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十一点多了，车子没开多久，两个娃一人一边，小脑袋靠着窗户，脱了鞋，脚放在座椅上，盖着毛毯睡着了。
大概开了一个小时，狄雄到服务区上卫生间的时候，石笑回头一看：悠悠整个人都睡在座椅上，把七七硬生生从座位上挤到脚垫上睡了。
石笑心里一紧，连忙下车打开后排车门，试图把悠悠摇醒：“悠悠、悠悠、你起来，你把姐姐挤到地板上了。”
悠悠睡觉很死，大概动了动，石笑一边上手拉悠悠，一边跟七七说：“七七！对不起啊，阿姨这就把悠悠叫醒。”
“不用不用，阿姨！”七七立刻起身，脸上绽开一个全无芥蒂的，甚至有些过分明亮的笑容，她非但没有爬回座位，反而就势在脚垫上蜷缩好，用小毯子把自己裹起来，声音轻快地说：“我就喜欢睡地板，真的，特别舒服！”
石笑看着她那明显是强装出来的舒适，心里漫过一阵细微的酸楚，继续摇女儿：“悠悠，悠悠，起来！”
“阿姨，不用喊醒她了，再给她睡一会儿，我刚好想起来去上厕所。”七七轻轻起身，打开另一边车门下车。
石笑想：这娃是真懂事啊，也好，等从厕所回来再叫醒悠悠。她轻轻关上车门，带上手机，陪七七一起去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石笑拉着七七进了超市，说：“买碗泡面吃吧，都凌晨了，我饿了，你饿了吗？”
“好吧！”七七乖巧地说。
石笑挑了几碗泡面，带着七七回到车旁边，悠悠嚷着要睡觉她不吃，狄雄也摆摆手，石笑只好独自带着七七去休息厅泡面。
开水冲进纸碗，蒸腾的热气短暂地温暖了彼此的脸。她俩吃着泡面，石笑找了个话题：“七七，你爸爸平时会让你吃泡面吗？”
“经常吃，今年大年三十晚上，我和爸爸还在铺子里吃泡面呢！”七七吹着热气，语气平常。
石笑愣住了：“啊？！没有做年夜饭吗？”
“没有，年三十是爸爸生意最忙的时候，等下午人少了之后，市场也没几家开门的了，奶奶叫我们去，爸爸不去。妈妈叫我们去，爸爸也不去。”
“妈妈？”石笑捕捉到这个称呼，疑惑地看着七七。
“哦，就是杜婷阿姨，爸爸和杜婷阿姨结婚之后我就叫她‘妈妈’。”七七果然善解人意，知道石笑想问什么。
石笑有点想问七七关于他爸爸跟杜婷的事，想想还是算了，孩子才12岁。
石笑觉得让一个小孩叫另一个女人“妈妈”，有点残忍，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残忍。
石笑从小爸爸妈妈也离婚各自组建了家庭，不过她从来都叫爸爸的老婆“阿姨”，叫妈妈的老公“叔叔”，她觉得“爸爸、妈妈”是个神圣的词语，不是谁都可以叫的，好在她的爸爸妈妈也从来没有要求她要改口，或许这一点也成就了石笑和他们的关系并不糟糕，算得上相敬如宾吧。
吃完泡面，回到车上，悠悠还没醒。石笑再次去喊悠悠，好不容易把她拉起来，安排她俩一人一半位置躺好，可惜没多久，石笑回头一看，七七又睡到地板上了。
狄雄说：“干脆找个地方住一晚吧，这样大家都太累了。”
石笑也觉得狄雄白天刚守一天铺子，晚上又跟她去逛公园，接着又开夜车，真的不安全。
在附近找了个旅馆安顿下来，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大家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狄雄带大家去吃早餐。他将车停在路边，由于车子太靠近绿篱，悠悠又是个莽撞的孩子，一下子推开车门，一阵刺耳的“吱”的声音传来，车门被旁边绿篱上的铁丝刮了一下，听声音应该是留下刮痕了。
石笑正要严厉训斥女儿，七七却抢先开口，语气里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安抚：“没事的，人没事就好。”她拍了拍被吓到的悠悠，又补充道，“就是刮到了一点树枝，车子不要紧的，我爸爸常说‘人没事就好’。”
石笑惊呆了，这世上真的有这么懂事的小孩？
整个一路上，七七展现出了惊人的“分享”精神。她把自己带的零食、玩偶、新大衣，无一例外地、主动地推到悠悠面前。
她的体贴和懂事，堪称完美，是石笑从未在任何一个孩子身上见过的“天使”模样。
到了定良，狄雄熟门熟路地帮石笑母女在古城一家客栈安顿好，便带着七七匆匆赶回家中。分别前，石笑拿出准备好的红包递给狄雄：“这个……你带给奶奶，祝她早日康复。”
狄雄连连摆手，语气坚决：“不行不行！你这样就太见外了，怎么能要你的钱呢？”
石笑坚持塞他手里：“给奶奶的，一点心意。”
这次狄雄没再过分推辞，代奶奶道谢后便收下了。
狄雄走后，石笑在卫生间的梳妆台上，意外地看到了那个原封不动的红包。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句无声的拒绝。
