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小小只当公主有事外出。可整整一夜过去,殿内依旧空荡冷清,案几上没有只字片语,床榻也未曾动过。
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公主失踪了!
小小攥紧了袖口,指节发白。此刻,她不信神宫庙里的任何人,更不信羽林卫,她咬牙唤来善水,低声道:“去寻林将军,立刻!”
林一匆匆赶来时,小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颤抖:“公主不见了!”
林一瞳孔骤缩,仿佛被人当胸砸了一拳。她失职了。世女将公主托付给她,而她竟让公主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
“最后一次见到公主是什么时候?”林一强迫自己冷静。
三人对证之下,林一竟是最后一个见过公主的人。
“走!”她猛地转身,衣袍带起一阵冷风,“去公主寝殿,一寸一寸地查!”
可事态远比她们想象的严重。
公主失踪的消息终究没能瞒住。两位将军与女官楚鸢迅速介入,神宫庙被重重戒严,任何人不得进出。然而,搜遍每一个角落,却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没能找到。
反倒查出另一桩蹊跷——国师静法,同样人间蒸发了。
这位深居简出的国师,素来闭门不出,可自昨日清晨起,送去的饭食原封未动,房门紧闭,无人见过他的踪影。
林一盯着静法空荡荡的居所,眸色渐冷。
“她们……是一起消失的。”
夜色如墨,一只灰羽信鸽掠过神宫庙,振翅消失在绵延的山影之中。
三日后,深山内。
临逢展开那张薄如蝉翼的密信,指尖在触到“公主失踪”四字时骤然收紧,竹制的信笺在她掌中发出细微的脆响。
——她不见了。
没有片刻犹豫,她抓起佩剑跨上战马,玄色大氅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即刻下山!”
暮色四合,神宫庙的朱漆大门前,四个风尘仆仆的身影被夕阳拉出长长的剪影。
她们像是刚从荒野跋涉而来——三人须发蓬乱、满面尘霜,粗布衣衫上还沾着干涸的泥浆。唯独为首那人身形清瘦,虽同样衣衫陈旧,却隐约透着一股凌厉之气。她摘下遮面的破旧斗篷,露出一张被风沙磨砺得粗糙却难掩英气的脸庞,下颌线条坚毅,唯有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睛亮得惊人。
“笃、笃。”
骨节分明的手指叩响青铜门环,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
门缝里探出一张圆脸小宫女,杏眼在看清来人时倏地睁大,攥着门闩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此、此处乃皇家禁地,不、不留外客......”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惶。
临逢未语,只是从怀中取出一物——
金虎令牌在暮色中泛着冷冽光泽,“南昌王令”四字如刀刻般凌厉。
小宫女倒吸一口凉气,目光在令牌与女子粗粝的面容间惊疑不定地游移。半晌突然“砰”地掩上门,脚步声仓皇远去:“贵、贵人稍候!奴婢这就去禀报掌事姑姑!”
沉重的庙门在暮色中轰然洞开。
林一与楚鸢疾步而出,身后跟着关泰和赵勤。临逢未等寒暄,带着三名随从大步跨过门槛,衣摆挟着夜风卷起几片落叶。
“林一,”她嗓音沙哑,像被砂石磨过,“公主可有线索?”
林一单膝砸地,铁甲与青石板相撞发出铿然声响:“属下失职,至今未能寻得公主踪迹。”
临逢胸口剧烈起伏,指节捏得发白。她突然抬手一指后山:“山上搜过了吗?地宫翻过了吗?”不等回答又猛地转向林一,“你上次密报说神宫庙太监与匪盗勾结——那匪寨在何处?立刻去查!”
