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上班不为钱，难道圣母心爆发来拯救你这个自甘堕落的少年嘛？”
施然的语气带着一种轻松但又残忍的调侃，像一根细针，轻轻巧巧就刺破了他故作锐利的冷漠外壳。江澈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预备好的尖刻反击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因为她说的，某种程度上，就是**裸的、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转身大步走向书房：“少废话，开始吧。两个小时，一秒都不会多。”
书房的冷气开得很足，与窗外的酷暑隔绝成两个世界。施然在宽大的书桌前坐下，从帆布包里拿出自己准备的资料，态度专业。
“先把你上学期的期末英语卷子给我看看，我看看哪块部分你比较薄弱。”
江澈瘫在旁边的椅子上，眼皮都懒得抬：“丢了。”
“那考纲呢？”
“找不到了。”
“英语暑假作业总有吧？”
“扔学校里了。”
施然笔尖顿了一下，抬眼看他，脸上没什么怒气，反而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你这英语成绩这么低也是活该。”
江澈被她这阴阳怪气噎了一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行，那我们从基础的开始。”施然翻出昨晚准备好的单词表，“高中核心词汇3500，我们今天先过前一百个，中译英，英译中，要求会读会写。”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江澈单方面的消极抵抗表演。
施然念“abandon”，他含糊快速地讲了一遍，没人能听清讲了什么。让他拼写，他照着考纲慢悠悠地写，还能少个“n”。做选择题，明明A选项明显错误，他偏偏就选A，还一脸吊儿郎当的表情。
施然看着他，心里那股火苗蹭蹭往上冒。但她攥紧了手指，告诉自己要冷静。这份工作太重要了，不仅仅是去埃及的路费，更是能在江主任那里挂上号的机会。一个靠谱、有耐心、能教会他外孙的家教，这个印象对未来实习、甚至就业都可能是一块不错的敲门砖。她不能搞砸。
时间在一种诡异的拉锯中流逝。墙上的复古挂钟时针慢悠悠指向了六点。
“时间到了。”江澈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像刑满释放的囚徒，“你可以走了。”
施然坐着没动，平静地收拾着桌上的纸张：“今天的教学任务还没完成。这套专项练习，做完才能结束。”
“我说，时间到了。”江澈强调，语气中带着不友好的驱赶意味。
施然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任何退缩：“我也说了，做完再走。江同学，拿钱办事，这是我的原则。你外公付了钱，不是买我在这里陪你耗两个小时的。”
空气再次凝固。江澈瞪着她，似乎想用眼神逼退她。但施然只是重新摊开卷子，将笔推到他面前，然后拿出手机，自顾自地说：“看来我们需要加时了，先点个外卖吧。你想吃什么？当然——这回作为老师我来请客，但下次如果你再故意拖延教学进度，你导致的额外支出，你请客。”
江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感觉遇上了一个赶不走的无赖瘟神。
最后，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报了个附近茶餐厅的名字。外卖来得很快，两人在一楼的宽大餐桌上，各据一角，沉默地吃完了这顿气氛诡异的晚餐。江澈吃得很快，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施然却故意吃得慢条斯理。
吃完饭，回到书房，看着桌子上那张空白的卷子，江澈知道，他耗不过她。他认命地拿起笔，开始胡乱填写。
“江澈，”施然的声音响起，不再带有之前的调侃，而是异常的清晰，“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英语考低分，难受的是你外公，或许还有你自己。至于你父母……”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关于江澈的父母，她在实习的时候听哥哥姐姐说过一点：他们在他读预备的时候抛下他出国发展事业，没人清楚两人在国外发生了什么，第一次回国就去办理了离婚手续，后面两人也都在国外重新建立了家庭，而年幼的江澈便由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带大……
江澈笔尖一顿，接下来的选择题，他鬼使神差地选了个看起来顺眼点的答案，而不是最离谱的那个。
当他终于磕磕绊绊地做完最后一道题，时间已经快八点了。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别墅里的灯光显得格外冷清。
书房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江澈原本刻意维持的冷漠，在这片寂静里，渐渐变得有些难熬。
施然批改得很认真，偶尔遇到他蒙对的题目，会微微蹙一下眉；遇到错得离谱的，则会极轻地摇一下头。暖黄的灯光勾勒着她低垂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有些烦躁地移开视线，盯着窗外浓重的夜色。
错得依旧惨不忍睹，但至少，完成了。终于，施然放下了红笔。卷面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但分数好歹比零分强了那么一点。
“时间不早了，”她抬起头，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吧。”
江澈闻言，立刻就要起身送客。
“等等，”施然叫住他，指了指被她用红笔圈出来的几个单词和句型，“这些是今天反复强调过的重点，你还是错了。明天我来，希望你已经修改正确。”
