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宜没想自己能活。
身体不再被洋流束缚,耳膜的撕裂归于平静,脏咸的海水混杂沙粒磨砺牙齿,眼皮失去水压的阀门,再度迎来刺眼的光明。
湿黏的嘴唇泵出肺部的积水,陶宜笨重的身体陡然轻盈,恢复了意识。
骆麟粗重的大手落在陶宜的脸上,脆生生的巴掌让陶宜回想起15岁,他自以为战胜了学习无用论,却被一杯存底的白酒灼伤了心脏脾肺。
骆麟背过发抖的手:“死也未免太便宜你了,你想解脱,门都没有。”
“我有说我要死吗?”
陶宜瞪着骆麟:“我要死,你也活不了,我会拉着你一起去死。”
骆麟掐着陶宜的腰:“陶宜,我上了你七年,这是你说的最中听的话。”
骆麟抬头,倨傲得像一头猛虎:“这句情话,我笑纳了。”
骆麟单手将陶宜夹在腋下:“对了,400万粉丝的答谢视频我已经拍好了。”
陶宜因为昨晚劳累过度,初秋的海水寒气入体,牵连伤口发炎,高烧了好几天。
骆文玎联系不上陶宜,他来回踱步。他尽量摁捺慌乱的心,不但完不成任务,还会让骆麟对陶宜不利。
柯六安查到了骆麒下葬的地点,他:“文玎,这次可是掘墓,你想好了?”
“敢想,敢做。”
骆文玎叫了几个在打拳认识的拳手,请他们喝了一顿酒,几个人开着挖掘机挖出了骆麒的棺材。
骆文玎这是第一次认真地看清父亲的脸,唇色发紫,身体已经完全僵硬,左手无名指还戴着婚戒。
几个人将骆麒的尸体放进裹尸袋,然后去了柯六安早就预约好的私立医院的太平间。
“我需要时间。”柯六安:“毕竟我不是专业的法医,我会让同行帮忙看一下。如果真的是汞中毒,那有必要通知警察插手此案。无论你爸爸做过什么,但有人杀了他,就必须要找到凶手。”
骆文玎:“陶宜那边也要找到证据,证明是我叔叔杀的我爸爸。”
“如果不是你叔叔杀的人呢。”
骆文玎攥紧拳头:“不,他必须是凶手。”
“这个机会已经递到我手上了。”骆文玎抽出口袋里的手机,社会新闻页面赫然写着世界拳击亚军死亡暴毙的新闻。
柯六安沉默,他和骆文玎同一战线,他是个非常清楚自己目的的人,他盯上陶宜,到底有几分爱。
“六安,怎么了?”
“没,”柯六安:“文玎,陶宜交给骆麟,你放心吗?”
“放心。”骆文玎抽烟:“我不愿意,但我必须舍得。”
骆麒骆麟是凶神恶煞的猛虎,骆文玎是擅长隐藏的豺狼,无论是谁,陶宜跳进骆家这个火坑,就再无出头之路。
自由,可笑的自由。
陶宜朦胧着念叨着很多人的名字,父母,老师....10遍的骆麒,30遍的骆麟,30遍的骆文玎。
骆麟心思复杂,这个一直当作玩物的陶宜,对他恨之入骨,为什么念着自己的名字和骆文玎的次数一模一样。
他不喜欢陶宜,他只是喜欢抢夺哥哥偏爱的资源。
但陶宜...
陶宜在三天后退烧,他被禁止下楼,每餐都有专人送进房间。骆麟在忙什么,陶宜也不关心,他摸到手机,给骆文玎发消息。
向他说明没接电话的原因,骆文玎半个小时后简单地回了‘忙’和一个安慰的表情包。
陶宜猜到骆文玎其实是在搪塞。
陶宜不是傻子,骆文玎说为枉死的人洗冤,为了拯救自己,甚至说爱他,只是暂时牺牲他,但陶宜早就有数。郭梅因他而死,骆文玎又怎么会真的不恨。
罢了,装作不知道,先合作拿到自由再说。
但陶宜学乖了,他学会麻痹自己,只选择听他想听的话,只想看到他想看到的真相。
只是偶尔,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会想起司明非那双漂亮而温暖的手施赠的悲悯。
陶宜在别墅里也没有受到限制,只要不提及呼吸新鲜空气,保镖们无所谓陶宜的去向。
陶宜转来转去,意外地来到骆麟的书房。
没有锁门,也没有保镖把守,陶宜大摇大摆地推门而入,屋子里满是熏香,但却没有让陶宜恶心的想法。
这股味道清新而淡雅,舒缓了陶宜紧绷的神经。
他记得兄弟俩的熏香都是郭梅做的,向来狠辣而浓郁。陶宜曾想过,郭梅是想在香料里下了春药,用来报复他们,报复自己。
人都死了,还是不要再给无辜的受害者破脏水了。
但说来奇怪,自从来到岛上,骆麟很少再强迫陶宜。红宝石浴后,他给陶宜处理伤口,做早餐,在他跳海自杀时一人之力将陶宜捞出来。
陶宜早就不是十七八岁的高中生,他应该停止所谓的幻想。
陶宜在书房耐心地搜找身份证件无果,陶宜走到桌旁,厚重的文件杂乱地摆着,乱七八糟的涂鸦显然是骆麟愤怒的外显,麒麟娱乐现在状况很不好,骆麟一直躲在这里寻找对策。
文件披露骆麒去世的消息,骆麟顺道公之于众,没有掀起轩然大波将事情牢牢掌控手中,公司的股价没有大幅度下降,但当前公司还是受到不小的冲击,他需要资金。
陶宜猜测,骆麟得到的遗产不够,骆麟会想找到大哥藏起来的剩下三分之一的遗产。这段骆麟没把心放在折磨上,想必是在四处奔走,靠着以前的人脉吸纳资金,和这些大老板靠着利益来往在酒桌上觥筹交错。
陶宜巴不得骆麟喝死在酒桌上,他担心做什么。
陶宜翻来翻去,依旧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但是他却在最顶层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份背景资料。
郭梅。
仔细看来郭梅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十岁就在制香比赛勇夺魁首,十五岁将设计出自带熏香的可拆卸的戒指,可以自主更换喜欢的熏香,不必担心香水会挥发失去味道的问题。十八岁起进入大学化学系学习,一路硕博连读,年年获奖,是所有人眼中最顶尖的学霸。
这么优秀的女人居然会败给一个高中辍学的男人,陶宜非常理解郭梅的不甘与愤懑。从小就要强的女人怎么会容忍一个男小三破坏她苦心经营的家庭和婚姻呢?