话音未落,众人已如离弦之箭四散奔出。檐下惊起的宿鸦扑棱棱掠过月轮,在青砖地上投下纷乱的暗影。
四人被带下去休整时,身上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临逢尚好,只是面色被山风磨砺得粗粝,其余三人却已形同野人——须发虬结,衣袍褴褛,指甲缝里嵌着经年的泥垢。
沐浴更衣后,临逢独自立于殷姮月的书房。发梢的水珠滚落在宣纸上,洇开了未干的墨迹。她指尖抚过那些工整的经文,忽然攥紧了纸角——
有股极淡的梅花味。
离神宫庙最近的一处梅林是在塔楼附近。
塔楼内,一缕幽香如游丝般浮动。临逢俯身查看红木案几时,一抹银白猝然刺入眼帘——是根白发,静静缠在茶壶的鎏金提梁上。
“果然是他。”她碾碎那根发丝,眼底寒芒乍现。
消息来得很快。赵勤在昊武帝陵发现了国师尸体,地宫出口处还有两具新尸。临逢赶到时,血腥味尚未散尽。她单膝跪地,指尖划过国师喉咙的匕首伤——干脆利落,直取心脉。另两人喉间的袖箭孔更是精准得令人心惊。
“先用匕首近身刺杀,再以袖箭远程制敌。”临逢喉头发紧,既欣慰于公主武艺精进,又为她的处境揪心。
车辙痕迹一路蜿蜒至山林深处。某棵老松的树皮上,新鲜的刻痕组成一个隐秘符号——这是她们曾经约定的标记。众人精神大振,可就在追出百步后,所有痕迹竟如同被大地吞噬般——
彻底消失了。
暮色中,树干发出一声闷响。临逢的拳头深深陷入树皮,木屑刺进指节也浑然不觉。她咬紧牙关,喉间滚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众人沉默着撤回营地,火把在夜风中明灭不定。
“报——”林一与楚鸢并肩而来,衣摆沾满夜露,“李进喜只知匪寨临近山崖,有个溶洞入口。倒是把藏宝洞的位置说得分明。”
烛火摇曳,神宫庙地宫图在案上徐徐展开。临逢指尖划过羊皮纸上的每一道墨线,山川走势在她眼中渐渐活了过来——这是为将者刻进骨血的本能。
突然,她手指一顿。
“张三、李四、王五。”三个名字掷地有声,“随我走一遭。”
她没有解释去向,但微眯的双眼已燃起猎手般的锐光。那张被摩挲得发亮的地图上,某处山脊的曲线正与殷姮月留下的记号完美重合。
匪老大派人过来找匪招娣去议事厅一叙。
“招娣啊,来,让爹好好看看。”
匪老大亲热地拉住匪招娣的手。他粗糙的掌心摩挲着女儿的手背,另一只手在她肩头拍打着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夸张得像在演一场拙劣的戏。
“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他声音哽咽,浑浊的眼睛里竟真的泛起水光。
匪招娣浑身一僵。父亲掌心的温度让她想起十二岁那年,这双手也是这样亲切地搭在她肩上,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她推下山崖——就因为她失手打翻了他的酒坛。
她迅速低头,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底翻涌的恨意。“爹,怎么了?”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这场虚伪的温情。
“爹给你说了门好亲事。”匪老大笑容满面,脸上的褶子堆成一朵丑陋的菊花,“老虎寨的当家,你过去就是寨主夫人。”
“我不嫁!”匪招娣猛地抽回手,后退时撞翻了身后的椅子。老虎寨那群畜生,去年还活剥了一个俘虏的人皮。
匪老大的脸瞬间阴沉:“五日后迎亲。你敢逃,”他慢条斯理地擦着腰间的匕首,“我就把这寨子里的女人一个个杀了。”
匪招娣脸上的疤痕突然抽搐起来,像一条蜈蚣在爬行。“李燕燕肚子里可是你的种!”
这句话戳中了匪老大的痛处。他厌恶地盯着女儿脸上的疤——这个失败的证明,这个提醒他断子绝孙的标记。
“那就剖开肚子,把我儿子接出来。”他狞笑着比划了个开膛的手势,“反正女人嘛,就像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还能再长。”
匪招娣转身就走,木门在她身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走廊里,她一拳砸在墙上,指节渗出的鲜血在土墙上留下四道刺目的红痕。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脚步沉重得像拖着镣铐。不知不觉间,竟已绕完整个匪寨——原来她困守半生的牢笼,走完只需半柱香的时间。
夕阳将坠未坠,残光如血,染红了寨子里的枯草。
恍惚间,她站在了殷姮月的屋前。杨三本想阻拦,却在看到她灰败的脸色时默默退开。木门“吱呀”一声,惊醒了发呆的殷姮月。
“燕燕姐,还没到饭点呢。”少女慵懒地躺在床上,翘着的脚丫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见无人应答,她转头望去,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匪姐?”
“你叫我什么?”匪招娣打断她,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
殷姮月敏锐地察觉到异常,立刻改口:“匪姑娘可是遇到难处了?”
匪招娣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木刺扎进指腹也浑然不觉。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哑声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殷姮月倏地坐直身子,发梢在夕阳中扬起一道金弧。“多亏你送来的药膏。”她挽起裤腿,结痂的伤口像条暗红的蜈蚣,“再养几日就能跑能跳了。”
这话让匪招娣眼神一颤。这些天她从李燕燕只言片语中拼凑出这个贵女的真面目——分明伤未痊愈,却夜夜故意哭闹;看似娇蛮任性,实则把送来的蜜水平分给地窖里的女子。就像此刻,那双杏眼里跳动的分明是灼人的生机,哪像养尊处优的闺阁小姐?
“匪姑娘?”殷姮月忽然凑近,带着药香的呼吸拂过她脸上的疤,“若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说说。”
“没事。”匪招娣猛地起身,凳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她不敢看少女明亮的眼睛,那里面的温度会灼化她强撑的铠甲。
跨出门槛时,身后传来轻轻一句:“我等你再来。”
残阳如血,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条看不见尽头的囚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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