她顿了顿，看着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划性：“今天学的100个单词，明天课前默写。你今晚最好复习一下。”
江澈眉头瞬间拧紧，刚要反驳“谁要......”，
施然却已经拿出了手机，屏幕调到了微信添加好友的二维码界面，自然地递到他面前。
“加个微信吧。之后有什么英语上的问题，或者……如果你提前完成了复习任务，可以随时问我。”
这一下完全出乎江澈的意料。他看着她递过来的二维码，又看看她平静无波的脸，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僵持着，没有动作。
施然举着手机的手没有收回，只是微微偏头，灯光在她眼中流转，“怎么，江同学是怕问了问题，显得自己这个学生太好学了吗？”
又是这种不轻不重的激将法。江澈心头火起，一把抓过自己的手机，几乎是恶狠狠地扫了码，点击了添加。
“叮”的一声，好友申请发送成功。
施然收回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个漆黑的、没有任何图案的头像，以及“JC”两个字母组成的昵称，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她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站起身。
“那我先走了。”她走到书房门口，手搭在门把上，然后回过头，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嘴角弯起，眼睛亮晶晶的，在书房暖色调的灯光下，甜得有些晃眼。
“明天见，江同学。”
然后，她轻轻带上了门。
书房里再次只剩下江澈一个人，他盯着那扇关上的门，很久都没有动。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像是书卷混合着阳光的味道。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那个刚刚通过验证的、头像是一张小金毛趴在沙发上的“施施然”的聊天界面。
施然脸上那抹职业性的、清浅的笑容，在别墅厚重的雕花铁门在她身后“咔哒”一声合上的瞬间，就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几乎是垮着肩膀，长长地、极其不文雅地吐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下午积攒的疲惫和强压下的火气，此刻才毫无顾忌地爬上她的眉梢眼角。
掏出手机，指尖飞快滑动，找到那个备注为“姜欣欣”的联系人，毫不犹豫地拨通了语音通话。
几乎是秒接。
“喂？然然！怎么样？那个富二代小弟弟好搞吗？帅不帅啊？”姜欣活力十足、带着点八卦兴奋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炸开。
施然一边沿着来时那条静谧得过分、此刻在路灯下显得有些阴森的林荫道往外走，一边开始激情吐槽：
“什么呀，简直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啊。高三了，连abandon都不会拼，不是蠢就是笨。”
“还有那态度！我的妈呀，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好像我不是去给他补课的，是去朝他讨债的！全程摆着一张臭脸，好像谁欠了他钱没还一样！”
施然踢了一路路边的小石子，仿佛那是江澈。
“最可气的是，明明什么都不会，还特别能装！坐在那儿转笔。啧，真以为自己是偶像剧男主角啊？要不是补课费太高了，我真是想骂他一顿就跑路！”
吐槽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
电话那头的姜欣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哇塞”、“这么刺激”、“然后呢然后呢”的捧场声。
“欸，那帅不帅呀，帅不帅呀？”
“勉勉强强吧，就一高中生呗。”
最后，施然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总结陈词，语气里充满了被现实打败的无奈和一丝……对金钱的低头：
“唉，但明天还得准时去报到。”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点认命的哀怨，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憧憬，“没办法，他外公给的实在太多了！”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漫天的黄沙和雄伟的金字塔在向她招手，觉得刚才受的那点委屈也算不了什么。
“噗——”姜欣在电话那头笑出声，“我早和你说了家教赚钱，让你早点去，非不肯，说什么没有边界感，要去摇奶茶，最后还是和我一样当家教赚钱！”
挂了电话，她加快脚步，奔向地铁站。夜晚的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着夏日的温热，也吹散了些许疲惫。
而施然不知道的是，别墅二楼的窗帘后，一道身影在她离开后许久才悄然隐去。江澈站在昏暗的书房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添加好友时屏幕的冰凉触感。听着隐约传来的聊天声和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眉头微蹙，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那个说着“明天见”的笑容，和此刻她正在跟朋友吐槽他的画面，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