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找爸爸之前,还有一点收尾工作需要做一下。
芙兰卡·霍亨施陶芬也好,玛莎·布鲁姆也好,她们都是在利用我,很可能会监视我的行踪。
接下来的工作很重要,我需要对自己的行踪做一定的保密措施,同时也是为了防止被窃取视觉和听觉,我使得脑内的神经植入体暂时处于离线状态,然后在终端伪造数据上传云端。
因为一直待在酒店房间一动不动也容易引人注意,所以循环代码里我加上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至于**生物Id芯片,因为是皮下注射的,用刀子把那个地方的肉挖出来再以极快的速度注射到买到的整鸡身体里,就没什么问题——鸡皮肤的电阻和人类皮肤的电阻差不多。
因为售卖的缘故,服务人员事先贴心地把整鸡去掉了内脏,所以我只好事先用另外买的猪肝塞到整鸡内部再通上电以代替人类的心脏。
其实猪心要更好一些,但我也没必要在采购食材方面多引人注目。
对于吃不惯地球餐厅食物的我,自己做饭这样的选择应当是在考虑当中吧?
就算这类肉类我吃了就会吐,那也是我乐意。
我又不是第一次那么做。
可能这么说有些自夸,但我做饭的技术还不错。以前爸爸教过我,但是妈妈认为我不会有机会自己做,所以我一直都学的很懒散。
初中和高中都有烹饪课,那种课我基本上也是打下手,从来不会自己主厨。
在遇到望舒之前,我想把做出来的东西分享给其他人,但是一直都没有什么人可以分享,所以也就没什么实际操作的机会。
主要也是因为学校餐厅虽然有诸多菜色,但味道基本上都差不多——这是来自于营养师的精心设计,出于教育的考量,免得以后我们会喜欢上那‘不知羞耻’的味道。
一时吐槽的结果就是让我生起了自己动手的想法。
第一次做饭给望舒吃,只是非常想要知道望舒看见我做的菜会说什么。
还记得那次望舒找过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看一本书,内容是什么,现在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封面是粉红色的。
“我的午餐便当是你做的?”望舒当时非常惊讶。
我只是冷冷地说:“夸一下我给你做的午餐便当很好吃,会死吗?”
“确实味道还不错……”
只是还不错吗?我想这么说,但是终究还只是装作平静地翻了一页书:“看菜谱学着做的。勉勉强强吧。”
望舒教了我很多东西,过去的历史也好,现代政治学也好,与世界为敌,甚至是不穿衣服洗澡做/爱这些小事,她全部都教过。
我一直都把她当做是我的老师。
但我的这位老师,不会自己做饭。
连自己做饭都不会,还想要与世界为敌?
有些时候,我真的非常想要这么嘲笑她。
但是这样的话,我是说不出口的。
我不知道这么说之后,她会不会讨厌我。明明讨厌我是她的情感,我为什么要如此在意呢?
真的是搞不懂自己的这种心情——我至今也搞不懂自己的这种心情。
悬浮车通过酒店另外租借了一辆,不记名,主要使用外部设备进行驾驶。临时的‘身份证’是通过酒店服务在清道夫手上买到的。
这还得感谢玛莎·布鲁姆。
说到酒店服务,望舒曾让我看的一部旧电影里面,电影里头会有人从门缝里塞小卡片,然后你打卡片上的电话就能叫妓/女。
当然了,你要学生妹的话,一般上门的都是老阿姨,如果你拒绝和对方发生性关系,对方立马会报警说你嫖/娼。
你以为接受了就没事吗?你一旦真的和对方发生关系了,给了该给的钱,对方还是会嫌不够,因为你嫖/娼已经成了事实,她赌的就是你不敢把事情闹大。
这就是‘仙人跳’。
跟大家都知道的‘美人计’比起来,还是‘仙人跳’更符合实际——以前的那个时代并不是所有人长相都能称得上是美人。
这就是所谓的赢者通吃的零和博弈游戏啊。
乔装打扮一番,进入卢森堡地区后,我驾驶悬浮车沿着国道的空中航线行驶上十几公里,沿环城高速绕过大半个市区,在看到‘trier center’的牌子前左转,前往那栋被绿色树木掩映,外观看起来是红砖造的建筑。
雕塑和墙绘不顾逻辑地拼接在一起,每层楼的窗户在统一的风格下有着多变的线条,一半的楼层应用的是粉红色的玻璃……这幢医疗兵团总部大楼有个好听的外号叫‘红房子’。
只不过我和望舒私底下都叫它‘布瓦文森公园里的红灯区’。
悬浮车的停车场上,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正站在那里等着我的到来,亚伯拉罕·本·雅各布,现任海军医疗中将。
医疗兵团分为空军、陆军、海军以及全军医疗事务四个部门,我稍微有点熟悉的只是海军罢了。