骆麟调查一个博士,又是他嫂子的人干什么?
不仅如此,他还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脸,周围簇拥各种年纪的女人,而靠他最近,害羞得含苞欲放的花儿的女孩儿,穿着白色紧身佯装,锋利的银色高跟鞋剐蹭男生的裤脚,暧昧非凡。
陶宜的梦醒得太早了。
陶宜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推回抽屉,保镖并不意外陶宜出现在书房,他语速很快:“陶先生,二爷找您...”
“哦,我知道了。”
保镖艰涩道:“老板个个逮住机会死灌二爷,我实在担心就先把二爷送回岛上,让他休养几天。”
陶宜奇怪:“不送医院,送回来找我做什么。我又不能救他。”
“二爷是胃出血输了液回来的,二爷嘴里一直念着你的名字。医生也说见到你,说不定二爷会....”
陶宜不解:“念我的名字见到我,他就能痊愈,我是仙丹吗?”
骆麟扒着房门,脸色煞白,有气无力:“陶宜,你巴不得我死,看我不行了,居然敢反抗我了。”
陶宜面前的人哪是身强力壮的骆麟,分明是地狱来的恶鬼。
“我不是医生。”
周围的人见状,立刻消失。
陶宜没动,和骆麟保持一定距离。
“没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吧。”
骆麟捂着胃,蹒跚走向陶宜:“你的证件,你的自由。”
“给我!”
骆麟举手,一只手轻松地围住陶宜:“不可能。”
“骆麟舒缓额头,抚摸陶宜的身体:“我说过,你迸射恨意的眼神是勾引我的信号,虽然我胃出血,但丝毫不影响我的实力。”
陶宜闭眼:“你想死,别拉着我垫背,我还年轻,我不想坐牢。”
“我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你死。我不会让你坐牢,不会让你和别的男人住在那里。”
“喝多了吧你。”
“有一点。”
“回去睡觉。”
“你扶着我。”
陶宜:“公司真的不行了吗?”
“我又没死,我还能撑得住。”
陶宜感觉到骆麟在抖:“你还以为自己是二十岁,三十岁啊,人都有老的那天,早点认命,说不定会死得轻松一些。”
“我不信命,也不想死,也不愿意平稳得活下去。”
“所以现在的处境,是你活该。”
“是吧,我诞生的意义是为了衬托大哥,与他竞争,所以我习惯了原始丛林中弱肉强食的法则,绽放轰轰烈烈的人生。”
“为什么一定要争,为什么一定要轰轰烈烈,彪炳史册。”
“陶宜,你是普通人,不明白的。”
“但是你有选择,你为什么一定要活成骆麒的模样呢?”
“我很爱我哥,我崇拜他,我敬重他,我能感受到我和他同样血脉的牵连。”
“可骆麒不是这么想的。”
“他怎么想的与我无关,我就是想要成为他,要他肯定我。”
陶宜不知为何,他竟然心疼了骆麟。
陶宜的语气放缓:“爱他就成为他,要别人肯定你的价值,本质上是你看不起自己,献祭你的人格,锻造出其他人的灵魂,格格不入地放在你的身躯里。”
“你不知道自我,所以想要成为你哥。”
骆麟沉默。
“陶宜,高中没毕业,懂得道理还很多。”
“拜你们所赐,在古堡读了不少书。”
骆麟倒在床上,看向陶宜:“可是陶宜,你遇见我太晚了,如果我在15岁听到你说的这番话,我一定会改变。”
骆麟伸出手,握住月亮般凉柔的脸庞:“陶宜,我杀了人,一直在杀人,做什么都晚了。
陶宜歪倒在骆麟身边,冰冷的吻刺骨,骆麟的眼神复杂:”我回不了头了。”
“不一定要付出才是回头。从善的念头出现时,你才是你自己。”
陶宜:“你想要得到一句肯定,就抹杀了自己,活成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你觉得对你公平吗。”
“所以呢。”
“放我走,给我自由,给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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