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无意识地轻叩着木桶边缘,殷姮月将自己更深地沉入温水。氤氲的热气裹着草药香,将连日奔波的酸痛一寸寸化开。就在她快要被暖意催入梦乡时——
“吱呀”一声,门轴转动的声音惊醒了她的睡意。
临逢踏着水汽大步而入,背对着她就开始解衣。群青色绣着锦簇兰花的圆袍应声落地,朱红里衣顺着肩线滑下,最后是雪白的裹胸布。水声轻响间,那人已赤条条跨入浴桶,正对着她坐下。
殷姮月瞳孔骤缩,慌忙转身,差点将整张脸都埋进水里。蒸腾的热气中,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能煮熟鸡蛋。
——这、这成何体统!
她从未与旁人这般**相对。混乱的思绪里,方才惊鸿一瞥的画面却挥之不去:临逢线条分明的腰肢,沾着水珠的锁骨,还有那若隐若现的...腹肌轮廓?
“你……”她声音发颤,不知是羞是恼,“怎可如此不知羞!”
水面下的手指悄悄蜷缩起来,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浴室都能听见。
殷姮月强作镇定地偏过头,眼尾悄悄扫向浴桶另一侧的临逢。
氤氲水雾中,少女正低头轻嗅浮在水面的花瓣。湿漉漉的长发如绸缎般披散,露出线条分明的肩颈。她随意搭在桶沿的双臂绷出流畅的肌肉轮廓,明明是放松的姿态,却透着猛虎般的张力——恰似猛虎细嗅蔷薇的画卷。
蒸腾的热气柔化了临逢眉宇间惯有的凌厉。当四目相对的瞬间,殷姮月慌忙垂眸,却见烛光在对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
暖色光晕笼罩着殷姮月莹白的肌肤。一颗水珠自她颈侧滑落,途经精致的锁骨,最终没入荡漾的春水中。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推着花瓣轻轻摇曳,黏在绯红脸颊上的湿发更添几分楚楚可怜。那双小鹿般的圆眼睛湿漉漉地偷瞄过来,像极了受惊的羊脂玉雕,让人忍不住想用指尖触碰,或是……轻咬一口。
临逢忽然觉得喉头发紧,无意识地咬住唇边一片玫瑰。花瓣的涩味在舌尖漫开——果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味道。
夜阑人静,远处传来打更人悠长的梆子声,间或夹杂一两声夜鸟的啼鸣。
殷姮月想起昨夜难得的好眠,今日索性耍起无赖。她拍了拍旧棉被,眼巴巴望着只着单衣的临逢:“临姑娘,快来嘛~”尾音拖得绵长,像蘸了蜜的丝线。
临逢不语,只将随身影刃横陈在两人之间。寒光闪过,她已利落翻身上榻,衣领严严实实拢到下巴,闭目如老僧入定。
殷姮月望着横亘在旧棉被上的煞器,忽然想起前世。那时摄政王把持朝纲,她的龙枕下永远藏着身上的匕首,连梦中都要攥紧刀柄。重生至今,这习惯竟成了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倒是临逢想得简单——有利刃相隔,便不算唐突了佳人。却不知那泛着冷光的兵器,反倒成了殷姮月最好的安神香。
夜色沉沉,殷姮月忽然轻声问道:“临姑娘,依你看...徐茂的伤势可要紧?”
黑暗中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回应:“血没流二两,死不了。”
临逢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什么样的伤没见过。徐茂那身血衣看着吓人,实则不过几道皮肉伤。最深的剑伤虽在要害处,血色却只是浅浅晕开——这种伤势她见得多了。
临逢本不欲多言,只是忽然想起房间内铜盆里的灰烬,是殷姮月在烛光中默写下的好几份往生经文,密密麻麻的经文在火焰中蜷曲翻飞,化作片片灰蝶。她征战多年,见惯尸横遍野,多少亡魂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这小道姑能为死者超度,倒是难得的有良心。
她耐心地解释了几句:“伤口虽深,却未及肺腑。“临逢难得放缓了语气,“血渍晕开不广,想来是剑锋偏了三分。“
殷姮月悄悄侧身,借着微光打量临逢的睡颜。那人高挺的鼻梁在月下投下淡淡阴影,眼窝深邃如潭,连闭目时都带着几分凌厉。
“临姑娘...”她忽然放软了声调,带着几分委屈,“这是我头回离阁远行,谁知竟遭人追杀,连仇家是谁都不晓得。”
见临逢不语,她又试探道:“姑娘身手这般了得,可是师从南边那位快剑仙?听闻他三招之内便能取人性命……”
“定金既收,自会护你平安入京。”临逢忽然翻身与她相对,眸中精光乍现,“至于幕后主使……得加钱。”
最后一字尾音上扬,在夜色中荡开几分危险的涟漪。
临逢第一次对旁人的生死产生了兴趣。那些杀手招式同源,进退有度,绝非寻常江湖草莽——倒像是精心豢养的私兵,或是……训练有素的军中精锐。
一支军队,为何要追杀个小小女冠?