“你做事可真不知轻重。”雅各布以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但语气中我并没有听出来责备的意思。
我因为爸爸的缘故和他有过几面之缘,以我的了解,我已能观察出此时雅各布的心情更像是松了一口气。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不确定雅各布是否相信了我说的这句话,但至少他在听了之后深深地向我点了个头。
“您读了我的邮件后亲自出来迎接我,这是否意味着我能获得善意的回应?”我故意把话说的模棱两可,不过这也是必要的交涉技巧,主要为了能够最大程度上获得有价值的信息。
雅各布的双眸透着晦暗不清的光芒,嘴角也夹带了一丝苦笑:“你猜的没错,那个【宣言】和我们有些关系。不过发声的那个女人我们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望舒还活着。
果然是这样,我如此想着。
不可思议的是我没有任何震惊,因为那是已经靠事实就知道的事情了,也许我自己在这方面也有种令人感到吃惊的坦率,所以一下子就接受了。
雅各布一面领着我走向门口,一面接着说道:“现在的孩子啊,总爱强调着自己独一无二,却是一群相同没有个性的人;总是追求着孤独或自我的证明,但是也会害怕寂寞……说着不要被大人们支配,但在排斥不同于己的思想的行为和大人们的支配思想别无二致。这么说来,假设他们真的因为想要成为特别却最终变成乌合之众的话,那么将他们整合为一个集体的意识衔接点,又是谁呢?”
我看出来他这是自言自语,并不需要我回答,所以我也并不说话。
“我们之所以收留舒望,是因为她是那个集体的意识衔接点。那个孩子以坚定的意志驱使她一路向死亡迈进。如果我们能够控制她的意识,那么我们就能控制所有这类可能破坏社会稳定的人的意识。我们是这么想的。那时候我们收留了很多这样的孩子,并加以治疗。只是这事儿,我们终究办的不算完美。”
“舒望?你指的是‘自由大游行’那个学生领袖吗?”
虽然一件事不管怎么保密都会有漏洞,但不同于玛莎·布鲁姆,雅各布应当还不至于直接把我和舒望联想到一起,所以在对方没有直说的情况下,我这边还得明知故问,装成一副有点惊讶的样子,尽可能把自己从这件事上撇清,以此获利。
“或许你很难想象吧?那个孩子算算年龄跟你一般大,也许在很多问题上你们会有一些共同语言。”
“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在镇压现场就被打烂脑袋了吧?”
“你是看了在电视台播放的影像吗?那个是伪造的。非常感谢现在实行的先审后播制度,所有自称是目击者上传到网络上的影像,我们都有足够时间将其秘密修改。”
“但我是听有参与其中的人说的……”
雅各布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随即我便想到:既然我可以修改他人的记忆,那么他们自然也能修改当时与之相关的人的记忆。
这确实是个大工程,但是有神经植入体能将视觉实时上传网络的功能,这项工作可能并不比我当初在比邻星b修改那群三体人的集体记忆难度更高。
只不过,这样一来,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随之一同被修改,那根本说不过去。
他默默走进楼里,继而打开中庭的门。
出现在门后的,是一幢应用全景敞式主义概念的监狱:在环形边缘,人彻底被观看,但是不能观看;在中心瞭望塔,人能观看一切,但是不能被看到。
全景敞式主义不使用任何物质手段就能直接对个人发生作用,形成‘精神对精神’的权力:被囚禁者在任何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被窥视,但因为一举一动都暴露在监督者的眼中,所以即使监督者没有对被囚禁者进行探查,被囚禁者也时刻处于惶恐不安之中,保持安静,无法心生反抗之意。
用福柯的《规训与惩罚》一言以蔽之:每个人都被镶嵌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任何微小的活动都受到监视,任何情况都被记录下来,权力根据一种连续的等级体制统一地运作着,每个人都被不断地探找、检查和分类,划入疯子、病人、罪犯……甚至是死者的范畴。
现在,我收回前言,我们地球并不是一片囊括了全部疾病与伤痛的医院大楼建筑群,而是一幢可以对人进行实验、改造人、规训人,经常地接待全社会监视的全景敞式主义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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