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
外头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光秃秃的枝头冒出了新芽，这一抹绿在风中轻轻摇晃，雨水飞溅到窗边，再迟迟的滴落到泥土中。
“杜云，跟你说话呢，别走神啊。”
桌对面的白大褂推来一杯温水。
青年转过视线，病殃殃的靠在椅子上，问道：“孙大夫，自打我坐下，你这嘴就没停过。我到底什么病？”
孙光海咧着嘴笑道：“失恋综合症。”
“滚蛋。”杜云不气也不恼，从桌角的花瓶里抽出一枝带水的鲜花，放在手里把玩，“跟你说正经的，每次都跟我扯皮。”
“这叫建立良好的医患关系，来，测个体温。”说着，孙光海又递来一支温度计。
杜云接过，嘴上也没歇着，嘟囔道：“你行行好，我这辈子也就来几趟医院，可不想跟你建立什么医患关系。”
“没事就多来几趟，就凭咱俩的关系——”
杜云一听话头不对，忙道：“哎！打住，你这是咒我，咱俩——什么关系都没有，别说的像小情侣幽会。”
孙光海道：“又开始了？那我可要跟你说道说道，当年你全身骨折躺在病床上，是谁没日没夜的照顾你，是谁每天请你吃饭——”
杜云立马接道：“是值班护士，我是骨折，不是瞎了，那欠你的医药费早还了，你至于念到现在吗？”
对方真就打住了，安静片刻，言简意赅的说：“拿来。”
杜云交出温度计，终于饶过手中的鲜花，几口温水下肚，什么感觉也没有。
孙光海看了眼刻度，眉头明显一皱：“祖宗，38度5，你上哪鬼混去了？”
“胡说，三好青年，从不鬼混。我说我只是熬夜看人打麻将，你信吗？”
孙光海怼不上话，自己都气笑了：“呵！确实是你干得出来的事。去，自己找地方躺着，等会儿给你输液。”
小诊所地方不大，只有五个床位，剩下的都是椅子，坐哪里都硌得慌。杜云找了张靠窗的床，随便往上一躺，直接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的睡了一阵，再睁开眼，手上已经扎了针，还被人盖了两层棉被。
杜云揉了揉眼睛，看到那个阳光开朗的青年站在窗边，手里拿着刚才那枝鲜花，似乎满怀心事。
杜云明知不该开口，偏要不合时宜的说：“想什么呢？我们不合适啊！”
“……？滚蛋！”孙光海回头白了他一眼，扭捏半天，问道，“你说，我是先见家长，还是先求婚，我妈会不会不喜欢她？她父母会不会不喜欢我？万一我突然求婚，她不高兴怎么办？而且我这工作挣不到几个钱，她会不会有意见……”
杜云听得心烦，立刻闭上双眼：“嗯，我再睡会儿，想好了喊我。”
被这么无厘头的念了一阵，睡意再次袭来，他捂着半边耳朵，又回了梦乡。
晚些时候，雨声停了，杜云缓缓从床上坐起，手上已经拔了针。
屋里只剩小护士在收拾医疗用品，桌上的花瓶里多了一枝更亮眼的鲜花，是小护士刚从枝头剪下来的。雨水在花瓣中滚动，滴落在病历的一角。
杜云拿起自己的病历，看到底下龙飞凤舞的添了一行字：平时多运动，注意饮食，早点睡觉。
“噗。”杜云忍不住笑出声来，回头向小护士问道，“孙大夫去哪了？”
小护士拿着角落里的扫帚，一边打扫一边说：“出去买晚饭，哎，你先别走啊，孙大夫连你的份也一起买了呢。”
“又是那家炒饭？”
“那家早就不去了，孙大夫最近沉迷汤面，多喝汤养生。”
杜云瞧了眼那小护士，长相干净，身材匀称，只是年纪不大，看着和孙光海不太般配。
“我看，他沉迷的不是汤面，是店里有美女吧？”
小护士扭过头，顿时来了兴趣：“这你都能猜到啊！面馆里是有个姑娘，前段时间来附近做帮工，认识以后，孙大夫就天天往外跑，两个人关系还挺好呢！”
“小吴，我这才出去没多久，你都扯到哪儿去了？”
来人手里提着一打饭盒，大衣两侧落了些积水，鲜花被随意插在兜里，晃晃悠悠的快凋谢了，看上去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小护士忙道：“哎呀，这不是随口说说嘛，瞧把你紧张的！”
孙光海打开饭盒，香浓的葱油味迎面而来，拌面上方铺了厚厚一层青菜，这份显然是给杜云准备的。
杜云抱怨道：“吃这么素？想让我出家啊？”
“别急，还配了一碗鸡汤，等我给你倒出来。”
说着，孙光海取出一个碗，将保温杯里的鸡汤缓缓倒出，杯子里还冒着热气，温度正好。
“行，难得孙大夫请客吃素，那我就赏脸奉陪一次，下次记得改善伙食。”
杜云坐到桌前，刚拿起筷子，兜里忽然掉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潦草的画着图，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他正想伸手去捡，孙光海已经将纸团捞了起来，粗略的看了看，似乎是某个地方的地图。有一块地区被粗线条额外圈了出来，标注着“水宫”二字，旁边还有各种匪夷所思的算式。
孙光海奇怪道：“你这是在算什么？又打算换个行业，研究倒斗？”
“就我这身板？倒斗？你可真敢说。”杜云抢回纸条，重新揉作一团，塞进兜里，“前段时间碰到个老乞丐，请他吃顿饭，莫名其妙塞给我一张破地图，我描下来看了好多天，弄不明白是什么地方，先不管它。”
孙光海道：“什么‘杞城’、‘水宫’的，闻所未闻，说不定是人家画着玩，也就你会信那种来历不明的玩意。”
杜云笑道：“你说得对，我还真喜欢这种玩意，就算是假的，拿来打发时间，何乐而不为？”
孙光海说不过他，无奈道：“行了行了，赶紧喝汤，面都要凉了。”
“知道了，孙大夫。”
杜云故作乖巧的捧起汤碗，恭恭敬敬的将拌面消灭干净，吃完还不忘补一句：“多谢孙施主。”
“少来，我可提醒你啊，以后没事别乱跑，规律作息，别再搞出个全身骨折内出血的——”
杜云叹气道：“知道了，真的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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