他是不想让她破费，还是……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将这个带着她印记的“心意”转交给奶奶？他大可以谎称是自己出的，可他连这点掩饰都不愿做。
石笑捏着那个红包，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在狄雄那片向她敞开的过往之外，似乎还存在着某个她无法踏入，也无法以任何形式施加影响的禁区。
在定良的两天，石笑带着悠悠循着旅游攻略，将古城逛了个遍。
她们沉浸于风花雪月之中，漫步在街道的青石板上，看白族民居的飞檐翘角，在熙攘的人群中听流浪歌手弹唱。
第二天下午，狄雄终于抽出身，开车带她们去了几个真正代表当地风土人情的景点。狄雄熟练地充当着导游，语气带着难得的松弛，故乡的山水仿佛洗去了他眉宇间的一些疲惫。
他们停在了一处人少景美的路边，七七和悠悠兴奋地捡拾着被湖水冲刷得圆润光滑的鹅卵石，比较着谁找到的更特别。
第三天，一行人启程返回龙盘。车窗外，定良的山水渐行渐远，狄雄似乎松了口气，话也多了起来，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后座的两个孩子已经熟络起来，凑在一起看手机里的照片，叽叽喳喳地分享着各自的发现。车内气氛显得轻松而愉快。
这趟突如其来的定良之行，仿佛一个恰到好处的粘合剂，让原本有些微妙试探的四人关系，悄然拉近。
从定良回来后，狄雄一到龙盘就去店里了，石笑带七七回家跟悠悠玩，妈妈正在厨房准备晚饭，外婆则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晒太阳。七七进门后落落大方地问好：“外婆好，祖祖好。”
妈妈擦擦手从厨房出来，往七七手里塞了个苹果：“真是个标致孩子。”语气里带着长辈见到乖巧小孩时特有的温和。
石笑赶紧对她说：“七七，你上楼去找悠悠玩吧。”
七七走后，石笑才跟外婆和妈妈说：“这是狄雄的大女儿七七，听说小女儿叫圆圆，从出生三个星期就一直跟着奶奶，我也没见过。”
吃饭时，七七的懂事更是显了出来。外婆牙口不好，她注意到后，默默地把炖得最烂的那块肉夹到外婆碗里。妈妈给她盛汤，她赶紧站起来双手捧着碗接，还小声说“谢谢外婆”。
等七七去洗手间时，妈妈压低声音对石笑说：“这孩子也太懂事了吧。”外婆也缓缓点头，望着洗手间的方向轻声补充：“懂事得让人心疼。”
石笑顺着外婆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见七七小心翼翼地关好洗手间的门，那轻手轻脚的模样，完全没有同龄孩子的娇惯。
七七走后，石笑坐到外婆的床沿，一边削着苹果，一边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了狄雄。她尽量用轻快的语气，简述了他的情况，重点落在了“两段婚姻，两个女儿都跟着他”这件事上。
外婆靠在枕头上，眯着眼听着，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神色。她慢悠悠地开口，带着老一辈人特有的衡量标准：“笑笑啊，照这么说……这个男人，良心是好的。你想想，现在多少男人离了婚，连孩子都不要，甩手走得干干净净，更何况是女娃娃。他能把两个姑娘都带在身边，吃苦受累自己扛着，说明他有担当，心肠软，坏不到哪里去。”
听外婆这样说，石笑心里放心了好多。想到自己爸爸就重男轻女，再想到从小到大听过的、见过的，各式各样不要女娃的爸爸、奶奶甚至妈妈，确实觉得狄雄这一点是挺难得的。
这时，母亲端着茶水走进来，恰好听到最后几句。她将茶杯放在桌上，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波澜：“你自己的事，自己看准了就行。只要人踏实，对你好，对我们悠悠好，我们没什么意见。”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只有苹果皮断裂的轻微声响。石笑知道，母亲这话里，带着对她上一段婚姻的心疼，也藏着一丝“只要你别再受伤就好”的妥协。
离婚选择要孩子的男人都是好男人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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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天使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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