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沐逢春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故意将动静弄得很大,但身旁的另一个“雪人”无动于衷。
“哥们,你都快成望妻石了。人不就在那儿,直接过去啊!”
憋了十多天,他终于忍不住问了。
那日,手下兄弟来报,找到林余的踪迹,在距洛水五十里外的偏僻小村里。
他们立即赶往,迎面碰上外出寻药的倾脚夫妇。
祝景澜二话不说当即上去把人制服:“说,你们把她怎么了?”
两人被吓得不轻,浑身止不住哆嗦。
沐逢春赶紧将人拦下:“你先别急,你这个样子让人怎么好好说。”
他把人扶起,好生道歉解释一番,倾脚夫妇才打消惊恐与顾忌。
老倾脚:“我娘子只会一些简单的包扎,林大小姐她现在迫切需要大夫,你们真是她的朋友,就赶紧寻来。”
明棋从身后揪出一人推出去:“现成的,烦请带路。”
女大夫幽怨看着他们,心中肯定懊悔,这个月都不宜出门。
第二日,林余被软软痒痒的热气惊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她身上嗅。
她惊叫了声弹起,身上各处的疼痛又将她按回榻上。
好几只毛茸茸往她身上涌来,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还伸出湿热的舌头舔她。
林余眼前裹着白纱,没反应过来是小狗崽,慌乱推搡间从榻上掉下来。
听到动静的倾脚娘子匆忙进来把她扶起,屋外,老倾脚呵斥着几只小狗崽,把它们提溜出去。
“林大小姐,莫怪莫怕,是几只好玩调皮的狗崽,不咬人的。”
林余看不到人,但认出了男子的声音,是她失去意识前听到的老倾脚的声音。
林余下意识防备:“是你们,救了我?”
“嗯,整个洛水都在传你的事,林大小姐还是先在这里住下养好伤再离开。”
“你们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收留我,就不怕惹上麻烦?”
赶走小狗崽的老倾脚端着热腾腾的药汤和吃食进来。
“林大小姐贵人多忘事,怕是早已不记得于我们夫妇有恩。”
林余脑海里飞快翻着记忆,确实没找到和倾脚相关的内容,轻轻摇头。
倾脚娘子解释:“三年前,陵县大旱,林大小姐心善,开仓放粮稳定市价,连着施粥一月,我们才能活下来。”
她这般说,林余倒是有了印象。
三年前,她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是原身施的恩惠,在三年后成了回旋镖,救了她一命。
“那年施粥的权贵不在少数,你们能记得我,我很……受宠若惊。”
老倾脚叹道:“因为只有林大小姐,真的是在施粥,而不是沽名钓誉。你在每一锅米粥里,都洒了好几把沙子。”
真正饿到极致的人是不会嫌弃这点沙土,原身林余防的,是那些想借机牟利的黑心商贩。
“谢谢……二位叫我林余吧,我现在不是什么林家大小姐了。”
倾脚娘子:“这样太冒犯了,我们叫你林姑娘可好?”
老倾脚点头:“林姑娘好,他们都是这样叫的。”
林余:“什么?”
老倾脚:“没什么,你听岔了。”
倾脚娘子端起药汤:“是啊,林姑娘,先喝药,大夫过来看过了,你的眼睛和伤都需要静养。”
纵是他们这般说,林余心中仍有戒备,她现在目不能视,完全任人宰割。
她向来步步为营,信任他人是一件奢侈的事。
“那个,我……”
老倾脚:“林姑娘饿不饿,要不先吃点东西?”
“对对,瞧我把这忘了,林姑娘尝尝羹汤?”
倾脚娘子起身,热情要喂她,林余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她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此刻还真是有些不知如何拒绝。
“你们放着,我自己可以。”
“林姑娘与我们有救命之恩,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推搡间,几滴汤水落到唇上,林余下意识抿了下,不由一愣。
倾脚娘子:“不好吃?”
