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御书房飘着龙涎香,穆简将朱砂笔重重拍在奏折上,飞溅的墨点在《北疆防务图》上晕染成狰狞的兽瞳。南慕川已经七日未踏入这扇雕花木门,往日此时,那人总会带着北疆特有的雪松香,伸手替他整理歪斜的发冠。
“陛下,沈姑娘求见。”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死寂。穆简望着铜镜里自己青黑的眼圈,忽然抓起案头的白玉簪——那是南慕川得胜归来时,亲手从西域商人处寻来的贡品。
沈明姝踏入书房时,正见穆简将白玉簪别在发间,玄色龙袍衬得他眉眼愈发冷峻。她福了福身,手中夜合花束簌簌轻颤:“陛下召见?”
“沈姑娘可知,摄政王为何躲着朕?”穆简绕着她踱步,广袖扫落案上镇纸,“他说要整顿军备,却连早朝都称病不来。”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铠甲碰撞声,穆简掀开锦帘,正见南慕川骑在黑马上,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骑兵,朝着校场疾驰而去。
沈明姝望着帝王攥得发白的指节,突然想起上月宫宴,南慕川为护穆简挡下刺客的暗器,自己却在养心殿昏迷三日。那时穆简也是这般模样,守在榻前滴水未进。
“陛下若想让摄政王在意......”沈明姝将夜合花插入青瓷瓶,花瓣上的晨露坠入水中,“或许可以效仿民间......”
三日后的宫宴,鎏金宫灯将沈明姝的月白襦裙染成琥珀色。穆简亲手为她斟酒,玉杯相碰时故意发出清脆声响:“沈姑娘这曲《凤求凰》,当真是余音绕梁。”他眼角余光瞥见南慕川独坐首座,玄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握着酒盏的指节却已泛白。
右相的谄笑适时响起:“陛下与沈姑娘这般亲昵,倒叫人想起民间佳话。”穆简揽住沈明姝的肩膀,瞥见南慕川仰头饮尽烈酒,喉结滚动的模样刺得他心口发疼。可散宴后,等来的不是熟悉的脚步声,而是宫人递来的请命奏折。
“臣穆南川,恳请镇守北疆三载,以固边防。”穆简捏着奏折的手不住颤抖,宣德殿前的铜鹤香炉腾起浓烟,呛得他眼眶发红。他想起半月前南慕川在书房说的话:“阿简,等边疆安稳,我们就去江南看梅。”
“传摄政王进宫!”他踢翻脚边的绣墩,龙袍扫落案上堆积的捷报。当侍卫回禀南慕川已出京城时,穆简望着窗外纷飞的柳絮,突然想起初见时,少年将军也是这般决绝离去,只留下一句“等我凯旋”。
沈明姝跪在满地狼藉中,声音带着哭腔:“是臣女出的主意,陛下要罚就罚我......”
“够了!”穆简扯下白玉簪掷向铜镜,镜面应声而裂,“朕才是傻子!”他跌坐在龙椅上,看着掌心被碎玉划破的血痕,恍惚间又回到那年寒冬,南慕川用自己的披风裹住他,掌心的温度比暖炉更炽热。
三日后,穆简换上玄色劲装,在城门处勒住缰绳。春寒料峭,他望着远处蜿蜒的官道,突然想起南慕川教他骑马时说的话:“抱紧我,别怕。”此刻身后传来急促马蹄声,沈明姝策马而来,怀中抱着沉甸甸的木盒:“陛下,这是摄政王留下的虎符......还有这个。”
木盒里躺着半块玉佩,正是穆简儿时不慎摔碎的那块。泛黄的信笺上,字迹力透纸背:“阿简,护好自己。”穆简将玉佩贴在胸口,调转马头时,腰间玉带勾住沈明姝的袖角,带出她藏在袖中的帕子——上面绣着并蒂莲,针脚却在半途凌乱。
边疆的风沙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时,穆简终于在烽火台上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南慕川披着染血的披风,正指挥士兵加固城墙,听见脚步声却没有回头:“陛下不该来。”
“朕偏要!”穆简扯下披风罩住他单薄的身子,却触到一片潮湿,“你在发烧!”南慕川后退半步,玄甲碰撞发出冷响:“北疆苦寒,陛下金贵之躯......”
“住口!”穆简抓住他的手腕,“那日宫宴,朕只是想气你!朕以为你会像以前那样,发着脾气把朕拽回宫里......”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可你连看都不看朕一眼。”
南慕川猛地抽回手,却在看见穆简腰间玉佩时僵住。风沙卷起穆简散落的发丝,露出他耳后未愈的冻疮——那是去年雪夜,为等他归来在宫门外冻出的伤。
“阿川......”穆简突然踉跄着向前,额头抵在他肩甲上,“朕错了。朕不该用沈姑娘气你,不该假装不在意你送来的北疆特产,不该......”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敌军趁着夜色发起突袭。
南慕川本能地将穆简护在身后,却被对方反手握住手腕。穆简从他腰间抽出佩剑,剑尖挑起他下颌:“这次换朕护你。”火光映得帝王眼底翻涌着疯狂,南慕川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小皇子也是这般倔强地挡在他身前,说“我是天子,我能保护你”。
箭雨袭来的刹那,穆简将南慕川扑倒在地。锋利的箭头穿透他的肩胛,温热的血溅在南慕川脸上。“阿简!”南慕川的怒吼混着厮杀声,他抱起浑身是血的人冲向营帐,怀中的身躯轻得可怕。
军帐里,军医颤抖着取出箭头:“陛下伤口见了风,怕是......”南慕川扯下衣襟缠住穆简不断渗血的伤口,突然想起幼时穆简发高热,也是这样无意识地抓着他的手呢喃:“别走。”
等军医走后,南慕川骂道“傻子。”南慕川将脸埋进他颈间,“为什么要挡箭?”昏迷中的穆简皱着眉,血污的手指摸索着抓住他的衣角。南慕川解下自己的玉佩,与那半块严丝合缝——原来这些年,两人都留着对方的牵挂。
三日后,穆简在剧痛中醒来,正见南慕川趴在床边熟睡,胡茬布满棱角分明的下颌。他伸手触碰那道熟悉的剑疤,却惊醒了沉睡的人。南慕川猛地抓住他的手按在胸口:“还疼吗?”
“疼。”穆简突然落下泪来,“这里疼。”他攥紧对方的衣襟,“你说要带朕去江南看梅,却要躲去北疆......你说过会永远护着朕,可你差点把朕丢了......”
南慕川将他搂进怀里,铠甲硌得穆简伤口生疼,却舍不得松手。帐外传来更鼓声,混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那是沈明姝带着御医和粮草赶来的声响。
“阿简,我错了。”南慕川的吻落在他发顶,“那日见你与沈姑娘亲近,我才明白,原来嫉妒会让人发疯。我不敢留在京城,怕自己控制不住......”他的声音突然沙哑,“怕自己会求你只看着我一个人。”
穆简抬起头,血迹斑斑的脸上绽开笑容。他拉过南慕川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从来只有你。以后若再吃醋,就直接把朕关起来,好不好?”
晨光刺破营帐时,南慕川背着穆简走向城墙。远处,沈明姝望着相拥的两人,轻轻展开帕子,用剪刀将未绣完的并蒂莲剪掉。她望向天际的朝霞,忽然想起穆简曾说的话:“有些感情,像夜合花,越是黑暗,开得越烈。”
而此刻,那两朵纠缠的花,终于在血与泪中,迎来了破晓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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