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这名字很帅?什么让我脑子来感知?什么存在舰队、贸易阻断、基地打击……不要作为副总参谋长随便提一提就显得讲的很懂,半吊子的解释我一点都不明白。
中间还引用什么我不熟悉的书上的某个名人说的话,经常他说着说着,我就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他总是说我不懂,好似我不懂都是我的错。
他这回一来跟我提文学界是干什么?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说出真相的同时掩藏了真相背后的真相不也是他们这些人吗?用点人话来说吧,说一些我能听得懂的话吧。
换做以前的我,绝对搞不懂爸爸是在说什么。
换做现在,其实也不能说很懂。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八成又是想借此考验我。
以前的我,从来不会认为爸爸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如果答不上,我只会认为是我没能满足他的期待。
爸爸和我之间,错的绝对是我。我妈向来无理由拥护我爸,我也就抱着这样的思维度过了相当长的一段人生。
果然,在我长得跟爸爸差不多高,甚至比他还高一点的时候,我就很难再像以前一样当他的女儿。
略显散乱的黑发,有些颓丧的胡茬,固定在三十岁面孔的爸爸,看起来就像是我的哥哥。虽说外貌完全不像就是了。
我的头发是我出生那一年很流行的莫兰迪色系,也就是,高级灰。完全不像是染的。
“没想到你连脸都不遮一下。我可是甩开了不少眼线才找到这里来的。”我没有趁此奚落他,只是生硬地转场,如此说道。
“我也听说了。出于保密,我没有事先告知你,引起了你的担忧,这让我很不好意思。”
“担忧倒也没有,不过你说出于保密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在被追杀吗?”
“你误会了。”爸爸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拿出钱包,这让我吓了一跳,这还是我在现实当中第一次看见钱包这样的东西,更让我感到吃惊的是,他还从钱包里拿出了纸币,给我们两个人的酒都付过钱后还额外给了服务生小费。
我以为在实行数字货币近两百年后的今天,纸币这种实体货币已经完全在现实生活中消失了。
爸爸注意到了我的表情:“你也可以用你的神经植入体付款,但这里还是比较习惯用纸币。”
“因为是无法追踪到的钱吗?”我知道截至目前为止,由上院和下院组成的国会都没有通过废除实体货币的法律。这自然是为了广大公务员收受贿赂开的口子,不过因为我们科技伦理治理委员会基本上都能走公账报销,倒也不需要太多额外的金钱。
这里八成还是个洗钱的窝点。
“没错。不过我只是很想这么花钱而已。”
爸爸开始喝起酒来,他喝酒的样子相当豪迈,跟以前一本正经的样子相去甚远。但我的注意力并没有因此被吸引走。
“误会?你说的误会是什么?”
“是让他们误以为我在被追杀。简单来说,就是用我的突然失踪来当诱饵,把理事会中反对我的人引出来,趁机一网打尽。当然,内务部和总参谋部方面根本不知道这计划,这完全是我单方面的独断行为。”爸爸背对着一众欢闹的人群,起身,在有阴影的走廊信步而行,笑着对我说,“或许你会认为这计划太过疯狂。”
我小心不漏听他说的每一句话:“我确实这么认为。”
爸爸看起来心情愉悦,我虽然简洁有力地表达了反对之意,但他却充耳不闻。
“实际上这计划没有大家所想的那么荒谬。我本来就是一个一天到晚遭遇恐怖袭击的人。光是安理会终身议员以及总参谋部副总参谋长身份,就有太多人想要置我于死地。何况我在从政的这些年里,到处宣扬人类义体化的好处,想必也惹恼了不少自然主义者。秘书长罗伯特·纳维利斯总是以现在还没到最紧要的关头为由让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但是如果什么问题光是坐下来好好谈谈就能解决的,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无聊透顶的纷争了。”
我皱起眉:“把理事会中反对你的人引出来,趁机一网打尽……我想不通你被反对了什么而让你必须那么做。你不是向来认为一个正常的国家不应当只有一种声音吗?”
爸爸缓缓摇头:“你在科技伦理治理委员会,应当知道意识上传这项技术吧?”
“把人的意识上传到计算机当中的技术,即把我们的心智转移到电脑硬件上。这种技术有两个前提,一是要具备足够好的大脑模拟技术,在模拟大脑的同时还能够模拟人的心智,二是心智的复制在所有相关方面都与原来的心智一样。”
“没错。除了把再生的大脑当成计算机,大致来说就是这么回事。”
“但我们这边暂时还只能做到第一个前提,而且就是第一点,模拟人的心智还需要以破坏原装大脑为代价。”
“医疗兵团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暂时还只能模拟出三岁幼儿的意识。”
空气的温度并不低,但听闻此话的我却略感寒意,忍不住摩擦双手,让自己的身体多增加一点热量。
“他们那边也是要破坏幼儿的原装大脑才行吗?”