“味道,有些奇怪。”
老倾脚一拍手:“是不是这桌上腊梅的味道,我这就拿走。”
林余立刻道:“不必。”
她往四周看去,才反应过来裹着面纱什么都看不到,但身子慢慢放松下来,嘴角扬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微笑。
“不用喂,我可以自己喝……”
她失去意识前,最后见到的,确实是老倾脚夫妇。
老倾脚骂得那般不入流,想必也是为了能掩人耳目尽快把她带走。
连饭都吃不饱的贫苦乡民,得她一恩,一直记在心中;而一直受她恩惠锦衣玉食的洛水中人,却在第一时间落井下石。
人情薄凉,淋漓尽致。
燕窝鸡丝汤,腊梅盆栽,用药讲究,怕她养伤闷还送来小狗崽……
这些倾脚夫妇不会做,也想不到,其中有些更是有心无力,以他们的能力根本无法做到。
他们说的不是假话,那么只能是后面景澜找来,他的安排。
后面接连几日的悉心照料,尤其是每日醒来,都会出现新的盆景,更印证了她的猜想。
幸好,这一次她没事,他也没事……
“她很要强,一定不想我看到她那么狼狈的时候。”
沐逢春叹道:“那等到今日也差不多了……你看你看,人家拆纱布了。”
祝景澜心中一动,往旁边躲去。
沐逢春刚想说什么,就见林余要往他们的方向看来,他赶紧跟着也躲了过去。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不对,你躲就算了,她又不认识我,我躲什么劲啊。”
祝景澜拉住他:“别去。”
沐逢春见他表情当即坏笑:“你脸怎么红了?”
“我……我还没想好怎么和她说?”
“说什么?难道你们还没有互相表露心意?”
祝景澜赶紧捂住他的嘴:“你小点声!”
沐逢春挣扎,没挣开,差点憋笑过去,他余光看到林余往外走,赶紧拍着祝景澜的手臂让他放开。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人林姑娘可比你洒脱,伤好了就要走了,你再不去……哎,你这人怎么有了姑娘忘了兄弟,现在走都不打声招呼了!”
林余谢过老倾脚夫妇,起身辞别。
如今她已不是林家人,不必肩负起林家的命运,那她为何不能为自己勇敢一次?
他知道她知道,她亦知道他知道,她也在等。
沐逢春跟着祝景澜,停在一片黄花风铃木树下,林余在不远处的小桥上垂钓。
望着三魂七魄都开始脱离原身的某人,他用肩膀撞了对方一下。
“桥上白衣红裙的姑娘,婀娜多姿,这位公子难道真的还能忍住?”
祝景澜不说话,只是愣愣看着。
沐逢春忍不了了,撸起袖子:“景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陌生得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沐哥,你不懂。”
以往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他敢毫不遮掩直接坦明,也有对自己的不自信,不相信他在林余心中的份量,能足够让她抛下一切和他走,哪怕他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可现在,林余被万人所弃,他这时候出现,林余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刚从炼狱里脱身,自己还要将她拖入另一场炼狱吗?
他拿不定主意。
林余未必会退,可他会怕,尤其这段时日经历的一切,比以往任何一次追杀都凶险,他怕失去她。
哪怕不相见,知道她在世间某个角落好好过着日子,就像现在这般,也足以……
但话又说回来。
他喜欢的姑娘怎么可能是畏首畏尾、贪生怕死之人。
他祝景澜的爱有什么拿不出手的!
他不能这么自私,两个人的事凭什么他一个人以为了她好为由擅自替她做决定。
这么迂腐酸掉牙的老旧桥段,他才不要上演。
“沐哥,我想……”
他的话音陡然止住,沐逢春偷袭得手,将打晕的祝景澜放在树下。
“兄弟帮你一把,事成后可别忘了请你沐哥喝酒啊!”
沐逢春满意地拍了拍手,再看去,不由愣住。
“人呢?!”
方才还在悠然垂钓的林余,此刻全然不见踪影。
沐逢春疑惑之际,一声重重的落水声传来,他暗叫糟了,第一次助攻兄弟抱得美人归就要搞砸,要不要这么狗血。
他急忙冲去救人,英雄救美这种事,他第一次这么无力和丝毫不期待。
“景澜,哥错了,不需要你请我喝酒,日后别拿刀砍我就成。”
沐逢春跳进河里,转悠了一圈,没摸到人,焦急间听到身后有动静,回身看去,刚好和桥底下探出半个身子、笑容明媚的林余目光对上。
山里已经有了早春的气息,她身后映衬着绿树繁花,俨然美人如画。
沐逢春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下,真该死啊,这是他能看的笑容。
林余亦有些尴尬:“你是?”
沐逢春从水里爬上来,清了清嗓子:“鱼龙帮首领,沐逢春,林姑娘,久仰大名。”
“不敢当,谢谢你们救了我,他…没来吗?”
沐逢春一下就没那么不自在了,林姑娘果然聪慧,一句话就让场面变得没那么尴尬,当然一方面也和他脸皮过厚有关。
“来了,来了,每天都来,他在那边不敢过来,我看不下去就把人打晕了,想过来引你过去,没曾想……我这就去叫他!”
林余却道:“不急,沐……”
“你和景澜一样,喊我沐哥就好。”
林余脸颊有些微烫,点了点头:“沐哥,那日林府他来找我,我能感觉到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现在他的伤有没有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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