她不由多看了殷姮月两眼。这小道姑弱不禁风的模样,能犯下什么滔天大罪?总不至于……偷了传国玉玺?
想到这,临逢自己都觉得荒唐。毕竟昊武帝驾崩后失踪的玉玺,可是引发朝野震动,连带着谆文帝继位都饱受非议。就凭眼前这连剑都握不稳的小道姑?
“我的功夫,”她忽然开口,指尖轻轻敲着剑鞘,“是家学。”
烛火噼啪一响,映得两人影子纠缠在一起。殷姮月眼底那层甜腻的笑意终于褪去,唇角绷成一条直线。
临逢冷眼瞧着,心底嗤笑:这就装不下去了?方才那些故作天真的试探,那些拐弯抹角的打听,简直拙劣得可笑。
“记住,”她俯身逼近,剑穗扫过殷姮月颤抖的指尖,“我收钱办事,不问缘由。有些线——”剑鞘突然抵住对方咽喉,“越了会死。”
短暂的宁静被殷姮月一声虚弱的“临姑娘……”打破。
“我要吐了。”
话音未落,临逢已经变了脸色:“敢吐床上我就让你把吐出来的再吃回去!”她一个鹞子翻身跃下床榻,指尖一弹点亮烛火,抄起痰盂的架势活像提着把出鞘的利剑。
殷姮月蜷缩在床角,晚上贪嘴多吃的饭食此刻在胃里翻江倒海。她原想着忍忍就过去,谁知越躺越难受。
“呕——”
先是未消化的食物,最后只剩酸苦的胃液。临逢冷着脸递来茶盏,冰凉的茶水冲淡了口中异味,让她好受许多。
“咳...多谢...”殷姮月话音未落,临逢一掌拍在她背上,力道大得差点又把她拍吐出来。她慌忙抓住临逢的手腕,这才发现对方的手掌比她大了整整一圈,掌心粗粝的茧子磨得她肌肤生疼。
临逢猛地抽回手,烛光下耳根似乎有些发红。
后半夜的客栈终于归于宁静,两人相安无事到天明。
晨光熹微时,殷姮月已收拾停当。一袭青灰道袍纤尘不染,木簪绾起三千青丝,拄着竹杖缓步下楼。虽走得慢,却自有一派仙风道骨。
客栈外,徐茂早已备好马车。见殷姮月四下张望,他刚要回话,忽闻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吁——”
临逢策马而来,依旧是那身群青圆袍,额间银链在朝阳下流光溢彩。几缕编发垂落肩头,斗笠遮住半张面容,却遮不住那股飒爽英气。
“还以为你在车里呢。”殷姮月眯着眼仰头望去,晨风拂动她额前碎发。
临逢勒紧缰绳,马儿不安地踏着步子:“骑马自在。”她声音清甜,却带着晨露般的鲜活。顿了顿又补一句:“你若晕车,记得喊停。”
殷姮月抿唇一笑,也不强求:“那贫道只好独享这车驾了。”说罢轻提道袍,踩着马凳钻进车厢。
随着车帘落下,临逢一夹马腹:“启程。”
马蹄扬起细碎尘埃,在朝阳中化作点点金芒。
徐茂扬鞭一甩,马车辚辚启程。临逢策马随行在侧,青骢马踏着碎步与车辕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微风撩动车帘,掀起一角春光。殷姮月透过缝隙望去,只见临逢端坐马背的剪影——脊背挺直如青松,斗笠下的银链随马蹄起落微微晃动,在晨光中划出细碎的流光。
她不由得想起昨日浴桶中惊鸿一瞥:那浸着水珠的臂膀线条流畅,肌理分明,带着经年习武淬炼出的力量感。此刻隔着衣衫,仿佛仍能看见布料下紧绷的肌肉轮廓。
“咳……”殷姮月慌忙放下车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杖。这样可靠的身姿,确实让人莫名心安呢。
车外,临逢似有所觉,侧目瞥了一眼晃动的车帘,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山道忽然颠簸,车帘再次扬起。这次殷姮月瞧得分明——临逢不知何时脱下了半边衣裳,露出素色中衣,单薄的中衣之下小臂肌肉随着控缰的动作起伏,阳光似乎能透过衣服,在那蜜色肌肤上镀了层金边。一粒汗珠正顺着她绷紧的腕线滑落,没入束紧的护腕里。
竹杖突然“咔“地轻响,殷姮月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太过用力。她慌忙松手,却见杖身已被捏出几道细痕。心跳声大得吓人,竟盖过了辘辘车轮。
“前头有茶寮。”
临逢的声音混着马蹄声传来,惊得殷姮月手一抖,车帘彻底滑开。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分明看见对方眼底闪过一丝促狭——这人定是早发现她在偷看!
“歇脚时……”临逢忽然策马靠近,俯身时银链擦过车窗木框,叮咚作响,“道长可要尝尝他们家的梅子饮?”呼吸间的热气拂过耳畔,“解暑。”
殷姮月耳尖腾地烧起来。那含笑的声音里,分明藏着昨夜说“得加钱”时的危险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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