“你应该问我为什么他们暂时还只能模拟出三岁幼儿的意识。”爸爸这么说了后,破天荒地头一回没说我‘你连这都不知道’,而是解释说,“医学的历史本来就是从偷尸体和公开表演解剖开始的。那些人平时看着很正常,但是一旦涉及到实验,根本不会管什么科技伦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要他们眼前的那条路存在任何可能性,那么不管付出什么,他们都会做。”
“换了多少茬人都没用。如果现现世与天国之间必须隔着一座血海,他们就一定会实现这血海。”爸爸感慨道。
我猛地甩了下头,让自己清醒了点:“你这么说的话,是这项技术你们那边已经实现突破性进展了吗?”
“不,这项技术早就结束了。”
我困惑不解。早就结束了是什么意思?
我语气严厉起来:“请你说明清楚。”
“唔……这才几年不见,我的女儿怎么变得那么凶了?”
“抱歉,这是职业病。你要是不及时说明清楚,我不介意更凶一点。”
“好吧。我的意思是,在机械叛乱之后,意识上传的技术没多久就开发成功了。”
“你说什么?”
“只要还原每一根神经细胞的具体细节,意识的诞生就毫无神圣可言,这话没错。值得注意的是,通过操控单个基因诱导可再生细胞发生重编程,补充不可再生的细胞,即神经细胞和心脏细胞。现行的所有对于神经细胞的细胞再生技术都是我们刻意散播的错误版本。利用这种技术再生的神经元,它们产生的电流都是异向的,无法在电波上形成同步,也就无法联合形成模式,继而产生意识。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我感觉我对这种到处都有的谎言已经见怪不怪,乃至于古井无波了,所以只是淡淡地回答:“大致明白。”
“现在很少有人思考人类的肉/体是如何承受超光速航行的。每天人类都在以接近五百米每秒的速度和地球一同运转,诚然,人类的肉/体可以经受这种速度,但人类并非是在短时间内加速到的这个速度。那时的飞船制造技术还没有现在那么先进,如果保持地球的重力来慢慢加速飞船,要两年才能加速到接近光速。当时最好的方式就是意识上传。安,真正的问题在于,这种终极的寿命延长技术会对社会产生怎样破坏性的结果。”
纳维利斯家族的统治将会永远持续下去。
这句话我原本要脱口而出,但一时间却为之踌躇。
而爸爸替我回答:“生命因此变得廉价,死亡也会随之贬值。”
爸爸所说的‘生命因此变得廉价,死亡也会随之贬值’,指的是什么呢?
“确实,这世上根本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假如一个人的生命过于悠久,远离死亡,自然很容易轻贱他人的生命,变得非常傲慢。”
“是吗?你是这么想的吗?实际上的结果要更可怕哦。这种意识上传技术并不会破坏原装大脑。你可以设想一下你们委员会工作效率位列前十的都有谁,然后再设想,你们委员会能够以极低的成本复制这些珍贵成员的意识会怎么样。打个比方,如果雇主每年只需要花十块钱的维护成本,就能让一个上传的意识为其工作,那他为什么还要雇佣你,付你每年超过三十万的薪水?”
我一时语塞,只得说:“我搞不懂这种能够上传的意识和以前存在于机械硬盘里的那些ai有什么区别。”
“本来就没有任何区别,全都是电波产生的一种拟合。当初机械叛乱时的那些人工智能既不恨我们,也不爱我们,只是想要用我们身上的一些原子做一些事情。”
“比如?”
“比如一个给工厂流水线配备的人工智能设定的终极目标是尽可能地制造回形针,当它发展为超级智能后,它就可能寻找各种方式将绝大多数事物都变成回形针,假如它不认为这种行为是在伤害人类,那么它就会致力于把所有人类也变成一种回形针。”
这可真可怕。
“超人类的人工智能在拥有自我意识后也不能摆脱这种类似于终极目标的束缚吗?”
“人类也从未摆脱过这种束缚啊。人生要拥有意义,一生只做一件事。诸如此类的念头,你不觉得很像是我们人类常说的使命感吗?很多人生来就会莫名其妙迷上一样东西,仿佛他的出生就是为此而存在一样。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对此深有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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