
“三少爷要与我饮酒吗?”
荣景初将油纸包撕开,又毫不在意的将酒倒入桌上的茶杯中。
几杯白酒下肚,薛炜的话匣子也打开了,难免叹息,“离开京城许久,倒是很久不曾喝过酒了。”
荣景初脸颊泛红,第一次喝酒,只感觉辛辣的液体涌进胃里,热意暖了身子。
他借着酒劲,故意放柔了语气,显得愈发亲近,“薛兄要是想喝酒,寻我便是!”
薛炜胆大心细,也看出他有些烦闷,便顺着问道,“景初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他今年二十又二,确实比荣景初大上五岁,此时两人关系拉进,也是把他当做弟弟来看。
荣景初故作困惑久久不言,一杯酒下肚才鼓起勇气倾诉,“如今在殿下身侧侍奉,日日心惊,唯恐惹殿下不快丢了性命。”
薛炜也有些上头了,黝黑的脸上也泛起红,闻言笑了几声,直爽的说道,“景初你不必害怕,殿下虽行事难以捉摸不透,外界也传言她暴虐不堪,但她其实对待身边的人都很好。”
荣景初疑惑的看着他,薛炜却不紧不慢的先吃了几口小菜,然后才继续说道,“用眼睛去看。”
看?荣景初皱眉,刚刚是装的,现在倒是真有几分疑惑,听薛炜继续说着。
“殿下身边的人所拿俸禄是其他主子的双倍,就连平时发放的衣裳都是上好的绸缎。”
薛炜热的扯开衣领,漏出锁骨上的疤。
他手指触碰到凸起,像是想起什么继续说道,“来荆州的路上,我们遇见过不少刺客,当时为了护殿下,我差点被一剑刺穿心口。本以为自己活不成了,没想到殿下竟让王太医亲自为我医治。”
“殿下不仅救了我,还特意吩咐杨统领照拂我”
“京城中瞬息万变,如果不狠身边早就是插满其他人的眼线,这份狠不过是自保不让手下的人生出异心。”
荣景初静静听着,从别人的言语中拼凑出李月翎是什么样的人。
虽然这些不是他想问的,但内心蛊惑着他不要心急打断。
薛炜却话语一转,看他安静的模样以为触及他之前被暗杀的事,怕他想起伤心事急忙转移话题,“不过你不用担心,殿下对你,应是不同的。”
荣景初敏锐的捕捉道他失心之言,急忙问道,“为何?薛兄这话,可有依据?”
薛炜知道失言,沉默了中心知荣景初不会叛变宜光公主,便继续说下去,“你眼角的红痣像极了殿下从前的太傅。”
他们这些亲卫和宫女也难免暗地里偷偷说些闲话,殿下对荣景初的特别早就传出不同的原因,唯一这个,他觉得是真的。
薛炜曾远远见过太傅一面,清冷如竹,瞧着也十分年轻。
殿下怕是对自己的太傅有意,这是所有服侍在宜光公主身侧的人心照不宣皆知的秘密。
荣景初的直接抚上红痣,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居然有些烦闷。
原来是替身吗?
他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手指微微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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