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像是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发生了有趣变化的藏品。
最后,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她随意搭在桌边、袖口半挽的右手小臂那里。金风茶楼留下的那道伤痕已经结痂,留下一道淡粉色的印记。
“手臂上的伤。”他顿了顿,鲜红的唇瓣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好利索了么?”
他点了点那个药盒,“喏,新得的疗伤圣品,金贵得很,算你捡着了。”
梅静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味道太难闻,打扰她吃苹果的兴致。
她咽下嘴里的果肉,声音带着被打扰的沙哑和不耐:“不买。”她甚至想把那碍眼的药盒推开。
男子唇角的笑意凝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冷的锋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非但没走,反而又凑近了些许,阴影笼罩下来,带着他身上那股甜腻又冷冽的奇异花香。
“呵。”一声轻嗤,带着刻意的、近乎怜悯的嘲弄,“忘性这么大?看来当年你在乱葬岗的许诺,喂了野狗了?”
乱葬岗?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进梅静姝混沌的记忆深处。一个模糊的、沾满血污和泥泖的瘦小身影,在记忆的碎片中一闪而过。
梅静姝啃苹果的动作彻底僵住,眼神中的懒散和漠然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警惕和难以置信的锐利光芒。
她死死盯着眼前这张过分精致妖异的脸,试图从那眉眼间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熟悉的痕迹。
“小月亮。”男子自己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黏腻又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目光如同实质般锁住她的眼睛,“你说过的,只要活下来,你就给我当新娘。”
是他?
她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妖异、危险莫测的男人,再看看记忆中那个奄奄一息的瘦小身影。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那双眼睛,清晰地映出她内心的波澜。
而就在这时——
“砰—!”
醉梦楼大门被粗暴推开,门板撞墙,巨响震得大堂一静。
“梅静姝!你这个下贱的毒妇,给我滚出来!”
一声尖利刺耳的嘶吼撕裂了宁静。
梅灼华出现在门口。
她发髻散乱,精心描画的妆容被泪水汗水糊成一团,眼线晕开,腮红蹭花,像打翻的调色盘。,华贵的衣裙皱巴巴,胸口湿了一大片。
她双眼睛赤红,眼球布满血丝,眼神疯狂而怨毒,如同淬了毒的钩子,瞬间钉死在角落窗边的梅静姝身上。
当她看到梅静姝对面那个美得妖异、气质卓绝的陌生男子,看到他专注看着梅静姝的眼神时,那赤红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滔天的妒火和扭曲的恨意。
“奸夫!□□!”她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尖利得刮人耳膜,“光天化日,孤男寡女!在这等下贱腌臜地方私会偷情!梅静姝!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妇!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她尖叫着,目标明确地冲向梅静姝。
但目光疯狂扫视四周,看见正好旁边一桌客人刚上了一份热气腾腾的羹汤。
梅灼华眼中凶光一闪。
她猛地扑过去,在客人惊恐的尖叫声中,双手抓起桌上那碗滚烫的羹汤。
“我烫烂你这张勾引男人的脸!”
她嘶吼着,双手高举汤碗,将里面滚烫的、还冒着热气的汤汁,朝着梅静姝的脸,狠狠地泼了过去。
醉梦楼大堂瞬间炸锅,尖叫声四起。滚烫的汤汁在空中划出一道危险的弧线。
赫连朔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指尖微动。
而面对那兜头泼来的、冒着热气的滚烫汤汁,梅静姝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
在汤汁即将泼到她脸上的瞬间,她只是极其自然、仿佛调整坐姿般,裹着毯子,抱着苹果,懒洋洋地向后一靠,身体微微一侧。
“哗啦——!”
那碗滚烫的汤汁,几乎是擦着她的毯子边缘和脸颊,泼在了她身后的砖墙上。
汤汁四溅,烫得墙壁滋滋作响,冒起白烟。
几滴滚烫的汁液溅落在她的毯子上,留下深色的污渍。
梅静姝连啃苹果的动作都没停,又一口清脆的苹果肉被她咬下,慢条斯理地嚼着,仿佛刚才那惊险一幕只是拂过一阵无关紧要的热风。
梅灼华一击落空,尖叫着再次扑上,尖利指甲直扇向梅静姝的脸。
“梅静姝!!”
就在指尖即将触脸的刹那,梅静姝动了。
她极其自然地将手里啃得只剩小半、沾着果肉的苹果核,朝着梅灼华那张扭曲的脸,精准地、狠狠地砸了过去。
“啪叽!”
苹果核正中梅灼华眉心,湿滑果肉汁水糊了她一脸,糊住眼睛,沾在头发上。
梅灼华动作僵住,摸到一脸黏腻,羞辱感如同岩浆爆发。
“啊!!!”
梅静姝这才坐直,拍拍毯子溅到的汤汁,看着眼前被果核糊脸、浑身颤抖的妹妹,语气平淡:“聒噪。”
一直安静看戏的赫连朔,此刻终于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纯粹愉悦的低笑。
“呵……”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种发现绝妙趣味的满足。
梅静姝裹紧毯子,站起身。
她看都没看赫连朔,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也完全没听到他那声轻笑。她径直走向大门。
“走了。”她声音平板,像在自言自语。
就在她即将踏出大门时,身后传来赫连朔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小月亮,乱丢垃圾可不是个好习惯——”
梅静姝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像是根本没听见,也像是听见了但觉得这话无聊透顶,不值得任何回应。
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醉梦楼大门,身影消失在门外刺眼的阳光里。
醉梦楼那场混乱的闹剧,如同烈火烹油,让梅静姝的名声在京城权贵圈里彻底淬炼成了最上等的谈资。
若说金风茶楼事件是惊雷,那醉梦楼的“疯姐青楼啃苹果、智熄妹妹闹场泼汤、神秘美男坐中看戏”便是一场盛大荒诞的烟火秀,足够京中闲人咀嚼到明年开春。
而在这场风暴中彻底摆烂的梅静姝,日子反而奇异地平静了。
侯爷气病在床,索性眼不见为净;继母在梅灼华疯狂的哭闹下焦头烂额,一时无力管她。
至于梅灼华,她那日从醉梦楼回府后,就被彻底软禁在了她自己的院子里。梅世安再气,也明白这个节骨眼上再让灼华出去闹事,定远侯府就真成全天下的笑柄了。
梅灼华哭哑了嗓子,砸光了屋里的摆设,也抵不过铜锁落下的冷酷声音。
她成了一只被愤怒和无边嫉妒烧灼着的笼中鸟,日夜诅咒着那个毁掉她一切、却好似活得越发滋润的姐姐。
她无法明面上去撕扯,便开始在黑暗中吐信。
她收买了母亲身边一个碎嘴又贪婪的老仆妇。
[猫头]下集预告:偶遇钓鱼佬首辅,沈烬之被梅静姝什么话气得好几天没去钓鱼?[问号][三花猫头]求收藏求评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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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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